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城北,皓盛軍營駐處。
此時已至深夜,營地裏已經熄燈休整,只留下幾名守夜輪崗的士兵在游走巡察。軍營的門衛是每三個時辰交班一次,正當四名士兵輪替換崗時,一團黑影從營門上空一竄而過,渾然不顧底下四名士兵的愕然神色。
“簡直是太過分了,這禦息閣的人又踩着我們營地大門過去了。”
士兵中有一人憤憤然怒道,其餘幾人明白過來後面上也逐漸氣憤了起來。
“這事必須得告訴将軍,禦息閣的人也太不拿我們皓盛軍當回事了吧!”
四人不約而同的看向同一個方向,那是出營地約莫八百米的地方,漆黑到看不清一點視線的蒙蒙夜色中,一盞紅燈籠突兀亮起,随後是于黑暗中有人輕輕推開了一扇透着微弱光影的木門。
陶苓推開禦息閣大門的瞬間,一陣卷着院中塵土的冷風迎面掃來,逼迫着她不得不撇開頭,用提着酒壺的手來擋住風塵。
院裏這是幾天沒清掃過了?
陶苓皺着眉頭揮了揮眼前飄起的塵沙,轉身将木門關上了。
許是因為手裏拿着酒壺不方便,又或是剛才一陣令她不爽的邪風,總之,她關門的動靜屬實不小。
“深更半夜的,真當禦息閣裏只有你一個人嗎?別人不需要休息嗎?”
二樓的一扇窗戶被打開,露出一位着裏衣的散發女子,此時正瞪着雙眼,滿眼不爽的盯着陶苓。
陶苓沒有吭聲,甚至都沒有擡頭去看對方一眼,反而扯着嗓子朝着堂屋裏大喊:“丁寶度,快出來。”
“丁——寶——度——”
“來了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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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寶度雙手提着褲子,從後院的方向跑來:“怎麽了師姐?”
“這個,放到閣主的房間去。”陶苓将手中的酒壺遞給丁寶度,又一看他此刻的模樣,大致猜到了他方才正在做什麽。
“哎等等、你手是幹淨的嗎?”
被這麽一問,丁寶度懸在半空的手又趕忙在衣衫上擦拭了幾下,一邊說:“師姐放心吧!都洗幹淨的。”
在經由陶苓點頭默許後,丁寶度接過酒壺,一手提着褲腰,一路小跑着奔向閣主的屋子裏。
禦息閣以閣主為首,男子皆是入住在一樓,女子則住在二樓方便更衣休息。陶苓來到二樓時,便看見舒曼抱着胸擋住了走道,正一臉清高的看着她。
“我瞧你這灰頭土臉的模樣,怎麽?是又讓一葉盜賊跑了?”
見陶苓不吭聲,她又道:“我早就同你說過了,一葉盜賊你是抓不住的,與其一次次丢人現眼,勸你還是趁早将這個任務讓給我為好。”
陶苓面色不動,淡淡瞥了對方一眼:“讓開。”
舒曼最是讨厭她這股子不将旁人放在眼裏的傲慢樣子,明明是敗陣而歸卻仍然這副比誰都清高的模樣,回回見此都能讓她氣到心口發堵,偏對方還固執的将抓捕一葉盜賊的任務牢牢攥在手心。
“你——別不知好歹。”
陶苓提了提手中的劍,終于擺正目光看向舒曼:“我喜歡,你讓不讓?”
舒曼是有些畏怕陶苓的。
自禦息閣創辦之際,舒曼便有心想要拜入閣中,只是剛創立的頭幾年,禦息閣是為皇帝做事的,閣中大多是軍營中挑選的強兵,她沒有資格入選。
直到三年前,禦息閣徹底脫離了皇家,她才能以武能卓越破例入閣,要知道禦息閣從來不收女子。
如此破格的先例發生在她的身上,讓她的心氣逐漸變得高傲漠視,以至于後來見閣主又帶回來一個女子時,她滿心滿眼都生出了強烈的嫉妒感。
一開始她并不将陶苓放在眼中,甚至時常冷言冷語,暗諷嘲笑。
初來時的陶苓少言寡語,多數都是忍讓,一度讓舒曼覺得,即便是閣主親自帶回來的女子,也不過是平庸下等。然是她想錯了,沉默寡言的外表只不過是新環境的保護殼,在她一次次的針對下,對方終于爆發了,竟然将她關在茅房中狠狠揍了一頓。
那一次的挨揍,讓她兩天沒下床。
自那次之後,舒曼清楚的意識到,陶苓此人是個瘋子,瘋子發起病來,從不會管你是不是同僚,該不該手下留情。
“懶得管你。”
丢下這句話,舒曼用她那故作輕蔑的神情回了自己的屋中。
陶苓餘光瞥着身側的屋子熄了燈,整個身子骨瞬間松軟了下來。她足足的伸展了一下手臂和肩骨,打了一個濃重困意的哈欠,懶散的鑽入了自己的屋子裏。
第二日,陶苓是在閣主的注視下醒了過來。
剛一睜眼,一張黑到沒什麽棱角的面具突兀的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若非是這半年來的習以為常,陶苓早晚會被折磨到發瘋。
“閣主,早就說了讓你換個面具了。”陶苓略有些嫌棄的側了個身子,并沒有起身的打算。
帶着黑色面具的是禦息閣的閣主——孜申,若說此人最怪異的一點,便是常年面具不離身,無論何時何地,無論吃飯還是睡覺。因此,陶苓從不知自己盡心聽命的老大,究竟是何樣貌。
孜申擡手扶了扶自己那一張光滑圓潤的面具,道:“我這面具不是挺好看的嘛,戴着還舒服。”
陶苓實在是無力吐槽,默默翻了個白眼:“你喜歡就好。”
孜申輕笑了一聲,從床沿邊起身,道:“趕緊起床,有事要同你說。”
“什麽事啊?對了,桌上的酒喝了沒?”陶苓一聽有事,便立刻掀開被子穿衣裳,一邊有條有理的穿着,一邊擡頭看着背對着自己,一身黑衣長袍的男子。
“喝了,酒味不錯,就是有點酒渣子咯牙,許是釀酒的師傅差點火候吧!”
咯牙?
陶苓心想着昨夜的男子應是個有錢人,怎麽喝的酒這般差勁。
“下次我再給你尋個好酒。”說完這話,陶苓的衣服也穿好了,她幾步來到洗漱架前,一盆幹淨的水早就擺放到位,她毫不猶豫的将雙手浸泡其中。
“你要同我說什麽事?”陶苓一邊擦拭着臉,一邊問。
聽到水聲,孜申這才轉過身來,道:“也沒什麽大事,就是閣中昨日接到了一個大單子,思來想去後,我還是決定将這一單交給你來執行。”
陶苓來了精神:“什麽任務,說來聽聽。”
孜申扶額道:“額……就是有人托我們調查一個人的行蹤,比如此人都和什麽人見面、和什麽人吃飯、和什麽人過夜等等……”
“什麽?過夜?”陶苓有些難以置信的回頭看了閣主一眼,随後将手中的帕巾丢進面盆裏,濺出四周一片水漬。
“開什麽玩笑,讓我去追蹤別人的風流事?這把我們禦息閣當什麽了?我不去。”
孜申上前兩步,語氣緩和道:“我知你雄心不在此,可奈何那位客主點名要你去辦事,我夾在中間也是很為難的啊!”
陶苓側身避開對方的好言相勸,固執道:“我與那位客主素不相識,他怎會平白無故指定我去辦事?這件事明明有更合适的人去執行。”
孜申轉了個方向,再度繞到陶苓身前,道:“那位客主明确說了要禦息閣裏能力第一的刺探員去幫她辦事,我左右一想,這能力第一的刺探員說的不就是你嘛!”
陶苓抱胸杵在原地,道:“能力第一我不否認,但……也不行,讓舒曼去吧,今日我勉強讓她當個第一得了。”
“陶苓!”
一直躲在門後偷聽半天的舒曼氣沖沖喊道:“誰要你讓了,你不想執行的任務就丢給我?保不齊是個什麽難纏的主,我也不去。”
舒曼丢下這話後轉身就走了,随後一聲重重的摔門聲從隔壁傳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動讓屋子裏的二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孜申輕嘆了一口氣,道:“這下好了,你不答應也不行了。”
陶苓別扭的轉過身子,仍然倔強的試圖改變:“我不去,憑什麽舒曼說不去就可以不去,我要跟她決鬥,輸的人去。”
孜申似乎已經沒了什麽好耐心了,只見他悄悄然走至門前,突然道:“你若是堅決不去也不是不行,往後一葉盜賊的事你也不要再繼續追查了。”
“啊?別啊!”
陶苓一聽這話,氣勢瞬間全無,她連忙跑到屋門前擋住了閣主的去路,殷勤道:“哪的話,閣主安排的任務我哪敢不從,閣主放心好了,陶苓保證完成任務。”
“早便如此不就好了。”孜申從腰間掏出一張折疊的紙畫,道:“這是要跟蹤調查的人的畫像,可千萬不能認錯了人啊!”
陶苓接過畫像,打開一看,差點驚掉下巴:“這畫的什麽玩意,這讓我怎麽找人?”
這是一張沾了幾滴水漬的畫像,畫像上可見一人穿着水粉色的長衫,衣袖捋起半高,露出半截小臂正跪趴在船頭上和湖面躍出的鯉魚玩耍着。此人頭戴一頂蓑帽,黑發半披垂于胸前,露出的半張臉孔上,一張被日光湖面照得盈盈泛紅的薄唇格外吸引眼球。
陶苓打量着畫像上的人,肩寬體闊像個男子,可這一身打扮……加上這僅露出的下巴輪廓,看着又不得不猜疑這是個女子?
似乎看出陶苓的疑惑,孜申提醒道:“這是個男子,畫像有些地方被水浸濕了,好在面龐完好無損。”
陶苓明白的點了點頭,又陷入困惑之中。這畫像上的眼睛鼻子皆被帽檐遮住,餘下的半張臉裏,唯一還能分辨的就只剩下那微微揚起的一張紅唇。
陶苓伸出食指摩挲着畫像上的唇瓣,心中揣摩:這幅畫像明顯是被人惡意偏了畫風,一個男子被畫成這幅模樣,也不知這畫像裏的人是得罪了哪家小人。
“有什麽問題嗎?”孜申見對方盯着畫像半天不出聲,故而道:“是因這樣貌不全,你分辨不出?”
陶苓擡起頭,一邊卷起畫像,一邊道:“放心吧!剩下的事就交給我。”
似是不放心,孜申又再次提醒道:“一定不要認錯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