第4章 章
第 4 章
随子堂看着小,也算半個人精了,他清楚大姐一直不喜歡自己,雖然好吃貪玩,但從來不敢過分。
随宴把魚肉全挑他碗裏了,随子堂終于良心發現,撥了大半進随宴碗裏,“大姐,你多吃些吧,我已經飽了八-九分。”
“你?”随宴撩開眼看向他,“豬一樣的家夥,一碗飯就能飽八-九分?”
被戳中心窩,随子堂也不難過,“大姐你放心,我是家中吃得最多的,一定能長得比所有人都快!等我長大了,我也能出去賺錢,大姐就不必這麽辛苦了。”
“你能做什麽?”随宴随口一問,沒再看他,低頭吃飯。腦子裏又湧上了些不好的回憶,她怕自己再多看随子堂幾眼就要擡手掐死他。
“大姐,那我悄悄告訴你,你可別跟五哥說。”随子堂湊近了些,小手扒在随宴手臂上,踮腳湊近她的耳朵,“我、會、賭、錢。”
“啪”一聲,随宴手裏的筷子折了。
她怒目圓睜,這下是真的想掐死随子堂了,“你說什麽?!”
随子堂被她吓得腿一軟,“賭,賭……”
“賭你大爺!”随宴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在哪兒賭的?誰帶你去的?你他娘的屁大點,學哪個混賬賭錢呢?!”
随子堂不是沒被大姐這麽罵過,但這一次一句話裏帶了三四個髒詞,還是吓到他了,立馬一屁股坐地上了。
“快、點、老、實、交、代!”随宴快咬碎一口牙,他娘的,費那麽大勁給他拉扯大,好的不學盡學些壞的!
才五歲,都他娘的開始賭起錢來了!
“就,就是在,在學堂那邊……”随子堂到底是條好漢,都這樣了還沒被吓哭,哆哆嗦嗦講了實話,“那些進學堂的家夥,都在賭錢……我也進去賭,回回都贏了……”
“哈,看來你還挺驕傲?”随宴伸出一只手,拎雞崽子一樣把随子堂拎了起來,直接按在了桌上,“你們都賭什麽了?”
Advertisement
“賭,賭……”随子堂這下嘴都吓白了,“賭認字……”
“什麽?”這個晚上随宴第二次懷疑自己是不是聾了,“認字?!”
“他他他他,他們上過學堂還認不全書上的字呢!”随子堂看大姐表情松動,來勁了,“我我我沒上過學堂,日日蹲在外面聽,也……都聽會了呢。”
随宴看一眼外面,随河和随清不住往這裏探眼,估計準備随時出手救随子堂的小命。于是她松了手,抱臂看着随子堂,“你繼續說。”
“他們每日下學就湊在一起賭,見我也過去之後就開始笑話我,拉我一起賭。”随子堂雙眼裏都是嘚瑟,“哪知道有些字他們都不認得,可我認得!那些人不服氣,天天拉我一起賭,結果越輸越多……”
感情是被人當傻子耍了,結果還耍了一群傻子啊。
随宴不知為何,感覺依稀在随子堂身上瞧見了神似誰的模樣,可是回憶半晌,又記不起自己還認識哪個這麽調皮搗蛋的混賬。
她依稀有種為人父母的錯覺,不知道想起了什麽,突然擡起手在随子堂頭上摸了摸,出聲問道:“那,你想不想上學堂,認更多字?”
随子堂雙眼明顯一亮,“可以嗎?”
“無非累一些。”随宴收回手,神情淡淡,“你若是能成才,我心裏也舒坦些,盼着你日後能記着随家的好吧。”
随子堂喜笑顏開,一把抱住随宴的手臂晃了晃,“大姐待我真好!”
好個屁,一天想掐死你八百回。
随宴推開他,“吃飯。”
做好了決定,随宴晚些等大家都洗漱完了,自己回房間去清點了家裏的餘錢。這些年她跟着惜閻羅跑貨沒少賺,但奈何家裏人多嘴多,很難有銀子剩下。
好在瑞安這邊被平陽侯管理得很好,上學花不了多少銀子,随宴勉強能承擔。
不過當下學塾入門年歲為八歲,随子堂還差三歲,如果真要塞進學堂裏,恐怕要給先生塞不少銀子。随宴聽顧八荒說過,城裏有些富人家喜歡早早将自家孩子送進學堂,會有專門的先生來帶。
所以,無非是多散些財。
随子堂看來是塊讀書的好料。随宴心裏別扭得很,她一邊看不慣随子堂,想起過往就想弄死他千百回。可是一邊又覺得自己受了重托,不把随子堂培養好,她面上過不去,更對不住爹娘和幾位叔父嬸嬸。
打定了主意,她決計明日就去找顧八荒問問。
眼下,是要先跟家裏的孩子們說一聲。
随宴向來都是盡量一碗水端平,可是這麽些年,明明在瑞安上學堂的門檻低得不能再低,她明裏暗裏裝傻,從來沒有問過家裏的孩子們想不想去上學。
日子苦是真,她拖累了弟弟妹妹們也是真。
随宴讓随河去把大家都叫過來。
她腦子裏一邊想着家裏所有孩子都去上學需要花費多少,一邊又想着自己不能再只靠跑貨,還是要想辦法多謀條出路。
可惜她是個真沒出息,出身戲曲世家卻不會唱戲,上過學堂卻肚裏沒貨,除了會打架,簡直白活這麽大。
随宴腦袋又開始隐隐作痛。
隋海靠近她,借着一點燭火看清了随宴的臉色,白得吓人,“大姐,你怎麽了?”
“沒事,可能還沒緩過來吧。”随宴擺擺手,突然又坐直了一些,雙眼直直看着隋海,直把自己妹妹看得頭皮發麻。
“大姐……你到底怎麽了?”隋海擰起了眉。
随宴就像是魔怔了,出聲問道:“小海,你想進學堂嗎?”
“什麽學堂?”隋海随着問了一句,但稍一聯系随宴眼下的神色,心裏立馬猜了個七七八八,她把随宴放在一邊的外衣拿過來,披在了随宴肩上,寬慰道:“大姐,我已經不小了,再上學也是浪費。我不想進學堂,我們一起賺錢便是,養着他們就好。”
随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聽到什麽答案,可是她既然出口問了,那就是居心不良。随宴頭越來越疼,她好半晌才出聲,良心不安地道了句歉,“隋海,是大姐對不起你……”
隋海想讓她輕松些,“大姐,我随我娘,不會唱戲,但是經商的書卻看了不少,等以後我再大一些,存些銀子,我帶着随河出去做生意,一定能活下去的。進學堂不是一條人人合适的路,家裏要是誰算個好苗子,送進去學就是了,将來考取功名,也算不愧對列祖列宗。”
随宴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說,鼻尖狠狠一酸,愧疚之心更甚。
隋海知道自己家大姐脆弱的很,好久才別扭地在随宴背上拍了拍,“沒事的,我沒事的,大姐。”
随河把人都叫了過來,随子堂剛洗完,屁股還光着,用外衣一圍就跑過來了。被随宴看見,又是嫌棄的一瞥,好似剛剛那個問他想不想上學的溫柔大姐只是錯覺。
随子堂捏緊了外衣,罩住了屁股,沖大姐傻乎乎笑了一下。
随宴拿他沒辦法,不再管他。見人都到齊了,她清清嗓子,“咱們随家不能個個都像我一樣,我……這輩子大概就這麽活了。但是你們不一樣,大姐相信你們能有別的出路。”
“現在農忙時節剛過,城裏的學堂都快開學了,顧八荒認識雀安街上那家學塾的幾位先生,說些好話,應該能收你們入學。”随宴吸了口氣,“這話我只問一次——你們誰想去上學?不是逃避什麽,而是真的進去認真學,給自己謀條活路。只要你們說想,我就是拼了這條命,也會供着你們學。”
随宴話說一半藏一半,家裏小孩都知道這個家撐下去有多難,她不想說得太輕松。可是也不必把具體的困難一一道明,她自己明白就夠了。
果然,這話一出口,底下全安靜了。随子堂被大姐這般正色吓到,一時都不敢跳出來說自己想去。
隋海不願先說自己不去,這不是剛剛飯桌上吃雞腿,一旦她說了,弟弟妹妹們必然會跟着說不去,她不願做這樣的罪人。
于是,許久許久,沒一個人出聲。
随宴嘆了口氣,“幹嘛?不說,我就當你們都不想去了?”她往後一靠,“我說了只問一次,你們要願意像我一樣日日跑貨、賣藝,也可以,趁早吧,明天就跟我出去練練手?”
她故意把話說得極難聽。
随子堂從椅子上跳下來,站在随宴面前,小家夥面上難得的認真,“大姐,我想去。進了學堂我一定認真學,将來早早考中狀元,帶你去都京風光一回!”
随宴鼻子裏輕哼一聲,故意說:“你屁股露出來了。”
“啊?!”随子堂手忙腳亂捂緊衣服,結果發現随宴只是逗他,着急忙慌的模樣成功逗樂了一衆人,屋裏氣氛陡然松了下來。
随清洗幹淨了臉,一笑越發動人,他捂着嘴直樂,“大姐,我就不去了,該識的字都識得差不多,進去也是混日子,不如去多唱唱戲,給家裏多賺些銀子。”
随宴拿他也沒辦法,“我只盼着你少去幾回小館兒。”
随河看了一眼隋海,跟着說:“想必二姐也不去吧?大姐,我和二姐約好了以後一起做生意,進學堂只會耽誤我們。”
随宴看她一眼,“你要是能像随清一樣多看些書就好了。”
這下只剩随文禮,随宴知道這孩子心思重,也不指望她說些什麽,擅自做主了,“文禮也一道去吧?你和子堂都還小,進學堂正是好年紀,你們倆努力些,替我們把書都念了,如何?”
随文禮眉頭蹙動幾下,良久才“嗯”了一聲。
随宴呼出一口氣,這個家,她到底也只能當成這樣了。
若是爹娘在世,一定是無論如何,都會把他們兄弟姐妹幾人全扔進學堂,管他會不會學,先學了再說。
可爹娘畢竟不在了。随宴被頭疼折磨得要命,躺到床上後,還不敢出聲,怕吵醒旁邊的隋海和随河,最後暈暈乎乎的睡了。
作者有話說:
看到的朋友可以在評論區吱一聲嗎……這本莫非又要涼涼……也太害怕了嗷TV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