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一家三口
第64章 一家三口
“那天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蕭璋摟着曲成溪的腰輕聲問道。
曲成溪窩在厚厚的毛毯裏,聞言濃密的睫毛輕輕顫了一下,繼而擡眼盯住他。他的眸子又深又黑,看人一眼就像是能把人的靈魂都吸走一樣,蕭璋只聽曲成溪輕輕地道:“有啊。”
呼吸驟然收緊,蕭璋的心跳加速。
“但是我現在不想說了。”曲成溪忽的懶洋洋一笑,用腳尖勾住了蕭璋的小腿,“除非你給我拿酒來。”
腳尖在他的小腿上蹭着,一點點向上,卻又不懷好意的停住,又滑下來,故意的。
蕭璋捏住他的下巴,另一只手上用力,幾乎把他整個圈在懷裏,嘆息一聲:“別喝了,你一會兒肯定要難受。”
江景映着曲成溪絕美的臉,他嗤笑一聲:“要是怕疼就一輩子不喝酒,我真算是白活了。”
他攀住蕭璋的脖頸,黏糊糊地蹭他:“快去,疼了你幫我揉揉就不疼了。”
就算自己不給他拿,曲成溪一會兒肯定也會偷偷喝的,蕭璋知道自己管不了他,這世上沒人能管得住曲成溪,他就像是一陣風,随心所欲地想往哪刮就往哪刮。
蕭璋起身回屋,回來的時候手裏拿着酒壺,猶豫了一下,還是給曲成溪倒滿了。
“乖。”曲成溪笑着端起來一飲而盡。
“現在想說了嗎?”蕭璋看着他。
曲成溪用舌尖舔掉嘴角的酒,那動作分明是不經意的,卻說不出的誘惑。
“那天我本來已經想好了,要和張現遠走高飛,離開江南。”曲成溪說。
張現?是那和尚的名字。蕭璋心如擂鼓,身子不自覺地繃緊,那天和尚抱着曲成溪在他面前轉身離開的畫面又浮現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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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和尚那麽不檢點,摟人家腰抱人家大腿,還想把人拐走?佛家的清心寡欲都修到哪去了,到時候讓他找出是哪個廟的,看他不找大師傅告上一狀!
“但是毒藥的藥性發作的太厲害,沒走成。”曲成溪淡淡道,“他帶着我去郎中家尋找能止痛的辦法,可惜沒有天境大能的靈力注入,一切都無濟于事。我疼得死去活來痛不欲生,在那個時候,我想到了你。”
“想到只有我能給你注入靈力?”
“不。”曲成溪看着他,目光平靜卻深沉,“只是想你,想讓你在身邊。”
夜色漸深,江上的畫舫已經漸漸平靜了喧嚣,換做的悠揚綿長的琵琶曲,歌女哼着清淺的小調,融化在輕柔的浪花裏。
蕭璋的呼吸都靜止了,然後他看見曲成溪笑了笑:
“那一刻我知道了,我是喜歡你的。”
仿佛一道閃電順着脊柱直沖大腦,在眼前轟然炸開絢爛的碎片,這一瞬間蕭璋幾乎無法思考,濃烈的欣喜沖擊上的無感,讓他整個人都像是飄在了空中。然而這極度的欣喜中他似乎感覺到有什麽不太對,但還沒等他細細琢磨,便只覺得淡淡的草藥香撲了過來。
曲成溪将手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靠進了他懷裏,他好像醉了,白皙的臉頰上浮現出淡淡的紅色,像是雪地上梅花透下的光影:“蕭無矜,你喜歡我嗎。”
蕭無矜呼出一口氣,像終于決定把埋藏在心底厚厚沙土下的真心一下子掏了出來:“喜歡。”
曲成溪笑了一下:“那就好。”
燈火搖晃,滿目星河映入眼底,兩只唇不知道怎麽就吻到了一起,或許是曲成溪主動的,又或許是蕭璋,草藥香于女兒紅的酒香一起混合成一種讓人心醉神迷的味道,柔軟的舌頭将暧昧攪動起來,曲成溪無意識的溢出一聲輕哼,抓住了蕭璋的肌肉分明的肩膀。
那一聲輕哼仿佛某個開關,蕭璋環住曲成溪的腰将他直接抱了起來,有力的手指間微微發白,像是想把那柔軟的腰肢揉進自己的身體裏,不知道為什麽,他在面對着曲成溪的時候總有難以言喻的沖動,就算強烈壓制着,卻也總會時不時冒出頭來,然而現在,他無需再克制了。
“那和尚去哪了玉風鹽?”喘息聲粗-重。
“他……有事,回燕北了……唔!”
口腔裏感受到蕭璋極強的占有欲,曲成溪呼吸困難,雙腿發軟。
啪嗒。
好像有什麽東西掉了下來——是睡得人事不省的香香,軟綿綿地“橫屍”在了陽臺的門檻上。
“我的黃鼠狼掉了……”曲成溪放開蕭璋的唇想要伸手去撈香香,而蕭璋卻似乎不願意放開他,往他手腕上一按,左腳腳尖在香香肚皮下一挑,直接把小黃鼠狼挑飛起來,落在了屋內椅子上的軟墊裏。
“讓它接着睡吧。”蕭璋親吻着曲成溪的側臉,“別吵醒它。”
曲成溪哭笑不得,他真是醉得不清,烏黑的瞳孔像是籠罩上了流光溢彩的光暈,身子軟得像水一樣,若不是蕭璋撐着他幾乎就要倒下去。
“蕭無矜。”他用食指輕輕點着蕭璋的嘴唇,“咱倆現在和之前不一樣了……”
“有什麽不一樣了?”蕭璋問。
“你不能只喜歡我的身子……”曲成溪醉意朦胧的呢喃着,“你心裏……得有我……”
自己心裏當然是有他的,蕭璋親了親他的額角:“已經在心裏了,跑不掉了。”
“那阿楊呢?”
蕭璋猛地愣住了。
曲成溪完全是醉人醉語,胡亂的揪住蕭璋的領口,拉着他靠近自己:“你還喜歡他嗎?”
紅燭搖曳,美人絕色傾城的容顏在燭光下暧昧不明,衣衫淩亂地敞開,修長筆直的鎖骨像是用精雕細琢出來的一樣,他松開蕭璋的領子,順着領口摸進去,習武之人的掌心帶着輕微的繭,滑過蕭璋堅實的胸口,帶來陣陣酥麻的戰栗。
蕭璋緊咬住唇閉上了眼睛,他不是傳統意義上的正人君子,他離經叛道,做什麽都沒有顧忌,但是他不願意撒謊,尤其不願意對屈漾撒謊,即便是面對着這樣的誘惑。
炙熱的火仿佛在這一刻悄無聲地退了下去,蕭璋深深呼出一口氣,像是從一場旖旎的夢境中醒來,緩緩起身:“你問得對,這件事應該提前說清楚。我忘不掉阿楊,這輩子都不可能。我知道這樣對你不公平,但是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心境,我沒有辦法因為喜歡你而忘記他,抱歉……”
沒有人能接受自己的伴侶心裏還有別人,蕭璋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荒唐和自私。
屈漾大抵是會離開的,蕭璋搖了搖頭,聲音艱澀道:“我去給你煮醒酒湯。”
滾燙的心髒像是被冰凝固住了,升起了絲絲縷縷的痛意,這段感情竟然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他不願意看曲成溪的表情,因而也錯過了那一瞬間曲成溪烏黑的眼底翻滾起的波瀾,那漂亮的眼中分明一絲醉意也沒有,就像是黑色的晶石,唯有骨節分明的手指攥緊了下方的床單。
蕭璋垂眸起身,卻在離開床的一瞬間被猛地一拽,曲成溪欺身而上,坐在了他的大腿上:“我不介意。”
“你說什麽?”
曲成溪笑起來,捧着蕭璋的臉:“喜歡就是喜歡,我不圖未來,不論以往,只在意現在的喜歡。”
然後蕭璋猝不及防地再次被他吻住了。
滾燙,炙熱,夜晚江水潺潺,跳動燭火點燃了空氣。
白皙到發青的手指掙紮着抓住褥單,手背上青筋緊繃,透露出瀕死的力道,然而還沒等獲得一線生機,就又被層層疊起的浪潮淹沒。
江水河畔,寒鴉靜憩,被閣樓上傳出聲響驚起,呼啦啦地飛向天邊。
骨節分明的細長手指顫抖地張開,像是要竭力地抓住什麽,小麥色的大手随即覆了上來,溫柔地握住,在那白皙手指稍稍放松之時,又一次用力地握緊。
“呃!……”
一夜未眠,高高的蠟燭燃燒到了只剩一指寬的底。
本就脆弱的身體再也承受不住,曲成溪被蕭璋抵在床頭的軟墊上,顫抖地按着小腹,看着上方的人:“不行了,肚子疼……”
他像一朵被□□的花,凜冽的汗水在燈火下閃動着,妩媚虛弱,嗓子裏透着微微的沙啞,勾得人心顫。
溫熱的懷抱立刻将他圈住,蕭璋讓他将頭靠在了自己堅硬炙熱的胸口上,抱着他躺了下來。
腹中的疼痛被合适的力道按揉着,困倦席卷而來,他感覺到蕭無矜低頭親了他的額頭,低沉磁性的嗓音輕聲道:“睡吧,阿漾。”
曲成溪的眼睫一點點垂了下去,他抱着蕭璋,幾乎不可聞地輕輕嘆息出幾個字:“如果我不是只剩下五年,該有多好……”
“什麽?”蕭璋沒聽清,只聽見“多好”兩個字。
曲成溪扯了扯嘴角,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
窗外的最後一聲鼓樂順着風聲散去,萬籁俱寂,蠟燭終于燃盡了最後一點餘光,撲的熄滅了。
月色中,曲成溪安靜地睡着,他的臉呈現出一種平時沒有的平和,枕着蕭璋的胸口,随着蕭璋的呼吸一起輕輕起伏着。
蕭璋摟着他清瘦的肩膀,看着他。
一種奇異的感覺從心底蔓延上來,蕭璋不知道為什麽,只覺得此時的曲成溪給他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像是海市蜃樓般的假象,風一吹就會散去似的。
這種感覺來得莫名其妙,卻又在他心裏盤桓不散。
一個人愛與不愛是能從眼神中看出來的,他能看出來屈漾真的喜歡他,但是這似乎并不能讓他安心,他總覺得……屈漾似乎有什麽事在瞞着他。
他擡起手,在空中頓了頓,輕輕碰了一下屈漾的臉。
天境大能,從燕北來,帶着一身的劇毒,不知來處,沒有歸期。
蕭璋将他的碎發捋到耳後,無聲地呼出一口氣:阿漾,你到底是誰。
“吱吱……”
被子裏忽然一陣鼓動,蕭璋低頭,發現是香香不甘寂寞地爬了上來,這小黃鼠狼眯縫着一雙朦胧的睡眼,悉悉索索地聞了聞他,然後原地栽倒,躺在了他和屈漾中間,又睡了過去。
蕭璋哭笑不得地摸了摸它柔軟的毛:“你倒是會找地方。”
香香閉着眼睛蹭了蹭他的掌心,又往屈漾身上貼了貼。
一人一鼠的睡姿看上去幾乎一模一樣,都靠在自己胸口,這一瞬間蕭璋心裏湧出一個荒唐的感覺,好像自己和屈漾還有小黃鼠狼,就像一家三口似的。
他沒忍住笑了笑,這一點點笑意将方才心中朦胧的陰霾驅散,只剩下柔軟。
沒事,以後他們還有無數個日月會一起度過,日子還長。
***
與江南的溫潤的冬天不同,北方的冬是真正的凜冬,白雪覆蓋了街道,行色匆匆的人們都過上了厚厚的冬衣,恨不得把自己包裹得一絲縫都沒有,省的被冷得蝕骨的風鑽了空子。
冷風呼嘯中,一輛馬車穿越肅殺的城中路,一路由南向北,直到停在了花月教山下。
馬兒噴出帶着白汽的響鼻,似乎被什麽情緒影響着,不安地踩着馬蹄。
車門打開,白色的僧袍翩然而下,同樣雪白的雪子踩在雪地裏,張顯擡起頭凝望着花月教的石刻牌匾,眸色幽深似海。
沿着山路拾階而上,道路兩旁都是手持利刃的門生,他們在雪地裏巋然不動,就像一個個雕塑一樣,給人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張顯從他們中間走過,神色平淡,徑直到了最頂端的議事堂裏,沈欽在那裏等他。
“教主。”張顯走進曲,立刻躬身。
他沒有看見淩玲,不知道是不是個好兆頭,這女人如果在,肯定要給他使絆子。
“左護法,你可讓我好等。”高臺上,沈欽的手裏轉着兩顆珠子,似乎是用什麽動物或者人的骨骼做成的。
“三天為限,你為何遲了足足一天?”深色的狐裘中,他的神色淡然如水,只有一雙眸子像古井一樣漆黑,強大的壓迫感從他所在的位置轟然而下,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屬下辦事不力,還請教主責罰。”張顯低頭,“不過這一天的等待是值得的。”
……
“你說沈欽讓你速速回去?”
前一日,曲成溪坐在老郎中門口院子裏的秋千上晃悠着,嘴裏若有所思地叼着一根剛啃完玩的糖葫蘆棍子。
張顯上前一把奪過他手裏的糖葫蘆空簽字丢到一邊:“不小心紮了嘴怎麽辦。”
“紮就紮了,就當打個嘴洞了,回頭穿個金環多帶勁兒。”
曲成溪笑了笑,不過随即他臉上的笑容變淡:“你這次回去,只怕沈欽不會輕易被你搪塞,秦淮樓的事情他太在意了,楊蛟的失敗更是讓他把所有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你身上,你要是不給他帶回去點真實有效的成果,恐怕下場會和楊蛟一樣。”
可“偷花賊”就在他面前坐着,他能怎麽辦?張顯咬了咬牙:“大不了,我和你一樣直接躲起來,再不回去。”
曲成溪立刻搖頭:“沈欽絕不允許同樣的錯誤犯第二次,你如果敢和他玩消失,他就會用盡一切辦法把你追到天涯海角去。”
“那怎麽辦!”
“還有一個辦法,”曲成溪咬住嘴唇,“現在看來也的确是唯一可行的辦法了。阿顯,接下來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清楚,然後立刻照做,時間還來得及。”
……
“哦?”議事廳的高座上,沈欽淡淡笑起來,“左護法你倒說說,這多出來的一天值得在哪裏?”
張顯擡起頭,頭上的七棵點鮮紅而妖豔,一字一頓道:“我找到秦淮樓的偷花賊了……來人,将人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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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