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真兇
第65章 真兇
江水輕輕拍打着河岸,曲成溪靠在窗邊,一只胳膊搭在膝蓋上,眺望着遠方的天幕,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然而過了很久,碧藍的天邊卻依舊白雲飄蕩,他等的東西并沒有來。
張顯的鴿子怎麽回事?
距離張顯回燕都已經過去整整兩天了,依舊沒有消息傳回來。
風吹動了曲成溪鬓角的發絲,他垂下眸子,神色微斂,将擔憂的情緒掩蓋在濃密的睫毛下。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即便身邊沒有人,他也不會輕易将自己的心底的真實情緒流露出來。
香香看着他,往他懷中安慰地蹭了蹭:“吱吱。”
“他不會有事的,對吧香香。”曲成溪低聲摸着香香順滑的毛發。
蕭璋不在,香香難得的恢複成了原本的樣子,就像一團雪白的棉花,兩只眼睛像兩顆烏黑的寶石,微微閃着光。
肯定沒事的。香香篤定地舔了舔主人的手指。
雖然只是靈寵,但是香香什麽都懂,開智的靈寵幾乎能理解人的一切行為,更別提他是靈寵之中靈力最高的一類。
香香知道,秦淮樓脫險之後,它的主人雖然看似只是在林中小屋賴在蕭璋身邊蹭靈力,終日除了撒嬌就是指使蕭璋種菜挖土豆,看上去無所事事作天作地,但是實際上,在蕭璋外出打獵的時候,它的主人曾經多次悄無聲息的離開。
具體去幹什麽,它之前還不知道,但是就在張顯走的那天,它知道了。
它的主人早就知道秦淮樓一案沈欽不可能輕易放過,一絲一毫的破綻都逃不過沈欽鷹隼一樣的眼睛,于是早就暗中開始了制定一套詳密的計劃——他找來了一個完美的替罪羊,作為張顯回去給沈欽述職的說法。
“那人是一個被通緝的散休,走火入魔地想要提升靈力,近些年屢次犯下殺人奪靈力的罪案,一直沒有被捉拿歸案,最近我發現他正好在江南附近活動,并且之前曾經屢次出入過秦淮樓,”老郎中的小屋裏,曲成溪用毛筆在桌上的宣紙上圈出那人的行進路線,“時間、經歷、偷花的動機,一樣不差。”
張顯吸了一口氣:“這人也是命該絕,恰巧在這個時機撞在了這個當口。要說幸好有個他,否則還不知道用誰來頂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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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找到這麽一個替罪羊不是僥幸,”曲成溪幽深的眸子宛若深潭,“我梳理了近兩周進出秦淮樓的上千人的名單,裏面迫切想要提升靈力的,并且犯下過命案的,至少有八九個。”
接近千分之十,也就是說每一百個人裏,就有這麽一個為了達到修煉目的而犯過大罪的人。
這是怎樣一種可怕的概率。
“怎麽會這麽多。”張顯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荒唐順着脊骨爬了上來,讓他遍體生寒,“我還以為……”
他本以為只有魔教之中才會有這種不擇手段求靈力增長的人,卻不曾想,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對于靈力畸形的渴望已經在悄然間遍布大江南北,在正道修仙門派雲集的富饒江南,随便一抓,就能抓到一把罪孽。
看似平靜的江湖,早已籠罩上了厚重的陰霾,一張張寬宏友善的面皮下,不知是人是鬼。
“是啊,如果不是親自查出來,我也不敢相信,”曲成溪抽了抽嘴角,笑意中是淺淺的悲哀,“萬物教那些屠殺孩子的畜-生們應該被千刀萬剮,但是有的時候,我忍不住想,或許萬物教的教義真的有幾分道理。”
張顯微微一震。
“修仙問道早已偏離了曾經的初衷,在登頂到極致的誘惑中,又有多少人能抵禦住誘惑,還保持着最初濟天下萬民的初心呢。”曲成溪搖搖頭,“正道或者魔道,又有什麽區別,或許修仙這一條路,原本就是要求人類和自己自私的本心相違背,是走不通的。”
香香雖然極其通人性,但是那一刻它卻沒有理解曲成溪的意思,它只記得曲成溪那一刻烏黑的瞳孔中翻滾着某種極深的情緒和沖動,可最終卻又只化作一聲淺淺的嘆息。
“另外,這個給你。”曲成溪丢給張顯一袋東西。
“這是?”
“靈力。”曲成溪仰頭靠在了椅背上,白皙的頸部宛若易碎的瓷,淡淡道,“從我身上抽出來的,稍微加工了一下。你把它注入那人身上,可以造成如同使用星河雪梅後靈力瞬間增長的假象,但是這麽強力的注入也會讓那人的腦子受損,而且是不可逆的。”
那一刻他就像是個妖豔的修羅,語氣中沒有半分猶豫和同情,透露出冷漠如同天道的寒意。
“沈欽想知道那花的下落,就這麽告訴他,這人在用花的過程中走火入魔,花用掉了,人也瘋了。”
……
河岸旁頂層客棧大房的窗臺上,曲成溪睜開眼睛。
以前也不是沒出過這種情況,花月教戒備森嚴,隔三差五就有巡查,有的時候張顯和他相隔十天半月才能通上一次信,這都是無法預料的情況。
或許,這次也只是趕上了又一次森嚴的巡查,延誤了些罷了。
曲成溪皺了皺眉,按住了眉心,他很少有這種心緒繁雜的時候,但是無論他怎麽說服自己,心裏卻總是有種隐約的不安感。
“阿漾,”他想起臨行前,張顯在林邊站住,回過頭來看着他,“就算蕭璋回來了,但我之前說的話依舊算數。”
曲成溪微微顫了一下。
張顯笑了,他一席僧袍如同白雪,永遠是那麽淡然如水,和沈欽裝出來的溫潤不同,張顯就像一塊潤玉,即便是浸染在魔教的大染缸裏,始終未曾變過。
“你可以倚靠我,永遠可以。”張顯溫柔地看着他,“無論天涯海角,無論何時。如果哪一天你和蕭璋過不下去了,我一直在,等你來找我。”
半開玩笑地說出來,字裏行間卻是無比的認真。
曲成溪那一刻不知道怎麽回答,只能故作聽不懂的笑着踹了他一腳:“咒誰呢,快走,打發完沈欽趕緊告訴我,我等你消息。”
呼啦啦!
翅膀扇動的聲音猛然打破了回憶,曲成溪猛地擡眼,只見一只白鴿由遠及近,在他面前的窗臺上落下。
香香激動地認出了那是張顯的鴿子:“吱吱!”
曲成溪的一顆心猛然落回了地上。
“我回來啦!”幾乎是同時,不遠處的大門被推開,蕭璋左手拎着一屜包子,右手拎着一只燒雞,笑着走了進來,“阿漾!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香香驚慌的鑽進了曲成溪懷裏,變回了黃鼠狼色。
曲成溪正盯着剛從鴿子腿上的解下來的信看,一時沒顧得上回頭,随口應了一下:“嗯,放那吧。”
“看什麽呢?”蕭璋腦中鈴聲大作,把手裏的東西往桌上一放,噔噔噔跑過來。
張顯回信說一切順利,曲成溪無聲地松了口氣:“沒什麽。”他把手裏的小紙條一折,剛要收回懷裏,就被一只有力的大手攥住了手腕。
“哎喲,張現!”蕭璋一眼就掃到了紙條最後的張字署名,嘴角勾起危險的笑意,一把将曲成溪按在了窗臺上,“好啊,自己對象剛出門,就和暧昧對象悄悄寫信了!”
曲成溪的腰被蕭璋的大手摟住,以一個極其別扭的姿勢半靠在窗臺上,直不起身又躺不下來,推着蕭璋胸口哭笑不得:“胡說什麽呢,和尚哪是暧昧對象,你讓我起來!”
“我不!”蕭璋抱着他不松手,醋味瞬間充滿整個房間,咕哝着,“和尚真不檢點,人都走了還勾引我家阿漾……哼,你也是,剛确定關系就要出軌,身為我的人怎麽連這點自覺都沒有。”
“什麽叫你的人……唔!……”
曲成溪還沒能說出口的一句話瞬間化作了顫音消失在了喉嚨裏,蕭璋的大手滑進紗袍,大拇指落在了他神闕穴上,輕輕按了下去:“我得教教你。”
那一瞬間曲成溪幾乎發不出聲音,手指猛地抓緊了蕭璋堅實的手臂,瞳孔緊縮成了一個顫動的圓點。
自從那次被老郎中在臍中施針之後,他的神闕穴就變得非常奇怪,可能是神經受損的緣故,稍微碰一下都受不住。
蕭璋自從知道了這一點之後簡直如同發現了新大陸,總要動不動玩一下,輕則讓曲成溪渾身戰栗,重則……此時更是成了他借機折騰曲成溪的好方法。
“蕭……蕭無矜……別……”
某人使壞,大拇指輕輕的打着圈:“還跟不跟和尚暗通款曲了?”
曲成溪聲音打着顫:“不……不了……”
本來就只是朋友,哪裏有暗通款曲一說。
“誰是你的好郎君好哥哥?”
曲成溪抓緊了蕭璋的手,手指都在發抖:“是你……蕭無矜……唔!……蕭哥哥!”
這個久違的稱呼讓蕭璋整個人瞬間就飛升了,他放開曲成溪的神闕穴一把抱住他:“那讓蕭哥哥親親……”
“親你大爺!”曲成溪一腳把他踹了下去!
“我的飯呢!”曲成溪一手捂着肚子面紅耳赤地攏起自己的衣衫,沖地上臉着地的蕭璋喝道,“怎麽這麽晚才來!餓死我了!”
片刻後,蕭璋腫着半張臉,恭恭敬敬地把撕好的一盤子雞小心翼翼地推到曲成溪面前:“阿漾,這只雞腿你也吃了吧。”
“不吃了,吃飽了。”曲成溪翹着二郎腿把雞骨頭一扔,擦了擦手,蕭璋趕緊又遞上一杯水,“鹹不鹹?來點溫水?”
蕭璋前半生一直以為自己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就算是有了心愛之人,也一定是說一不二,護着自己的小嬌妻叱咤江湖,在小嬌妻仰慕的眼神中豪氣沖天,卻不曾想自己本質上竟然是個妻管嚴,方才把曲成溪按在窗臺上折騰的壯舉只是昙花一現,之後被立刻被“嬌妻”一通胖揍,手都不敢還。
怎麽會這樣呢?蕭璋想不明白,但是卻又奇怪得樂得其所,仿佛內心裏早就接受了這樣的模式,明明在一起不久,卻像是老夫老妻式的,似乎本來他倆之前就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真就這樣過一輩子,也很幸福吧。蕭璋想。
“你又在傻笑什麽?”曲成溪敲了敲他的腦殼,“鐵板鴨。”
蕭璋笑着握住他的手:“想咱們倆。”
曲成溪微微一怔。
“有的時候我覺得真是天意注定,”蕭璋眸子發亮地看着他,“我一出關就遇到你,經歷了那麽多事情,兜兜轉轉,到了如今這樣,阿漾,你說這是不是緣分?我真覺得挺神奇,兩個天南海北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竟然能走到一起。”
曲成溪的眼底輕輕顫了一下,手指微微收緊,低聲笑了一下:“是啊,兩個八杆子打不着的人……确實是天意了。”
蕭璋看着他,有的時候他覺得曲成溪的性格其實挺神奇的,表面上浪蕩恣意,但是實際上,骨子裏卻是個很安靜的人,兩種截然不同的性格融合在他的身體裏,竟然也不顯得違和。
蕭璋握了握他的手,忽然想到了什麽:“對了,之前萬物教血案的物證,我帶回來了,你幫我看看吧。”
曲成溪這才看見牆角放着的一個布袋子,蕭璋進門的時候背在身後,他都沒注意。
“我的人費了些力氣才把這些東西帶出來,”蕭璋把袋子拎過來,把桌子上的食物收走,桌面擦幹淨,然後把袋子裏的東西一件件擺在了上面。
都是些機巧武器,形色各異,雖然已經被清理過,但是靠近了,卻似乎還能聞到依稀的血腥味。當日的慘狀仿佛又被這些東西勾起來,兩人的神色都有些凝重,有些事情一旦看到了,就再難忘記。
曲成溪皺了皺眉,上前拿起其中一件,仔細翻看,半晌道:“确實和你之前猜得差不多,是精工制造,不是民間拼湊的手藝。”
“還能看出更多嗎?”蕭璋站在他身側,看着他的側臉。曲成溪專注的時候和平時完全不同,那種慵懶的樣子完全消散,就像是出鞘的利劍,鋒芒在此時在展露出來。
蕭璋微微屏住呼吸,只覺得腦海裏忽然閃過一道莫名的畫面,好像很久以前,自己也曾這樣注視着某一個人。
“咦?”曲成溪忽的發現了什麽。
蕭璋猛然回過神來:“怎麽?”
“這火-槍的內壁你看到了嗎。”曲成溪端起其中一把,指給蕭璋看,蕭璋微微靠近,只聞到清幽的藥草香飄進鼻腔,他克制住自己心中奇異的感覺,道:“有什麽不妥?”
曲成溪眸色微深,指着一處微小的凸起:“這個是防漏拴,防止火油洩露的,一般的火-槍內壁不會有,因為制造的工序很複雜,一般制造者圖省事的話根本不會加這個,就算不加,出事的概率也很小。”
“這說明什麽?”
“只有名門大派才會如此慎重,出手闊綽,只為了防止門生受傷。”曲成溪擡眼看向蕭璋。
後者已然明白了過來,呼吸微微收緊:“你是說!……”
曲成溪眸色幽深:“據我所知,目前用這種工藝的只有兩個門派,炎阕宮明家和平瀾派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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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幾句話改了八百次,我真的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