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歸來
第85章 第 85 章 歸來。
周玉煙沒想到看上去這麽沒心沒肺的溫嘉玉, 會擁有這樣凄慘的身世,她一時沉默。
溫嘉玉卻始終用殷切的眼神望着她,不停地詢問着:“好嗎?”
周玉煙擡起頭, 認真地問道:“你很喜歡周玉煙, 對不對?”
溫嘉玉有些愣神,不明白她為什麽沒說“我”,而是說“周玉煙”這個名字, 但在他眼中, 兩者并沒有什麽區別,便點頭認真道:“是, 非常非常。”
他每個字都說得緩慢而堅定。
而周玉煙看着他堅毅的眼神, 卻突然想明白什麽事, 微微一笑。
溫嘉玉以為她這是同意的意思, 剛準備跟着笑, 可笑容還未完全綻放, 就生生地僵在臉上。
因為周玉煙說:“我會退婚。”
溫嘉玉面露慌張, 他像是溺水的人急切找浮木一樣, 抓住了周玉煙的雙臂,問道:“為什麽?”
他一連問了三個為什麽。
“你是覺得我出身卑賤?還是我有別的哪裏做得不夠好?”溫嘉玉求她:“煙煙你告訴我好不好,我去改,我一定去改!”
周玉煙的右手輕輕地覆在他的腦袋上。
溫嘉玉愣住。
周玉煙用手輕輕地拍了兩下,說道:“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溫嘉玉不解:“那為什麽, 你還要......”
他又開始想:“是因為宋涯?你喜歡他?”
說完, 溫嘉玉的聲音小起來, 臉上的脆弱有瞬間變為冰冷的殺意,他在心裏似乎做了某個決定。
周玉煙嘆氣。
都這麽大的人了,卻依舊是小孩子心性, 喜歡的要得到手,不喜歡的就要全數毀去。
可能因為他跟他娘一樣,死在了那個冬天,所以到現在,他也還是長不大。
“不許做我不喜歡的事,不然我要讨厭你的。”周玉煙說。
溫嘉玉的表情又軟和下來,但究竟是消除了殺意,還是暫且隐匿殺意,估計只有他本人才明白。
周玉煙:“不管我喜歡誰,還是不喜歡誰,我都會提退婚的,所以,你不要想那麽多,也不要做那麽多。”
溫嘉玉不吭聲。
周玉煙看着他,突然問道:“你有什麽喜歡的東西嗎?”
溫嘉玉不明白這個時候她怎麽會有這個問題,但還是老實說:“煙煙。”
周玉煙對這個回答絲毫不意外,但她還是繼續問道:“你平時愛做什麽?”
溫嘉玉:“想你。”
周玉煙意識到如果她不說點什麽,他的回答可能全都是她,“把跟我有關的都去掉呢,別的還做什麽嗎?”
溫嘉玉回答不出來,看周玉煙神色似乎對他這個答案不滿意,又想着,嘗試說:“我有個四歲的妹妹,不親近人,只愛跟着我,所以,我不修煉時會陪着她。”
見他的生活總算有跟她扯不上邊的地方,周玉煙如釋重負,說:“很好,那你以後,就繼續修煉,繼續陪陪你妹妹吧。”
她說完這句話,就起身要走。
溫嘉玉卻不讓,問道:“你要跟我說的,就這些嗎?”
其實還有別的很多話要說,但周玉煙又覺得無從說起。
她是周玉煙,又不是周玉煙,她不能那樣不講理地欺瞞溫嘉玉,讓他把感情毫不保留地傾注在她身上。
她受不起,也不能受。
在周玉煙原來的計劃中,她打算解決完玄靈山莊的事,就默默找個風水寶地,度過她的餘生,養雞養鴨,或是繼續修煉,都很不錯。
她不會占着玄靈山莊二小姐的身份,享用原主的資源地位,還霸占她的父母兄長。
她有她自己就夠了。
所以,她跟溫嘉玉之間,抛去那紙婚契,就是熟悉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周玉煙琢磨了一陣,朝他道:“溫嘉玉,去學學怎麽愛自己吧。”
他可以将周玉煙視若生命,奉若瑰寶,但前提是,他要先愛自己。
雖然他們兩個大抵都不懂愛,但周玉煙的情況比溫嘉玉要好些,至少她能知道他對周玉煙的執念,已經超過了愛本身。
沒有人的地位可以淩駕于自我之上,沒有人可以愛別人勝過愛自己,當這種情況出現時,愛就不是愛,而是虛妄了。
溫嘉玉神情木然:“你、你在說什麽?”
周玉煙輕松道:“等你學會愛自己,你就知道我在說什麽了,到那個時候你再來找我,我一定歡迎。”
那個時候,也許他就能從過去脫困,真正地長大。
但至少要多久,周玉煙也不清楚,她只是在溫嘉玉的注視下,慢慢地走出門,從一片水霧中,走到陽光裏去。
門外,蘇幕想要追上去問周玉煙究竟說了什麽,但當他看到溫嘉玉的表情時,他的步子又頓住。
他從很小就被送到溫嘉玉的身邊,陪着溫嘉玉一點點長大成人。
時至今日,他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溫嘉玉的樣子。
——又瘦又矮,像個六七歲的孩子。
可他已經十一了。
前半生到底過得多艱苦,蘇幕很難想象,但他覺得或許回到家中後,少主可以慢慢好起來。
然而少主總是麻木又平靜,直到周小姐的出現,蘇幕從來沒有見過那麽不孤單的溫嘉玉。
但現在,他覺得少主好像又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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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嘉玉來的消息,周玉煙是最後一個知道的,走的消息也是,她沒有去見他最後一面,而是把精力都放在了周見川的身上。
周見川很久沒有回家,她一直在等。
這日,她跟往常一樣陪着沈淑用完早膳,卻見管家王德連滾帶爬地沖進來,跟往日的穩重大相徑庭。
沈淑漱完口,拿帕子擦了擦嘴,皺眉看着王德,問道:“發生什麽事,急忙成這個樣子。”
王德紅着臉,連汗也顧不得擦,就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東、東花園的、假、假山塌了!”
沈淑不明所以:“這事不是早就有了嗎,你至于這麽大驚小怪?”
“不不不,”王德搖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繼續道:“今天早上下人去搬假山碎石時,發現在假山下頭,有個地道。”
“你說什麽?!”沈淑嘩的一下站起,臉上滿是凝重,把身邊服侍的丫鬟都給吓了一跳。
有人在玄靈山莊挖了地道,而她作為當家主母居然一點都沒有發覺,這不僅是她的失職,更是置整個家族的安危于不顧。
數代基業,若是一朝毀于她手,将來要如何去面對列祖列宗,她不得不嚴肅。
周玉煙在一旁聽完,就猜到了王德接下來要說什麽。
王德跟沈淑的緊張不同,有些激動地道:“地道盡頭有個石室,老爺就在裏頭。”
聞言,沈淑的表情仍舊是肅穆,語氣卻有些呆滞:“你、你說什麽?”
王德又重複一遍,聲音比上回大:“老爺在石室裏頭!”
沈淑紅唇微張,又是驚又是喜,一時不察,眼眶都紅了一圈,但她随即想到什麽,喜色淡了淡,她抿抿唇,猶豫一陣才問道:“那、那老爺他......是死是活?”
王德笑着點頭:“活着!活得好好的呢!”
聽到這句話,沈淑心裏的大石頭才轟然落地,高興地拉住周玉煙的手,催促道:“走,走,咱們去看看你爹。”
周玉煙被她拉着走的時候,也不忘跟王德說:“你派人去讓我哥哥回來,就說爹爹已經找到了。”
王德領命,忙不疊地去辦。
周見山被仆人們送到了他自己的房間,沈淑到的時候,大夫剛給他把完脈。
沈淑雖然從王德空中得知周見山還活着,但究竟是怎麽個活法,生龍活虎和茍延殘喘還是有區別。
她用詢問的眼神看向大夫,以至于大夫都不用她主動開口問,便說道:“只是受了些傷陷入昏迷,沒有什麽大礙,好好調理就好了。”
沈淑用手撫着胸口,卡在嗓子眼的氣總算是順到了肚子裏。
大夫開了些藥,藥煎好,沈淑親自喂着周見山喝下,又等了會兒,他才悠悠轉醒。
沈淑見他睜開眼,眼淚一下子如泉湧。
周見山反應了一陣,才知道自己現在身在何處,拍了拍身上顫抖的沈淑,啞聲道:“叫夫人擔心了,是為夫的錯。”
沈淑拿手打了他的肩膀一下,不過這一打用的力度幾乎沒有,比摸還要輕。
周玉煙見周見山醒來,問道:“父親,把你關在地道裏的人,是二叔嗎?”
聽到這個問題,最先有反應的卻是沈淑,她從周見山胸口直起身子,不可置信道:“他?怎麽會是他?”
周玉煙沒顧她的驚訝,定定地望着周見山。
周見山長嘆一口氣,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半晌才道:“沒錯,是他。當日我墜下懸崖後,便被他一直關在那裏,由秦歸顏看管。”
“還有秦歸顏?”沈淑震驚之餘,更多的是憤怒,以手握拳用力道:“他們怎麽能如此對你!”
虧她還給秦歸顏送了那麽多補身體的靈丹妙藥,現在想想,還不如喂狗!
周見山朝她搖搖頭,替秦歸顏辯解道:“她一個身懷六甲的柔弱婦人,丈夫犯下彌天大錯,你叫她怎麽辦?她能怎麽辦?她能忍心孩子出生下來便沒有父親嗎?就算是我,到了她那個境況,也只會将事情隐瞞下來。”
沈淑想了想,到底是沒管秦歸顏,問着身邊的丫鬟:“他幾天沒回了?”
到這個地步,她連稱呼周見川的名字都不願意。
丫鬟想了想,說:“估摸着得有四五天了。”
沈淑掐着手指算了算,道:“是回來的時候了。”
這個節骨眼兒,辦完事的王德,從外頭走了進來,不像上次焦急,反而有些猶豫地道:“......那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