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他是誰
第39章 他是誰
靜谧的山谷連鳥鳴聲都靜止,風無聲的吹起兩個人的衣擺,曲成溪忽的一笑,上前一把攬住張顯的肩膀,抱了上去。
“多謝,”曲成溪的下巴落在張顯肩頭,輕輕蹭了蹭,“如果不是你那時候一擊之下把我轟出去,我現在八成已經被沈欽用玄鐵鏈子鎖在山洞裏了。”
柔軟的身骨貼在胸口,張顯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鼻腔裏都是皂角的清香味,高高懸起兩天的心終于在這一刻落回了原地。
“阿彌陀佛,沒事兒,不謝。你離我遠點兒,出家人經不起浪。”
曲成溪噗嗤一聲笑出來,起身一拳擂在他胸口,順便摸了一把他的臉:“就浪你怎麽滴,假正經的禿驢,搶我酒的時候怎麽沒見你念叨佛祖老人家的名號?”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張顯反手握住曲成溪的手腕,按住他的脈搏,表情嚴肅了起來,低聲道,“你那天為什麽沒吃金丸?”
他嚴肅的時候看起來就真像是個得道高僧,僧袍雪白襯得眉目如畫,頗有些飄渺脫塵的感覺,曲成溪每次見他都要暗暗啧啧,心說這副樣子自己真是裝都裝不出來,禿驢在這方面還是有些真本事的,幸虧自己見過他撒酒瘋時追着給村裏的大黑狗算命的樣子,要不然真信了。
“吃了,不管用。”
“不管用?”張顯臉色一變,“怎麽可能?”
曲成溪笑意盈盈的看着張顯,粗布衣衫掩蓋不了他驚世的魅色,他慢悠悠地道:“或許是哪個禿驢觊觎我副教主的位置,把藥給我換了呢。”
張顯表情動都沒動一下:“別放屁。”
這些年張顯一直在營造嫉妒曲成溪的假象,又被他屢屢開玩笑,以至于現在都有些麻木了。
曲成溪笑了一聲,從懷中抹出那枚金丸丢給他:“你聞聞。”
張顯接過來放在鼻子下:“藥味清苦,似乎沒什麽問題?”
“再沾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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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顯略有些疑惑,從身旁的樹上點下一點露水粘在指尖上,又在金丸上撚了撚,剎那間,一股為不可查的腥味幽幽從金丸上飄了出來。
張顯困惑了一秒,瞬間變了臉色:“這是!……”
“濕籠草的味道。”曲成溪眸色幽深,“任何藥物在濕籠草裏浸泡過一下,就會失去效用,但是表面上和聞起來根本沒有區別。這玩意好久沒出現在世了,我第一口竟然沒嘗出來。”
張顯的臉色難看至極:“怎麽會這樣!……”
“你這金丸從沈欽的藏寶閣盜出來之後有沒有離過手?”
曲成溪雙手抱胸向後靠在了樹幹上:“問題肯定不會出在藏寶閣,藏寶閣戒備森嚴,除了你那次僥幸進入,在那之前絕沒有可能有除沈欽以外的人進去,如果有問題,只能是被拿出來之後出的。”
張顯皺眉:“藥丸我一直随身帶着,以我的功力,不可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動我身上的東西……”
忽的,張顯神色一變,曲成溪捕捉到了這抹異色,立刻道:“想到什麽了?”
張顯捏着金丸的手微微用力,閉上眼繼而又睜開:“有一次淩玲過來挑釁,扯掉了我的僧袍,雖然只有一瞬,我立刻就搶了回來,但是……”
曲成溪只覺得一陣頭大,花月教中他不想沾惹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沈欽,另一個就是淩玲。
淩玲性格十分古怪,喜怒無常,可能上一秒你還在和她好好說話,下一秒她就忽然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掏出刀子就挖。
有段時間她還極其癡迷自己的臉,在房間裏制作了大大小小上百個自己模樣的玩偶,每個都惟妙惟肖,就連耳朵上的耳墜都一模一樣,曲成溪每次路過她的院子都會起一身雞皮疙瘩。
後來有天夜裏,那院子不知怎的忽然着起了大火,所有的娃娃都被燒幹淨了,淩玲氣得大哭,把這筆賬記在了他頭上,從此由癡迷轉恨,以後每次見面都要陰陽怪氣,即便明裏不敢和他對着幹,暗中卻一直在使絆子。
“應該不是淩玲。”張顯心中焦灼,在地上踱了幾步,回頭對曲成溪道,“她不知道咱倆真實的關系,也不可能知道我幫你脫逃的計劃。如果真是她換的藥,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這說不通。”
“或許她只是忽然看你不順眼,看你身上有顆好藥順手就毀掉了?”曲成溪搖搖頭,“總之你幫我留意她,我有預感,她會是個麻煩。”
“我知道,沈欽那邊我也幫你盯着。”
張顯凝視着曲成溪,頓了頓,聲音柔和了下來:“你怎麽樣?”
扯了這麽多,這才是他真正想問的,那天晚上他焦灼到整夜打坐不曾入睡,一閉眼滿腦子都是曲成溪被火球擊中的模樣,要不是理智讓他不能輕舉妄動,他早就順着曲成溪留下的記號追進山裏了。
那藥物發作的慘烈程度他是知道的,沒了金丸,他幾乎無法想象曲成溪要怎麽挺過來。
張顯:“那天晚上你……”
曲成溪的臉色忽的有些古怪,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麽,摸了摸鼻子看天:“那天晚上沒怎麽,那藥沒有想象中疼,小意思而已。”
張顯心說放屁,你這臉色現在還白的像牆皮一樣,脈象也一看就是受過重創,藥物發作的時候還不知道得怎麽死去活來……想着想着,張顯的心裏忽然像是被針紮似的升起了細密的痛感,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握着念珠的手都有些發顫。
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繼續留在花月教的意義,如果在曲成溪最需要的時候自己都不能出現,任由別人把曲成溪帶走,那自己現在所做的一切是為了什麽?
自己當初就是為了護他周全才加入花月教,可他在最痛苦的時候,自己卻必須僞裝得冷血無情,站在沈欽的身邊對他發出攻擊。
以和尚的身份入道,他不是禁欲,只是不想與曲成溪以外的任何人産生聯系。
可如今這個身份讓他位居高位也讓他身陷囹圄,他想要脫身,卻已經被無數藤蔓似的繁雜糾纏住,牽一發而動全身,他早已喪失了離開的自由,甚至有時候會忘了自己真正是誰。
他至今還記得曲成溪告訴他要吃掉那讓人壽命只剩五年的假死藥時,自己那近乎絕望的心情,可是他什麽都做不了。
他在曲成溪心裏永遠只是摯友和兄弟,不能說服他做決定,唯一能做的只有用金丸讓他少疼一點,而如今,就連這一點他都沒能做到。
“那帶你走的人還算聰明,”張顯的嗓音有些發緊,“沒有帶着你禦劍,否則現在早就被沈欽用靈力追蹤抓到了,而且他在氣境以上,那晚大概也用靈力幫你緩解過疼痛吧。”他的語氣一如往常,就連曲成溪都沒有聽出那話音中情緒的異樣。
“确實,他腦子夠用,靈力也強。”曲成溪接住飄蕩而下的一片落葉,“只不過他的身份……”
張顯:“怎麽?”
曲成溪看向張顯,眉眼間浮現出一抹深色:“我懷疑,他是我聽說過的一個人。”
嘩啦!——
平靜的水面忽然爆發出巨大的浪花,靈力如利箭般沖進水裏,繼而猛然向上,那風刃的尾端已然插到了一條魚,正在拼命的搖擺尾巴撲騰着。
懸浮在水面上上方的蕭璋一把将魚抓在了手裏:“娘的!可算抓住了!”
他擦了一把臉上被魚撲騰上的水,飛回岸邊,拎起地上的另一條魚,他怕屈漾一條不夠吃,特意抓了兩條,這兩條都有他小臂長,在深水處藏了不知多少個冬天,胖得要命,屈漾就算是天大的胃口也夠塞了。
“你們放心,絕對物盡其用,不會浪費的。”蕭璋拎起兩條胖魚笑眯眯道,兩條魚啪啪甩動着尾巴。
蕭璋忽然想起,距離自己上一次做魚,甚至上一次下廚,都好像已經過去很久很久了。
他越過兩條魚,視線投向不遠處,天靈山靜靜地伫立在雲霧裏,平靜而安寧,仿佛千百年都不曾變過,以後也會永遠如此。
蕭璋提着魚凝望着天靈山,半晌,輕輕嘆出一口氣。
“阿漾!吃魚了!”
打開結界飛進去,蕭璋一進小院就提着嗓子就叫了起來,恨不得向全世界炫耀他捉了兩條巨大的魚。
正屋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曲成溪歪歪扭扭的往門框上一靠,懶洋洋地看着他:“怎麽去了那麽久?再不回來我就餓的要把香香涮鍋了。”
香香沒想到還有這種無妄之災,整個貂都驚呆了:“吱!”
蕭璋笑着小跑過來,一手拎一條大魚來找曲成溪邀功:“別介,這不就來了。看看這大魚,夠你吃的吧。”
曲成溪眯起眼睛表示還算滿意,蕭璋立刻如同打了雞血,沖到廚房裏三下五除二把魚收拾好,靈力和廚藝結合,不一會兒就搞出了兩大盤子清蒸活魚,香味能飄出三裏地去。
“吃吧吃吧,嘗嘗我的手藝。”蕭璋在桌子旁坐下,遞給屈漾一雙筷子,這筷子還是他剛用靈力變出來的,之前這裏沒來過外人,屈漾是第一個,不管之後屈漾會不會和自己分道揚镳,起碼現在他想好好招待屈漾,多多少少幫忙彌補一些他小時候遭受過的委屈。
曲成溪夾起一塊魚肉放進嘴裏,肥美的香味瞬間在口中散開。
“怎麽樣?”蕭璋急不可耐的等待着他的反饋。
“嗯。”曲成溪媚眼一擡,“不錯。”
蕭璋整個人都飄了,瞬間獲得了莫大的成就感,又把一大塊魚肚子肉放進曲成溪碗裏:“那就多吃點。”
“你的覺得他是誰?”不久之前張顯的問題猶在耳畔。
“首先他必然是正道。”
“為何?”
“雖然蕭無矜一直沒有用什麽标志性招式,但是他出手太規矩,一看就是小時候門派裏打下的基本功。氣境以上,但是小輩們卻不認識他,說明他要不然就是一直雲游在外,要不就是一直閉關。”
“所以?……”
“我之前假裝跌進火裏,測過他的反應。滅火可以有多種方法,以水入道的人會下意識用水滅火,以火入道的人會下意識把火吸走,而他在那一瞬間的反應,用的是風。”
曲成溪:“江南本地有兩個門派,炎阕宮和平瀾派,但是距離不遠處的襄陽,還有一個低調的門派,也是六大門派之一,而且,以風入道。”
“你是說朝雲派!”
“對,朝雲派裏有個大能,常年閉關,神龍見尾不見首,我不知道他的字,但是他的姓氏,就是蕭。”
張顯微微屏息。
曲成溪眸色深沉:“我懷疑,蕭無矜就是當年朝雲派掌門蕭跡的兒子。”
……
“米飯夠不夠,再來一碗不?”蕭璋憐愛的看着屈漾不一會兒就已經見底的碗,心中充滿了成就感和滿足感。
“行。”屈漾吃得臉上都有了些血色,也不客氣,把空碗遞給他。
蕭璋笑着接過來,起身往廚房走去,忽的聽身後屈漾又叫了他一聲:“蕭璋,再幫我來杯水。”
“行。”蕭璋想都沒想笑意盈盈地應了一聲。
*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我出去玩啦,白天身邊沒有電腦,明天也是晚上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