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情愫
第63章 情愫
偌大的廳堂裏,死一般的寂靜,那平日裏弟子們坐在蒲團上靜心禪修的地方,現在一具挨着一具,擺滿了屍體。
孩子們的屍體,八十多具。
那些前不久還滿懷着希望,臉上洋溢的笑意的孩子們,此時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胸口再也沒有辦法起伏。
哭聲響了起來,是站在四周的孩子家長們。
“開始吧。”池清的聲音有些發顫,女人豐富的同理心和母性讓她幾乎無法直視地面上的屍體,也無法面對旁邊哭泣不止的上百位家長,只得看向一旁的鏡庭派鐘掌門。
鐘掌門手中一柄金色的鏡子在其他衆掌門的注視下高高舉起,柔和的亮光從中發出,籠罩在了所有孩子的身上。
“透過識元鏡的照射,能看出每個孩子仙骨的屬性。”鐘掌門嘆了口氣,“諸位請看吧。”
藍色是水系,紅色是火系,綠色為木,金色為金,赭色為土,白色為風。
這是所有去世孩子的家長們的共同請願,即便這些孩子們再也沒有機會進入仙門,但是透過識元鏡可以看出他們本該歸屬的仙門派系,這是這些孩子們去世前最迫切期待的念想,也是每個家長在絕望和痛苦之中最後的慰藉。
我的孩子如果活着,是可以在某某門派成為一代翹楚的,他們起碼可以這樣安慰自己。
當然,這也是所有掌門們內心裏不便明說的好奇和隐隐的不甘,他們想要知道,有多少孩子,本該屬于自己的門派,壯大自己的門楣,卻遺憾地被命運攔在了門外的。
一瞬間,孩子們的小腹仙骨在識元鏡的照射下發出了各色的光。
“我的兒啊!”第一聲崩潰的哭嚎爆發出來,緊接着,家長們紛紛沖過去抱住了自家孩子的屍體。
場面一度混亂,痛哭聲充斥了整個廳堂,然而在這一片悲痛欲絕的哭聲中,明铎的瞳孔猛地縮緊了!
紅光倒映在他劇顫的眼底,那些死去的孩子,至少有八成都是火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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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了嗎,這次修仙門派損失慘重,死了八十多個孩子!有六十多個都是火系的!”
酒館裏人聲鼎沸,小二端着熱氣騰騰的飯菜從激烈交流的座位間穿過,幾乎每桌都在說着最近萬物教屠殺天靈山學子的話題。
幾百年未曾有過的慘案,轟動之大,影響之遠,足以在仙門歷史上留下傷痕深重的一筆,仙門百家在事件後立刻圍捕全國上下的萬物教教衆,入獄者上百。
江湖上感嘆這件事情之慘,怒罵萬物教兇殘,責備六大仙門管理不利,然而最多的議論,卻都集中在死亡孩子們的系別上。
“新生力量是六大門派最在意的事情了,明家家主明铎這可得氣死了,這麽多的準火系門生,幾乎全沒了!”
有人道:“其實也正常,本來這次的舉辦地就在火系和水系中間,根據以往的經驗,火系和水系的孩子會占大多數,概率之下火系孩子死得多也難免。”
“那可不是!按這邏輯水系應該和火系死得一樣,但是水系的孩子只死了十幾個,遠比火系要少,而且活下來的孩子裏六成都是水系的,剩下的一些在金木土風中均勻分配,火系這次活下來的門生掰手指頭都能數出來!”
衆人啧啧。
有人奇怪:“你們說這是為什麽?”
“誰知道呢,有的說法是水系仙骨更容易在危機時刻爆發能量,但是這種說法并沒有人能證實……總而言之,就是明家時運不濟吧。”
“啊,明池兩家原本旗鼓相當,但是近些年,似乎池家越來越好,明家越來越不行了啊。炎阕宮這仙門第一家的位置,恐怕不久之後就要拱手讓人了。”
樓上的包房陽臺上,一只白皙漂亮的手端起酒杯靠近唇邊,聽到樓下“拱手讓人”幾個字的時候,杯子裏的酒輕輕晃蕩了一下。
越過陽臺的欄杆是平陽城最漂亮的江景,夜晚燈火通明,河中華麗的畫舫緩緩游過,笑聲絲竹聲吹散在風裏,整條河就像是九天玄河,岸邊的紅燈花燭映入漆黑如墨的水中,水波的輕顫,仿佛星辰在天幕中迷幻的光影。
曲成溪一仰頭,燒酒順着他的喉嚨滑下,他身上裹着深紫色的狐裘,雍容華貴中透露着慵懶,柔軟的黑色毛領包裹在頸側,露出來的皮膚就像白玉似的,一雙媚眼黑得濃墨重彩,酒杯一放,淡粉色的唇角輕啓:“明铎這老東西心眼小,這事兒不一定能輕易過去。”
夜晚的涼風吹過,他鬓角的發絲輕輕晃動着,懷中躺着一只呼呼大睡的黃鼠狼,像個暖手爐似的被他抱着。
“不能過去又怎樣?”腳步聲走到近前,一張挺厚的絨毛毯從背後繞過來,将他連人帶貂一起蓋住,“罪魁禍首已經死的死,該抓的被抓了。”
剛剛還慵懶貴氣的曲成溪被裹成了個鹌鹑,他不滿地揚起頭點倒着看蕭璋,從毛毯下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角:“讓你去拿酒,你給我拿個毯子幹什麽,酒呢?”
蕭璋握住他亂扯的爪子,捏了捏:“別總想着喝酒,你還沒好利索呢,悠着點。”——早該給你裹住,在陽臺上吹個風還這麽招搖,也不怕被別人惦記。
曲成溪手上被蕭璋捏得發熱,嗖的一下子縮回了被子裏。
他在老郎中那山溝裏住了兩天,每天不是藥湯就是藥丸,熬到第三天終于受不了了,脅迫蕭璋帶他來了這附近最豪華的酒館住下,非得把之前兩天靜心修養的清苦都補償回來不可。
不過确實剛才已經喝了不少,現在已經點醉意上頭,肚子裏也隐約有點不舒服的勢頭。
姑且聽蕭無矜的話。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他住店用的是蕭無矜的銀子。
“聽你剛才的意思,好像不認同那說法?”曲成溪眯起眼睛,毛毯雖厚,但的确實暖和。
蕭璋在他身旁坐下:“我總覺得萬物教被人當了擋箭牌,真正的罪魁禍首另有其人。”
“怎麽說?”
“我讓人粗略檢查了一番收繳上來的仙器,發現那些仙器都不像是黑市買來的重新組裝的二手貨,而像是正經制造的好貨。”蕭璋看着他,“一只民間組織怎麽來的這麽好的仙器?”
曲成溪意味深長地靠在椅背裏笑起來,沒說同意不同意,只是用媚眼看他:“‘讓人’?,你還有這門道?”
“怎麽說我也是朝雲派前任掌門的兒子,”蕭璋笑起來,壓低聲音貼在曲成溪耳邊,“你對這些仙器最熟,等過兩天我搞來一件,你幫我看看呗。”
一想起他看過自己小時候的記憶曲成溪就想咬他:“讓我一天境大能給你當機械鑒定師?好意思嗎鐵板鴨。”
蕭璋笑出聲,唇有意無意地貼着他的頸側:“你裝小白兔蹭我靈力的時候怎麽不說自己是天境大能呢?”
曲成溪像是被電打了似的,腰腹微微弓緊,呼吸逐漸急促了起來。夜色暧昧,江水連綿,陽臺上的氣氛逐漸炙熱,蕭璋起身靠過去,抱住了他的腰,曲成溪微微揚起頭,藏在毛毯下的手抓緊了椅子的扶手,蕭璋不滿足于他雪白如玉的脖頸,一點點向上,輕輕親吻着他的側臉,溫柔卻又熱烈。
自從那天之後,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
那若有若無的情愫,就像是被風吹散了眼前的迷霧一樣,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蕭璋記得自己那天沖下天靈山尋找屈漾的時候心裏有多焦急,更記得看到屈漾躺在和尚懷裏的時候,自己有多嫉妒,千絲萬縷的跡象連接在一起,在他抱着屈漾幫他疏通靈力解毒的那一刻,在撕心裂肺的心疼中,他終于發現,自己似乎真的喜歡上了屈漾。
阿楊的存在讓他一直強迫自己忽視對屈漾的感覺,只保持肉-體的聯系,但是那一刻,他發現自己再也騙不了自己。
或許是從屈漾在秦淮樓用一曲琵琶救下孩子們開始,又或許是從他叫自己“鐵板鴨”的那一聲開始,自己的目光就無法從他身上移開,這驕傲的美人就像是有某種奇特的魔力,他豔麗又妩媚,浪蕩又潇灑,從最膚淺的肉-體關系開始,将他的心一步步引向更深刻的情感裏,直到再也難以自拔。
屈漾對他,也是一樣的嗎?
蕭璋隐約能感覺到一些,大抵應該是的。
這種雙向的連結讓他心潮翻湧,有種立刻想把最後一層窗戶紙徹底戳破的沖動。
可是,他卻又總覺得這次毒性發作後,屈漾看他的眼神似乎和之前不太一樣,但具體又說不出來有什麽不同。
他想起那日屈漾在劇痛折磨中沉浮,忽然有一剎那被痛醒,猛地抓住了他的領子,叫了聲“蕭無矜!”那一刻蕭璋在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某種極其複雜的情緒,仿佛有刻骨銘心的情感強烈到要呼之欲出似的,和之前他叫自己時完全不一樣。
可那只是短短一瞬,屈漾又像是猛然驚醒,松開了他。
在任何關系有可能再進一步之前,他想弄明白這件事。
“阿漾。”月色正圓,仿佛能将人隐秘的心思都照亮,暧昧的氣氛中,蕭璋輕聲問道,“那天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
*
作者有話要說:
香香憤怒咆哮:吱吱吱吱!!(你們還記得毛毯下有只貂嗎!悶死爺了!焯!)
今天有點短小,明天至少4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