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琅沐殿中,陶苓坐在窗臺上,目光落在院裏的一棵朝天松上,兩只黃絨絨的小鳥正在枝頭上打鬧嬉戲,歡樂極了!
陶苓瞅着,一時出了神。
離那日靜沐之行已過去十日,這十日裏,沈青翎曾來找過她三次,但都沒有見到她。
頭兩次是她自己不知道該如何去面對他,一直以各種理由拒見,至于後面那一次,是陶赤替她回絕了。
“為什麽要替我自作主張?”
陶赤見她興師問罪的樣,指責她:“能不能有點公主的樣子?”
自那日之後,陶苓再沒聽說過沈青翎的消息了。
她不知道陶赤究竟對他說了什麽,總之,他再沒來找過自己了。
這幾日,陶苓總是在想那日響在耳邊的話,沈青翎激動的神情,以及他眼中流露的複雜情意。
他真的……真的喜歡的是自己嗎?
“公主?”
陶苓的思緒還沒拉回來,就見白蕊在朝天松下對着她招手:“公主,有貴客拜見,趕快下來吧!”
貴客?宮中貴客何時輪到她的宮殿了?
她道:“哪個貴客?先看我想不想見吧!”
白蕊既興奮又着急:“是個難請的神醫,專門來治你眼疾的,你快點下來,別讓人家等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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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苓早就對自己的眼疾不抱任何希望,以至于她見到白蕊口中的那位神醫時,顯得十分松懈。
“你就是江湖上傳的神乎其神的神醫,方志?看着年紀也不大,有那麽厲害嗎?”
“那都是江湖虛言,公主只需信三分便可。”方志面色平靜道。
他看着也就三十出頭的年紀,五官端正,眉宇間有一種灑脫的自在感,一看就是不會停留于世俗厭氣之地。
陶苓打量了一番,随後伸出左手:“搭脈吧!”
“不用。”只見方志從自己的小箱子裏掏出一包藥,遞給白蕊,“小火慢熬,待至草藥煮爛時,撇出湯汁,熬至稠狀盛出含化,每日需如此三次。”
白蕊捧着藥包,一個勁的點頭。
陶苓聽着這話,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你還沒給我搭脈就已經知道該給我吃什麽藥了?”
方志點點頭,轉身便要走。
“欸?你等一下,本公主還沒讓你走呢!”
“公主還有什麽疑惑?”方志停下腳步看她。
陶苓道:“我只是納悶,旁人都是煎藥喝湯,為什麽你要讓我吃藥渣?這藥渣從來都是直接扔掉的,沒有吃它的道理。”
“所以,旁人治不好的病,只有我能治好。在這一方面,公主且安心便好。”
方志的底氣如此足有原因的,在藥道這一塊,他真的是非常厲害。
陶苓忍着心頭的苦不堪言,照着方志的話做了,第四日,她就能有明顯的感知,她的眼睛變得明亮又清楚。
直到第五日,她感覺自己的頭輕了許多,為了印證這讓人激動的時刻,她特意找來了一個陌生的宮女,一眼一鼻,一眉一耳,她竟真的能記住了。
“方神醫,真是沒想到你居然真的這麽神,我那日說得話多有冒犯,你可千萬別跟我計較啊!”
陶苓拿出好茶好果子供着,态度簡直與那日初見時的傲慢截然不同。
“公主客氣了,我不過受人之托,盡人之事,公主不必挂心。”
受人之托?
陶苓這才明白,沈青翎這十幾日的不見消息,原來是替她去尋醫了。
“是他将你的症狀訴于我聽,這藥裏的釋果也是他親自采摘來的。說句實話,若非他執意去采這釋果,我是不會過來的。”
根連莖,莖連果,岩土深處的釋果一旦離開了滋養它的根莖,便會很快枯萎,這也是釋果稀缺的原因。
當天傍晚,陶苓站在琅沐殿門前,終于等來了沈青翎的身影。
他一身青衣立在落日餘晖中,身形顯得十分高挑,不知是不是因為一陣子沒見,陶苓覺得他瘦了許多。
“看來公主今日清閑了,不知可願陪我看看落日晚霞?”
陶苓看着天際一片霞光,雙手背後,微揚着下巴:“本公主見你态度謙和,且陪你看一看吧!”
沈青翎一笑:“那我得好好謝謝公主賞臉了。”
兩人面朝夕陽,柔光照在他們的身上,折射出兩道修長的影子。
“你看,這樣看去,其實還挺配的。”
陶苓聞聲轉過頭去,在他們的身後,兩道黑影緊緊挨着。
一高一矮,光影柔和的恰到好處,一眼看去,就像一對兩情相悅的情人依偎在一起。
情人?
陶苓腦袋一嗡,立刻轉了回去。
“哪配了?哪也不配。”
沈青翎歪頭看着她,良久,突然道:“陶苓。”
“嗯?”
“你這樣不累嗎?”
“什麽?”陶苓沒能理解他的意思。
“你連自己的真心都不敢去面對,還是我認識的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陶苓嗎?”
陶苓愕然,随後緊張道:“你……你胡說八道什麽。”
“陶苓。”沈青翎擺正陶苓的肩頭,使她正視着自己。
“我的心意你已經知道了,那你的呢?你的心意是如何?你不應該回應我一下嗎?”
陶苓看着他的眼睛,內心亂了。
“我……我不知道。”
沈青翎道:“你不喜歡我?”
陶苓立刻道:“不是。”
“不是?”沈青翎嘴角忍不住微揚,“那就是喜歡我了。”
陶苓撇開眼:“我不知道,你給我時間想想。”
沈青翎道:“我已經給你十三日的時間了,你還要我給你時間?我給不了了。”
陶苓一聽,擡起頭:“怎麽了?你要回鄖國了?”
沈青翎點點頭:“這裏畢竟不是我的地方,若是你一直不給我答複,我一個異國王爺終歸不能久留,而且……”
陶苓道:“而且什麽?”
沈青翎嘆了口氣,松開了手:“皇上對于我的行徑早就氣憤不已,如果這次沒能帶回去好消息,恐怕也不會輕饒了我。”
陶苓思索着:“你畢竟是王爺,皇上還能怎麽着你嗎?”
沈青翎苦笑道:“對,我是王爺,總歸是死不了,你也不用替我擔心這些,我畢竟是王爺。”
陶苓看他一副無奈的樣子,眉頭也皺了起來。
這一夜,她帶着內心的憂慮久久不能入眠,耳邊總是回蕩着沈青翎的一字一句,一遍又一遍的扪心自問着,自己究竟如何想?
第二日,她畫了個乖巧精致的妝容,去到母後的宮殿裏請安。
這一次的請安,她是有備而來的。
殊不知,在她跨入華安殿的門階時,屋子裏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母後依舊端莊得體的以帕掩笑,父王和其餘三位兄長則是毫不顧及的放聲大笑了起來。而最讓她不敢置信的是,沈青翎竟然能在這一片和睦中安安穩穩的坐着,顯得十分融洽。
“母後,你們……”
陶衍朝着陶苓招手:“苓兒,來來來,就等你了,快過來坐。”
洛紗吩咐着下人去備早點,随後抽出身邊的凳子,招陶苓坐過來。
“母後,什麽情況啊?”陶苓來到洛紗身邊,屁股還沒貼到凳子上,嘴上已經迫不及待了。
洛紗顯得有些驚訝:“啊?苓兒還不知道嗎?”
陶苓不解:“知道什麽?到底有什麽事瞞着我?”
洛紗随後寵溺一笑,看了看國王,又看向圓桌另一邊的沈青翎:“還是讓翎青王同苓兒說吧!”
陶苓有些不耐煩的看向沈青翎:“什麽事?快說。”
沈青翎含蓄道:“我跟國王和王後說了要娶你。”
“什麽?”陶苓一臉驚訝,随後看向父王和三個兄長,“你們就因為這個開心成這樣?”
“難道不該開心嗎?終于有人敢娶你了。”
說這話的是陶赤,陶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哥,你還是你嗎?你不是最反對我跟沈青翎的婚事嗎?”
“那是以前。”陶赤拍了拍沈青翎的肩頭,“現在我們是兄弟,自然要助兄弟一把了。”
“兄弟?你們兩個到底背着我幹了什麽?”陶苓不能接受,随後又看向陶玱,“大哥,你不是也看不慣沈青翎嗎?”
“欸?我可從來沒說看不慣他啊,我只是以前對他略微有一點點的誤會,自從翎青王替我向父王求情,從鐵杖的刑罰下将我解救出來,我就将他視為兄弟了。”
一旁陶辛忍不住見縫插針:“你那是自讨苦吃,誰讓你有膽子敢讓小妹涉險,我倒覺得父王罰輕了。”
陶玱急道:“哎哎哎、還是不是親兄弟了?”
陶辛道:“你不是有新的兄弟了嗎?我倆不太熟。”
“二弟,你快吃口藕糕堵堵嘴吧!”陶玱順手拿起一塊糕點塞進陶辛的嘴裏。
陶苓看着眼前太過融洽的一幕,簡直不敢去想,她悶在自己寝殿的這十多日裏,究竟發生了什麽,能讓大家對沈青翎有如此大的改變。
而此刻,沈青翎眼裏洋溢着笑容,正乖巧的順着四周的歡顏笑語,一度讓陶苓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外人。
陶苓怨惱的盯着他,直到終于和他對上視線時,卻被他輕佻的目光宣示着,就好像在告訴她:你看,我們還是很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