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教中摯友
第25章 教中摯友
止痛金丸怎麽會沒用?
曲成溪無聲的雙手抱臂環在腹部,從旁人的角度看來只會以為他在用這種姿勢思考,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腹中此時正在像被絞肉刀切割似的疼。
難道是藥效還沒發揮?
不對,幫他從沈欽的藏寶閣偷藥的朋友告訴他這藥入口即起效,一次管六個時辰。
難不成這蜘蛛有毒?把止痛金丸污染了或者吸收了?
也不可能,天下萬衆毒素他從小就滾瓜爛熟,這金丸要是和之前有任何不一樣,多了還是少了,他絕對能第一時間發現。
但如果金丸沒有變過,那就是說……曲成溪的額頭上溢出了冷汗——這藥從一開始就是無效的?
曲成溪低頭看向那金丸,亮金色的小藥丸在他手中靜靜地躺着,散發着微微的藥香,那股詭異的腥味如果不入口根本發現不了,一股涼意順着脊背蔓延上來,那幫他取藥的朋友是他這輩子最信任的人之一,變故總不可能,會出在那人那裏吧……
與此同時,燕山花月教。
凄厲的慘叫從右護法的莉珞閣裏傳出,擾亂了夜晚的安寧。
男人渾身赤/裸,被一條紅色的繩子五花大綁在木樁上,健美的肌肉上全是汗珠,如果不看那渾身上下被梅花形烙鐵燙爛的皮膚,和他那在疼痛和驚恐下扭曲抽搐的五官,場面幾乎可以說得上香豔了。
房間裏點着花瓣狀的燭火,家具都染着淡粉紅色的漆,稀奇古怪又精致的小玻璃瓶和裝飾物挂滿了整間屋子,架子上、地上,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布偶娃娃,這裏并不是牢房,而是女子的卧房。
花月教右護法淩玲歪着腦袋坐在毛茸茸的狐貍皮椅子裏,從火紅的糖葫蘆串上咬下一顆,咔嚓咔嚓的咬着,白皙的手捏着烙鐵的遠端,在火炭裏戳了戳,帶着火星子拔/出/來。
“下一朵梅花開在哪呢……”烙鐵在那人面前左右搖晃,尋找落腳點,直到那人吓得要尿出來時,才忽然毫無預兆的往肩膀處僅存的完好皮膚上一按,“這裏吧!”
剎那間,肉被烤焦的味道伴随着男人凄厲的慘叫瞬間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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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錯了!……求求你……”男人涕泗橫流,腳趾都在抽搐。
淩玲丢下烙鐵,兀自舔着嘴角的糖渣:“你錯什麽了?”
男人兩股戰戰,幾乎不成人聲:“我不該把我姐姐賣給那富商……”他終日好賭成性,終于輸光了錢,一想自己那姐姐從小就不受家裏人待見,将來嫁給誰都是賠錢貨,幹脆便把人賣了做婢,可沒想到他前腳剛從富商家出來,後腳就被這瘋女人抓到了這恐怖之地。
“富商怎麽了,有錢又有權,不是挺好的?”少女天真地問。
男人被她的語氣吓破了膽,如果不是被綁着幾乎要以頭搶地,崩潰地承認:“那富商有虐待人的癖好……我……我對不起我姐!我見錢眼開鬼迷心竅!是我害了她啊!”
淩玲幽黑的大眼睛忽閃着微光:“可女人的命就是輕賤,哪裏比得上你這根獨苗啊,你做的又沒錯。”
男人拼命求饒,晃得整個木樁子都在亂響:“女人的命也是命!您大人有大量……我今後一定改邪歸正!一定善待我姐姐!”
淩玲忽的笑了起來,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優美,卻似乎有種難以言說的妖邪,輕聲細語地道:“可是你改邪歸正,善待誰害誰,跟我有什麽關系呢?”
男人驚恐到渾身僵直,淩玲從椅子上一躍而下,攥着只剩最後一顆的糖葫蘆走了過來,微笑着擡起他的下巴:“我抓你來,不過是覺得你淺色的眼睛很好看,很适合我的娃娃呀。”
話音未落,糖葫蘆的簽字狠狠戳進了男人的眼眶,将那兩顆眼珠生生挖了出來。
男人瞬間爆發出了史無前例的慘叫,那聲音實在太刺耳,淩玲随手一揮,直接把男人的脖子扭斷,捧着那兩顆眼珠子興致勃勃的跑到了床邊——那裏的站着一個一人高的玩偶。
如果細看,就能看到玩偶渾身上下的每一個部分都是由不同的真人拼接構成的,膚色還有細微差別,只剩下眼眶裏還是空的。
淩玲把那兩顆眼睛往玩偶空蕩蕩的眼眶裏一塞,左右欣賞着,臉上露出心滿意足的笑意,咬下最後一顆糖葫蘆,咔嚓咔嚓地嚼碎了。
玩偶無聲的站立在床頭,兩只淺色的瞳孔在燭火下反射着微光。
“好了,可以做下一個了。”
淩玲丢掉簽字,像一只火紅的蝴蝶,忽然轉身拉開了身側一個不起眼的門簾子。
燭光照亮了簾子後的空間——左右兩派的架子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玻璃罐子,裏面泡着各種顏色大小眼球、舌頭、耳朵……最裏面靠着牆的,是一整排和“阿花”類似的真人玩偶。
淩玲哼着小曲兒正要把剛做好的人偶牽進去,忽然聽到屋外有人在敲門,她神色一頓,放下玩偶推門出去,門只見是自己的手下。
“右護法,教主有令,讓您速去議事廳,”手下低聲道,“江南有變……怕是大事。”
今夜燕北似乎無風,就連樹林都沒有沙沙聲,靜的有些詭異,議事廳臺階下無法使用靈力,禁制之下,只能徒步走上去。
淩玲到那時只見前方臺階上已經有了一個純白的背影,正在快速拾級而上,白衣飄然,在暗夜中如同一片雪白的落葉——是她那冤家頭子。
“我說今晚的夜路怎麽這麽亮,原來是有個禿驢在前面晃着呢。”淩玲冷笑着走到他身側,“教主怎的也叫你了,真是晦氣。”
江南既然出了大事,必然會選定他們兩個人當中的一個前去查看,派誰去,就是對誰更看重。
左護法張顯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睛形狀狹長,這麽看人時無端給人一種壓迫感,舉手投足如同得道高僧,飄然脫俗,只是那頭頂上詭異的七個星點在月光下隐約透露出一股妖冶冷酷的意味:“夜晚風涼,小心凍壞了舌頭。”
他話音未落,淩玲只覺得一股強大的靈力瞬間奔着她口舌而來,她眼神一冷,靈力瞬間抵擋上去,兩股靈力相抵瞬間抵消,兩人無聲的交了一手,誰也沒落下風。
“就你這水平,還想當副教主?”淩玲冷笑起來,“你給曲成溪提鞋都不配!就算他死了之後你就像打了雞血一樣表現,那位置也永遠不會是你的。”
張顯眸色幽深看向她:“你若想搶,不妨試試。”
淩玲盯住他看了一會兒,忽的笑了出來:“我忽然發現,你這張唇雖生了個薄情寡義的模樣,但形狀還算不錯,很适合我的新娃娃。”
張顯:“你這小身板也挺适合進我的煉丹爐。”
針鋒相對的氣氛越發劍拔弩張了起來。
淩玲:“禿驢你……”
“你說,”張顯忽然淡淡開口,打斷了她,“如果我一會兒告訴教主,你不久前私自進過他的藏寶閣,他會有何想法呢?”
淩玲的臉色猛然變了,張顯平淡地看過來,那一瞬間他的目光卻冷得如箭一般:“藏寶閣裏放着教主最重要的東西,未經允許擅闖着,死。”
說罷,他拂袖向上,眼看已經到了議事廳的門口。
淩玲死死盯着張顯的後腦,像是想用目光把他的腦漿吸出來,然而忽的,她想起了什麽,又笑了起來:“殺敵一千自損一千嗎?”
張顯的腳步微微一頓,皺眉回頭:“你說什麽?”
淩玲忽然一把揪住他的僧袍,溫熱的氣息吐進他的耳朵:“禿驢,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以為沒人知道你做過什麽嗎?幾個月前的某天晚上,我也曾看見過你私自進入過教主的藏寶閣,取了什麽東西出來呢。”
江南,秦淮樓。
“這星河血梅也太可惡了!”池清哽咽着咬牙,把矛頭對準了罪魁禍首,“這種魔花就不應該存在在世上!”
商唯狠狠抹了一下眼淚汪汪的眼睛:“對!咱們把它毀掉!”
蕭璋的注意力卻全然不在花上,只是緊緊盯着曲成溪,低聲道:“你怎麽樣?”
“能怎麽樣,”曲成溪離開桌子站直身子,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我這世間僅此一枚的金丸當然管用。”
鐵板鴨太愛多管閑事,不能讓他看出自己還在難受,否則萬一甩不掉他可就麻煩了。
可是肚子疼的越來越厲害,怎麽辦?先用靈力壓制住吧,能管一時就管一時,得盡快想個辦法……
“屈前輩!”
曲成溪忽然被點名,低頭之見三個小輩正滿含期待的看着他:“你剛才說用蠻力不能毀掉這花,那還有別的辦法嗎?”
“有是有。”暗暗壓制住疼痛,曲成溪已然神色如常,略微琢磨了一下,“十幾個天境大能加在一起同時轟-炸應該還是有機會的。”他瞥了一眼蕭璋,只見蕭璋的視線已經從他身上移開,估計是信了他剛才的說辭,不由得松了口氣。
衆人:“……”整個神州大地估計都找不出十幾個天境大能。
其實最好的辦法就是把這花丢到岩漿裏燒掉,曲成溪心道,但這個方法不太現實,神州大地上唯一的岩漿在燕都花月教,是沈欽為了練邪功特意引來的地火,把星河血梅送到那去無異于把羊送到狼嘴裏。
排在第二的辦法,就是把花送到最近的負責掌管江南的正道門派處,嚴格的封存起來。
只是……就算是正道大能,門派的上位者,難道就真的會對星河血梅不為所動嗎?
仙門六大門派看似和諧友愛,實則只是因為每個門派都實力相當,平衡之下才形成的今日的局面,但如果有機會能讓本門派脫穎而出一家獨大,這樣的誘惑,不可為不大……
“明禪,”曲成溪心裏所想還沒來得及說出來,池清已經先開口問了,“要不你把這花瓣帶回去給你爹,讓他們看看怎麽辦?”
“不妥。”明禪想也沒想地拒絕,剛才他對那邪花的渴望現在還讓他心有餘悸。他是炎阕宮宮主親點的繼承人,門派興衰全在他一人身上,在這種重擔下,他怕自己抵制不住星河血梅的誘惑。
“屈前輩,這花你要不要?”明禪問曲成溪,曲成溪出力最大,這花理應給他。
曲成溪的頭立刻搖成了撥浪鼓:“我可不要!”把這花随身帶着,就像是在腦門上貼上了“快來搶吧”四個大字,以一人之力對抗想要搶花的千軍萬馬,這五年還活不活了!
明禪又看向蕭璋,蕭璋聳了聳肩,那意思你看我剛才恨不得把花捏碎的樣子,會要嗎。
除去連修士都不是的商唯,最後只剩下池清,明禪沖他無奈一笑。
池清哭笑不得,終究是同意了接手這燙手的山芋:“行吧,那我把花瓣帶回平瀾派,讓我娘封存起來。”
商唯松了口氣:“平瀾派那麽厲害,封存一朵花肯定沒問題的,交給你啦池師兄,路上保護好它,你最厲害了。”
他這小嘴也不知道在哪練得這麽叭叭甜,池清一下子竟有點不好意思,輕輕“嗯”了一聲。
“送你個寶貝。”蕭璋從懷裏摸出一個錦囊,把花裝進去遞給池清,“這錦囊可以隔絕靈氣,花瓣在裏面,別人輕易也不知道它被帶在身上……不過經過這番動靜,只怕這方圓百裏的修仙門派都已經有所察覺,不想惹麻煩的話,還是盡快撤為上策。”
他話音未落,遠處忽的傳來老鸨一聲歡天喜地的呼喊:“時辰到,開門迎客啦!”
轟!——
朱紅色的大門打開,燈籠高高挂起,第一批客人湧了進來,美男們一擁而上,歡聲笑語與美酒佳肴為伴,溫泉水氤氲,駐絕代佳人,如同人間天堂。
“就讓他們享受好這最後一夜吧。”曲成溪輕輕嘆息一聲,沒了母蛛,那些小蛛應該也不會吸食人的精氣了。
幾人逆着人流走出大門,心情都有些難以言喻的複雜。
“戌時一更,天幹物燥,小心火燭——”街上傳來了打更人敲梆子的回響。
秦淮樓今夜的琵琶聲将成絕響,明日以後,再無秦淮樓。炎阕宮和平瀾派便會出手治理,到時候除盡蜘蛛,那些早已失去活性的靈魂會再次變成行屍走肉,而炎阕宮會将他們超度,送入往生。
商唯淚眼朦胧,臨走出大門時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公子,您這是怎麽了?”一個俏麗的美人擔憂地撫上他的肩膀,用手中的帕子拭去他眼角的淚水,商唯認了出來,這是昨晚本該服侍他的男妓蓮清。
他昨晚來這裏全憑一時興起,就是想試試自己是喜歡男人,還是只喜歡那個人,試過之後發現是後者,他就讓這個叫蓮清的鴨離開了,走之前還因為太緊張吐了人家一身,沒想到再次相見,竟是這般物是人非。
“可是對我不滿意?”蓮清似是明白了,咬了咬嘴唇,卻依舊溫柔的撫摸上商唯的臉蛋,只是有些失落的笑了一下,“公子別哭,我讓媽媽給你安排別人。”
“不用!”商唯一把拽住他,把身上帶的一塊最沉的金子放到了他手心裏,“你……你拿着……我沒嫌棄你,你很好……”
淚水終于決堤,商唯在蓮清驚詫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商公子!”蓮清還想追出去,然而被魚貫而入的恩客撞了一下,再擡頭時,夜色中已經沒了那少年和他同伴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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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