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侯府後院裏,此時已至暮色,院中彩燈懸挂,錯落在高枝上似一顆顆奇珍異果,含光四溢,別有一番情韻。
沈青翎看着眼前這一幕景色,深知是有人故意而為,只可惜他并不會因此而停留半分。
他看着石子小道的盡頭是一座涼亭,涼亭裏只有一盞并不太明亮的燭燈,照出一道嬌小的身形。
此情此景,此物此人,若是一般男子見到,只會心生憐惜,恨不得馬上将涼亭中的女子擁在懷中。
可沈青翎并非一般男子,也沒有一般男子的憐惜之情,他甚至在壓制內心的煩躁,冷聲喊道:“蘇絲絲,聖清酌呢?”
涼亭裏的人卻是柔柔笑了一聲,道:“王爺想喝酒,可以自己來拿呀!”
沈青翎沒什麽耐心,直徑走了過去。邁入涼亭裏他才發現,原來這盞看着并不那麽起眼的燭燈,竟然暗藏玄機。
燈盞四面以白紙繪制,上面是用細制的毛筆書寫了一排小小的文字,字體隽秀,透着微黃的燭光,讓那些字跡被照得更加的清晰明了。
沈青翎目光并不在此,他環視一圈,又看向蘇絲絲:“酒呢?”
蘇絲絲卻将那盞燭燈往面前移了移,聲音似掐了水一般細膩柔軟:“王爺,這盞燈是絲絲親手制作的,上面的字也是絲絲想要對王爺說的話。”
沈青翎垂着眼看了一眼燈盞,随後彎下腰湊近蘇絲絲的臉,盯着她:“我問你,酒呢?”
蘇絲絲看着面前湊近的一張臉,本應該興喜若狂,可在看見對方滿臉的不耐煩後,滿心的期待也化作泡影。
她一番用心就被對方忽視至此。
她生氣的轉過身去,提着燈盞就要走,手腕被人用力的抓住。
“蘇絲絲,本王在問你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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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沈青翎的微怒震住蘇絲絲了,又或是手腕上如鐵一般的手指捏得她生疼,她這才放下性子道:“在屋子裏,我這就去拿嘛!”
沈青翎站在涼亭裏等了一會,久不見蘇絲絲的身影,等急了的他只好往蘇絲絲的廂房處走去。
“蘇絲絲,拿個酒而已,還能失蹤了不成?快點出來。”
他站在屋子前,卻不見有人回應。
他心知蘇絲絲愛耍性子,他也從不願慣着對方,是以,他一腳踢開了屋門,走了進去。
屋子裏擺設整齊,卻不見一人,圓桌上空着一個酒盤子,上面只有一個酒蓋子孤零零的落在那。
沈青翎拿起酒蓋聞了一下,這酒香醇美,應當就是聖清酌。
想到這,他不禁納了悶,這蘇絲絲難不成真失蹤了?
“什麽人?!”
院裏響起一道吼聲,伴着一道女子的尖叫聲。沈青翎聞聲跑了出去,就見屋頂上方站着兩道身影,一道黑衣遮面,另一道……正是被挾持的蘇絲絲。
“王爺,王爺救我,救我啊王爺,嗚嗚嗚嗚……”
沈青翎的目光從驚慌失措的蘇絲絲臉上轉向了挾持着蘇絲絲的黑衣人身上,內心不禁狂跳起來,這人……莫不是……
“一葉盜賊!”
不知從哪趕來的時逸,當先喊出了對方的名號。
沈青翎重新盯着屋頂上的黑衣人,目光忍不住落在了對方的左手上。
那只手裏緊緊握着的正是聖清酌。
屋頂上,蘇絲絲哭哭啼啼的聲音引來了府中的侍衛,但因着一葉盜賊的傳說,大多不敢直面上去救人。時逸挑起身邊侍衛手中的刀,幾步一躍上了屋頂,和黑衣人保持着五步的距離對峙着。
“方才兵器庫的人也是你。”幾乎是肯定,時逸盯着對方,“放了蘇小姐,我或許讓你少受些罪。”
只見黑衣人搖了一下頭,随後将懷中的蘇絲絲一掌推出,同時還有一根銀光閃閃的東西直逼向時逸眼前。
一陣鐵器相撞的聲音響徹黑夜,時逸以刀相抵,同時也看清了那道銀光是什麽。
“鎖鋼繩,竟被你偷了。”
黑衣人擡起鎖鋼繩便要去抽打時逸,都被時逸巧妙躲避了,就在時逸借機一招想要攻擊時,黑衣人以手中酒壺相抵,屋下響起一道緊張的提醒。
“時逸,那是我的酒。”
為了不傷到這壺酒,時逸及時收住了力,也因此被鎖鋼繩抽了一道,踉跄着後退幾步。
黑衣人似乎是明白了手中這壺酒對屋下那人的重要性,當即沖着沈青翎晃了晃酒壺,随後以極快的速度逃離了。
黑衣人這番舉動,無外乎是一種挑釁。
沈青翎看着對方欲見消失的身影,氣到狠狠的跺了一下腳。
好個一葉盜賊,竟敢公然挑釁本王,若有一日被本王捉住,定要叫你為今日之舉付出代價。
第二日的午後,陶苓躺在搖椅上曬太陽,臉上蓋着一本話本,十分惬意。在她身邊,丁寶度一手搖着團扇,一手端着糕點,正殷勤的伺候着。
“師姐,閣主說了這次比選會從閣中探員中挑出兩名提為下閣,你看我還有希望嗎?”
陶苓懶洋洋道:“刻苦努力,希望總歸是有的。”
丁寶度不自信道:“可是我做事慢,又做不好,腦子還笨,我刻苦努力真的能争取到名額嗎?”
陶苓懶懶的“嗯”了一聲。
見對方不想說話,丁寶度欲開口的嘴又合上,乖乖的搖着團扇。
今日陽光明媚,清風灼灼,實乃踏青放松的好日子,陶苓閉着眼,腦中不禁憶起家鄉的草木花香,和一些思念在心的家人。
“丁寶度,我要是你,此刻應該去好好磨練一下自己的武技,而不是在她那浪費時間。”
從裏屋出來的舒曼,倚身靠在門框上,一手捋着自己的一撮頭發,面無表情的看着院中二人。
丁寶度知道舒曼和陶苓這兩位師姐一向不對付,也不希望因為自己的事而讓二人之間有了矛盾,故而笑道:“舒師姐說笑了,在陶師姐這不浪費時間。”
舒曼冷笑道:“你可真夠傻的,整天唯命是從的被她呼之則來棄之則去,讨到半點好處了嗎?”
丁寶度道:“她是我師姐,讓我做什麽都是應該的,舒師姐若是有任何事需要我做的,盡管同我說就好。”
丁寶度這份傻呵勁,舒曼一眼也看不下去。
“難怪你幾次任務都辦不明白,你這腦袋還是趁早離開禦息閣吧!”
丢下這話,舒曼轉身進了屋。
那最後一句話久久萦繞在丁寶度的心口揮之不去,好似真相被人突然揭開,讓他有種擡不起頭的難堪。
他道:“陶師姐,舒師姐說得對,我可能真的不是靠努力就能當上刺探員的。”
說完這話,丁寶度的眼睛都紅了,他看着搖椅上一動不動,呼吸均勻的陶苓,只得輕嘆一聲,繼續替她搖着團扇。
晚間,陶苓拿上劍和瞭望鏡,出了禦息閣。
今日,是她履行任務的第三日,今晚之後,無論是否蹲守到有用的消息,她都必須給出一本完整的記錄手冊。
自打前夜找到畫像上的男子後,她便打聽到他常去的幾家酒樓,其中便數長奉樓最為常客。昨夜那人貌似參加了哪家宴席沒能出現,今夜此人必然會現身,畢竟像他們這類整日泡在酒水美人堆裏的男人,又豈能忍受一晚的空宵寂寞呢!
夜晚的樂安街才是鄖國的至美所在,彩燈蜿蜒,起伏長綿,曲笛吟聲,清幽蕩存,叫人相看不厭,樂此不疲。
鄖國歷年安居國本,靠着一手絲織建國安業,百姓人人手持此技,從不抱怨無糧之憂,無家之愁。
安逸的生活百家興業,人人皆向國運,家家皆念國願,唯一打破了這一絲平靜之處,便屬那騰空冒出的狂妄之人——一葉盜賊。
陶苓走在屋檐上,看着底下烏泱泱的人群,有人正在以說書的形式講着關于一葉盜賊的事跡,出于好奇,她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了下來,同底下的一群人一同聽着津津樂道。
這一聽,便到了彩燈散落的時辰。
人群漸漸稀疏散開,留下說書的老先生收拾着自己的攤位,随後也離開了街市。
繁華不過耳語間的樂道,陶苓重新站了起來,看向那棟三層高的酒樓,也漸漸褪去了金玉輝煌的華衣。
長奉樓的二樓,仍有一間屋子裏亮着燈,陶苓輕步靠近後,以難以察覺的細微聲響推開了那間屋子的一扇窗戶。
酒香混夾着濃重的胭脂香撲鼻而來,嗆得她差點打了個噴嚏。
就在她好不容易忍住了鼻間的刺癢後,耳邊響起了一道細如蚊蟻般的嬌聲,斷斷續續,起起伏伏。
陶苓雖從未接觸過男女之事,但話本上的細支碎語也能讓她懂個大概。她聽着這道不尋常的聲音,大抵上也明了了,只是沒想到自己如此湊巧,一來就撞見了這番場景……
陶苓透過窗縫望去,隐隐能夠見到床上有兩道挨着的身影,至于是何種姿勢,陶苓看不清,她也不想去細看。
她轉身将手中的畫像卷了起來,一邊心想:這人如此浪蕩不堪,每夜相伴的女子都皆不相同,如此蹲點調查他實在是浪費時間,反正都是同女子睡覺,她只需幾筆交代清楚就好,至于細節,籠統也就那幾步,大致描繪一下不成問題。
如此想來,她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長奉樓,就在她走後不久,屋子裏女子的喘吟聲戛然而止,一陣悉悉索索的穿衣聲響起後,只聽一道低沉的男聲響起:“不錯,明日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