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但她更希望林淵能好好活……
第10章 但她更希望林淵能好好活……
“确定沒記錯?”
謝臨淵的聲音平靜,但平恩侯卻感到其中深深壓抑的怒火。
他微微搖頭:“殿下說笑了,一個人名而已,不會記錯。”
謝臨淵清楚平恩侯自小過目不忘,未及弱冠之年便中得狀元。他只是覺得過于巧合了,難說其中貓膩。
他随手甩開再次斷裂的玉符,取了絲帕按住傷口,垂眼靜靜看着鮮血在素白的帕巾上肆意擴散蔓延。
平恩侯見此駭人模樣,奉上傷藥,忠言相勸:“殿下珍重身體。”
謝臨淵嗯了聲,粗暴地扯開瓶塞塗藥。
平恩侯俯身告罪:“臣從未想過那舞姬真正的目标是殿下,早知今日,當初臣就不該心軟留她一命。只是不知當初她從何得知殿下去向,如今又竊取了多少消息。”
謝臨淵笑得譏諷:“樂舞妓慣多口蜜腹劍,兩面三刀。我何曾信過。她不知我謀局安排。”
知曉郁卿身份後,謝臨淵從未真正閉過眼。
夜裏他死死地盯着身側熟睡的郁卿,頭一次如此遺恨自己的眼疾,不能看清她,無法将這個卑賤姬妾的臉深深刻入記憶中。謝臨淵幾次伸出手,按在她纖細脖頸上。那段皮膚細膩溫熱,全然脆弱地暴露在他的掌控中,随他輕輕一用力,就會徹底折斷,從此冰冷下去。
但掐死她不足以洩憤,應當将她淩遲處死。他本想待接應的人一到,就立即行刑,又忽然覺得憑什麽,她不配死得太輕易,也不配髒他的手。
平恩侯心中稍稍安定:“那她如今身在何處?”
謝臨淵蹙眉不耐道:“我讓她去随州驿站寄信。”
平恩侯豁然開朗,笑道:“殿下妙計。”
郁卿此去随州,定會向驿站透露太子行蹤。建寧王若追下來,早晚得知太子已回京,只會大怒拿郁卿撒氣,責怪她失職。到時候郁卿可謂百口莫辯,只能任人宰割。
平恩侯嘆息一聲,郁卿罪有應得罷了。
“那建寧王府裏的暗線,殿下可要為她而動?”
謝臨淵垂眸看着手上傷口,許久才發出一聲嗤笑:“她算什麽東西。讓暗線盯着建寧王,沒說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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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內道旱冷,風沙從秋末刮到孟春。建寧王不舍得美眷們受苦,将府邸設在最南邊的蒲州,與京都只隔一水。
消息比馬車快一步傳來建寧王府,烏檐朱門裏,衆姬妾嗅出了劍拔弩張的味道,早就派了侍婢們出來打探。
傳聞建寧王曾為一舞姬沖冠一怒,打殺側妃,斬河東節度使,奪老平恩侯的兵權,甚至強占平恩侯的未婚妻洩憤。
後來舞姬不知去向,所有人都認為她死了,這世道死人不稀奇,但稀奇的是,她又回來了。
她不該回來。
馬蹄聲停在王府門口,兩名侍婢攙扶着郁卿下車,進了松蘿苑。
她在馬車上坐了大半個月,手腳酸軟得走不動路,一對侍婢一對侍衛日夜守着她,就連出恭也跟着,根本不給她逃跑的時機。
屋中早已備好了香膏香粉,草藥浴盆。郁卿被侍婢攙扶着沐浴,心中卻沒有半點松快。
一個侍婢捧着她的舊衣裳出門,郁卿急忙叫住。侍婢垂首道:“回禀娘子,王上為娘子備好了衣衫。”
“那把簪子給我。”郁卿伸手取走最頂上那根木簪,緊緊攥在手心。
“娘子,金環玉釵,今後要什麽沒有,何必在乎這根舊木簪。”侍婢微微搖頭,起身走了。
郁卿閉上眼,捏着木簪的手靠在心口。沐浴的熱水鮮花一浪一浪打在身上,熏得她鼻尖泛紅。
去年春天,蘆草鄉的後山上開遍桃花。郁卿折一把春枝回來,挂在窗前。不到三日,謝去的桃瓣落了林淵滿桌。
她嘆道,若能永遠留住這枝春桃,該有多好。當時她就這麽一說,到了夏末,林淵忽然取出一枝桃木簪給她,簪尾雕了三朵桃花。
郁卿無法想象眼盲的林淵是如何一點點磨出這支木簪,呆在原地許久不言。林淵便冷下臉,說他閑着無聊做的,若不好看就拿去當柴燒。
自此這根簪子再也沒有離開她發間。
沐浴後,侍婢們又為她穿上繁複的紗衣。冬日裏建寧王府處處燃炭,庭院內暖如春天,不似她那間苦寒院落。
郁卿定定看着鏡中自己,為她盤發的侍婢嘆道:“娘子容色甚美,不輸府上任何一位夫人,只是流落在外,欠了些養護。”
她垂下眼,不想反駁侍婢。
建寧王對她一見鐘情,不如說見色起意。郁卿雖不覺得她在建寧王心中有多少分量。但好歹,他以她的名義做了許多荒唐事,其他人都不曾有過這般待遇。
原著中的舞姬郁卿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一心癡戀建寧王。對她指東,她不敢往西。
郁卿攥緊手中木簪,桃花在指腹壓出紅印。
高牆外還有人等着她,她絕不能淪為建寧王氣女主的工具,更不要被丢到軍營裏。
腳步聲由遠及近從院中傳來,屋門嘎吱對開,侍婢們俯身行禮問安。
郁卿扭頭看去,忽然怔住。
來人容貌極為英俊,身姿雄健像一匹蓄勢待發的獵豹,行動間步履生風,錦繡華服襯得他尊貴無雙。這樣一個英氣勃發的男人,卻偏生一雙含笑多情眼。
但讓郁卿怔愣的是,她竟從建寧王身上看出幾分林淵的影子,
建寧王謝非轶放慢了腳步,停在她身前。他眼中好似含着無盡的憐惜,教人看一眼,心神都被牽走了。
他仿佛不敢置信,伸手撫上郁卿側臉,“本王找了你一年半。”
“奴也等了王上一年半。”郁卿咽了咽,凄慘道:“奴從平恩侯府逃出來後,就迷了路,颠沛流離到白山鎮才知蒲州地遠,奴又身無分文回不來。聽聞随州刺史投靠了王上,便想去城裏尋王上的人,誰知剛進驿站就被打暈了。”
建寧王蹙眉:“那為何不曾書信與本王?”
郁卿從沒感覺腦子轉得這麽快,立刻道:巴亦伺扒意陸救柳散“奴在深山裏待着,哪裏清楚外面發生什麽事、王上又在何處。奴只是對王上全心全意,怕自己寄了信,被外人察覺,反而連累王上。”
此話既出,連她不禁感嘆絕境能逼出人的潛能,她居然還有演戲的天賦。這麽惡心的詞都能講得面不改色。她仰首望去,建寧王那雙多情眼中還留着笑意,看不出分毫異樣。
但他忽然抽離了手,嗓音壓了下來:“卿卿是說,在外面找了男人,還全心全意對本王?”
郁卿一凜。
他果然查到了林淵。
這一年裏林淵幾乎從未出過家門,連織坊的娘子們都不清楚她家藏了個郎君。但建寧王是手眼通天的男主,他究竟查到了什麽,郁卿不敢賭。但她絕不能讓建寧王害了林淵,也不能讓他起疑。
“奴的确收留了一個男人。”郁卿哽咽道,“但從來只當他兄長,讓他幫着劈柴打水,防着流氓惡霸,否則奴哪有見到王上的一日。”
建寧王視線下滑,落在她胸口,他不信有男人能與郁卿同居一室而不心動,除非他是個瞎子。
他面色沉沉:“背叛本王,可知是什麽下場?”
郁卿此時也明白了,建寧王根本就是來興師問罪的。一早就看穿了她在竭力找借口。
她确是有點小聰明,但她更有自知之明。她騙不過建寧王這種人精,事已至此倒不如不演了。
郁卿道:“知曉。但我敢對天發誓以證清白,王上不能污蔑奴。”
建寧王微微眯眼,鉗制住她的下巴:“那也是找了男人!”
郁卿渾身發抖:“王上還不是找了其他女人!”
話既出,周遭忽然凝滞了一般。侍婢們霎時跪了滿地,俯首不敢出氣。
郁卿僵着脊背,仰着脖頸,卻時不時瞟向他,一副又怕又倔的模樣。
建寧王上下打量着,忽然肆意地笑出聲,在她一旁坐下。
郁卿不知道他犯了什麽病,還沒開口問就被他攔腰提起,放在腿上。
“莫要吃醋,本王自是信你的心意。”建寧王輕輕撫摸着她的脊背,渾不在意道,“區區山村野夫,還能比得上本王不成?若他知曉你是我的愛妾,還能上門與本王叫板?”
郁卿閉了閉眼:“那是自然。”
有那麽一瞬間,她真希望林淵能與建寧王叫板,帶她離開。
但她更希望林淵能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