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番外一
番外一
(一)關于疫苗
發現自己不是人後是什麽感覺?
如果把這個問題擺到白适南面前,此刻他大概會萬分頭疼地擺擺手說:“可別提了,補打疫苗都有夠受的。”
攤開的病歷被放在膝頭,他拿着挂號單,擡頭瞅了瞅隔壁觀察室裏一衆鬼哭狼嚎的小妖怪,又瞥了眼身旁如臨大敵、正襟危坐的秦牧遠,難得生出了幾分狐疑:“……真有這麽疼?”
他的男朋友忙不疊點點頭,天不怕地不怕的鲲鵬幼崽心有戚戚焉,由衷勸道,“南哥,要不你還是變成原身打吧,感覺會好受一點,”青年伸手比劃了下,“真沒誇張,我們用的針頭比你們……比人類粗多了。”
“變成原身不還是同樣的針頭?”
對于這近乎自欺欺人的說法,白适南覺得匪夷所思。主要是他雖然接受了自己是個妖怪,但心理年齡依舊沒能完全适應自己是個幼崽的事實——成年男性因為打針怕疼所以變成“小羊”讓男友抱着,聽上去實在不成熟。
因為覺得男友的原身獬豸跟個棉花糖一樣好rua,所以秦牧遠這幾天大力支持他南哥多多适應妖怪的形态,畢竟喜歡毛茸茸可不僅僅只是人類的天性。而為了維持自己的心理年齡認知,白适南則選擇了反複拒絕——真的不太習慣。
而立之年還要變成妖怪幼崽的樣子讓男朋友抱着打疫苗,這像什麽話——娛樂圈裏的知名王牌經紀人如是說道。
“我真的不是,主要是,”不過此刻青年欲言又止,小聲嘀咕,“我主要是怕南哥你等會兒維持人形哭了覺得丢人……”至于有沒有想抱着毛茸茸的獬豸的私心……哎呀,這種原因都靠後、靠後。
白适南:……真有這麽恐怖?你确定你不是在故意恐吓?
妖怪兒童醫院的預防接種門診裏的醫生、護士的原身多為草藥,按照秦牧遠的說法就是從哪個角度都對口。白适南也由衷贊成,畢竟無論是醫生還是護士雖然都有些驚訝“為什麽會有幼崽十歲後才來接種”,但大家都沒多過問。
“但是你們這個疫苗的針真的合理?”白适南總算明白為什麽出了接種室的小妖怪們都哭聲一片,別說打了,光是看着小指粗細一半的針頭也得被吓得打怵——更別提這打完直接半邊胳膊都痛得發麻。
“呃,這個,”秦牧遠抓了抓頭發,解釋道,“怎麽說呢,妖怪醫院的幾位負責人都是很贊成良藥苦口的,而且妖怪的忍痛能力比人類強很多,而且也不用糾結找血管,紮進去就行,自然是打得越快越好。”
所以妖怪門診的護士們向來都是只講究“準”和“狠”的。
聽上去真是分外理直氣壯的原因啊。
接種室內放有長椅,允許打完疫苗的妖怪幼崽們趴在上面抹眼淚。
白适南倒不會抹眼淚,但會覺得自己的胳膊痛得有點像被人淩空揍了一拳。痛覺實在明顯,當事人面無表情地看向給自己按着棉簽的男朋友:“你小時候挨這些疫苗會哭嗎?”
捏着棉簽的秦牧遠:“……”
不要以為他聽不出來,對方分明是想着轉移注意力,所以拿自己開刀啊。
旁邊的靈芝護士完成值班,收拾收拾準備回家休息,心情愉悅的同時翻起回憶也很快——也可能是某只鲲鵬幼崽的光榮事跡早就傳遍了整個醫院,反正瞥一眼當事人就能想起來:“哭,怎麽不哭!”
“其他幼崽最多兩個護士就夠,他一個得讓五六個按,有時候還不止,”靈芝護士在妖怪醫院工作多年,算是手輕的——所以許多妖怪父母都會特意問好她的值班日子再帶孩子過來,“鲲又是魚,滑不溜丢的。”
年幼的鲲鵬幼崽在同齡妖裏算是打架好手,因為不想打疫苗在接種室裏堪稱上演躲貓貓大戰,又是打雷又是下雨,有一次鬧得實在嚴重,最後靠失去耐心的秦任龍先生一尾巴給兒子扇暈在了椅子上:“打疫苗就打疫苗,別耽誤人時間。”
王牌經紀人的點評能力依舊正常發揮:“聽上去像是菜市場裏被點名撈起來的魚——當一下被拍暈在菜板上的那種。”
秦牧遠:好家夥,怎麽陪男朋友打疫苗,到頭來被提起黑歷史的卻是我?
“什麽啊,”左思右想,曾憑借“超級不配合”在醫院聞名的鲲鵬幼崽咬牙切齒,“南哥,我支持你的意見,咱們回頭就寫建議信讓醫院換細一點的針管!”
維護某只妖怪幼崽在其男朋友跟前的面子,實在刻不容緩!
(二)關于“超能力”
發現自己的“外挂天眼”出現變化實在一個尋常的下午,休假在家的白适南正抱着《妖怪生活常識之你必須知道的五十件事》啃——此次休假并非出自他本人的意願,全礙于李禿頂的強烈“要求”。
實打實是個人類的李禿頂并不知道妖怪的存在,自然也不知道什麽違禁藥品生産鏈,有妖怪異想天開想當土皇帝等等事件,傳到他耳中就成了:林豪和犯罪分子勾搭上,還把白适南和自己公司的藝人害了,具體罪行還在調查,但當地警察上門拜訪了解情況是真的。
血濃于水歸血濃于水,走走人情關系歸走走人情關系,這大外甥要害得自己整個公司都被拖下水,李禿頂兩眼一黑,感覺自己仿佛是在做夢——天殺的!究竟是怎麽會覺得林豪這小子老實的?
反正甭管是出于心虛還是愧疚,反正他在探望“受傷”的白适南時當即表示:以前是自己糊塗了,才叫手底下的得力幹将傷心,實在不應該,這樣,白總監帶薪回家休息吧,獎金績效什麽的按三倍算,今年的年終獎也按1.5倍算。
秦牧遠別過頭無聲蛐蛐對方小氣,病床上用幻術“受傷”的白适南掐指一算:挺好,因為《昙花》劇組就是個圈套,所以窦科接下來還是回到S市準備上課。許竹的演唱會剛剛結束,蔣知雨還在休假,自己正好沒事。
得知員工男朋友是秦總兒子的李禿頂也不敢擺架子,自己出了病房。白适南則沖青年勾勾手指,小聲道:“就沖他外甥給他來的這麽一回,再加上知道你是秦叔叔的兒子,我看他以後還敢對我指手畫腳的。”
道德高點加“仗勢欺人”,哎,就是這麽愉快。
總而言之,王牌經紀人就這麽開始了他的帶薪休假,順帶開始惡補妖怪知識——主要是得考試,不然年終還得被妖管委上門拜訪,很麻煩的。
咳,扯遠了,總之就是在這麽一個惡補知識的下午,白适南坐在書房裏,一手翻着書頁,一手舉着罐妖怪專用營養液,正小聲念叨着“新時代好妖怪需要遵守的八條規定”時,忽而感到一陣猛烈的頭暈。
砰——
營養液打倒在地毯上,剛在玄關處取完外賣的秦牧遠想都不想,手上的袋子都還沒來得及放下就急匆匆地沖進了書房:“怎麽了?”
“怎麽突然變成原身了?”青年很清楚,自己的男朋友目前依舊更習慣于用人類的形态,非必要情況下是不會變回原身的。如是想着,他忙把外賣随手放到一邊,上前抱起椅子上的黑色棉花糖,“有點燙,是不是發燒了?”
和男友在一起的經驗着實寶貴,讓妖族小一輩裏的混世魔王學會了遇到事情先反思自己:怎麽會發燒?昨天白天還好好的,昨晚也戴了啊……着涼了嗎?也不會吧,南哥睡相挺好的,從不踢被子。
至于青年為什麽不懷疑自己的睡姿,當然是因為他如果踢被子早被男朋友踢下床了——問就是剛同居時的“血淚”教訓。
獬豸晃晃腦袋,蓬松的毛發也随之一彈一彈,聲音有氣無力:“不知道……就是突然很頭疼,現在就是有點暈,骨頭也有點泛麻……嘶,就跟我剛出車禍那段時間一樣。”
“那就是生長期,正常的,是有點遭罪,”秦牧遠剛放下心,又當即心疼起來,“是不是很難受?祝爺爺說,因為你之前吸收的靈力太少了,現在解開那些法術再補,會比普通妖怪難受很多。”
但妖怪生長期的難受症狀最多只能減輕,而不能完全消除,秦牧遠只能單手抱着男朋友找藥,一邊嘗試用碎碎念轉移對方的注意力。
“說起你出車禍那次,我當時根據逆鱗的位置飛過去的,但是又怕你懷疑我怎麽到的,只能用幻術隐身,從那個病房的窗外往裏面看。”青年回想起當時的心情,輕輕撫過獬豸的頭頂,“當時特別想直接沖進去跟你坦白我是妖怪。”
懷裏的妖怪用蹄輕輕地在他的胳膊上點了兩下,聲音含混又毫不客氣:“那時候你要突然沖進來的話,我大概率只會覺得我是車禍完出現幻覺了。”
說話的獬豸沒忍住笑了下:“啊,當時看到你頭頂數字那麽多,感覺真跟宇宙大爆炸一樣,覺得真是人不可貌相。”
醫院那晚的如遭雷擊,後來的百般糾結、萬般推敲,甚至一度走到覺得必須分手的地步,他心想,實在是跌宕。
“現在我可不看了,” 白适南撇撇嘴,忽而感覺頭暈好了些,撥了下自己的耳朵随意擡眼,“所以也無從驗證家裏面那幾包薯片是不是你又偷偷吃完,買了新的放進去……”
男友突然止住話頭,秦牧遠難免心生好奇:“怎麽了?”
獬豸的語氣有些古怪:“我好像點亮新的技能點了。”
秦牧遠:哈?
他倆在家裏研究了許久,還視頻電話打給燭爺爺請教,總算弄清楚了白适南現在的狀況。
獬豸家族家族大多都能辨別真假,區別在于實施對象、形式和效果,比如有能認假貨真貨的進了二手奢侈品市場做生意大放異彩。
相比之下,白适南這樣呈現累計結果的也不算特別異類。不過他倒是覺得,要是能一鍵擦除或者定向使用就更好了。最簡單的理由之一,就是哪怕知道秦牧遠是出于什麽撒謊,看到那偌大的數字還是覺得哭笑不得。
或許是心想則靈,白适南的辨別能力倒是向他希望的方式發展了一半——能定向使用了,但同時累計結果消失了,變成了單次鑒別真假。
“那現在的話,相當于我想知道再用就行,”變回人形的白适南垂眼思考了會兒,開玩笑地對秦牧遠說,“我覺得你肯定也很高興,黑歷史……先稱之為黑歷史吧,這下全部都沒有了。”
秦牧遠對自己的“黑歷史”被銷毀證據不是很在意,只半信半疑地問:“真的?”
“真的,”白适南擺擺手,語氣随意,“說到底它對我來說也只是個類似工具一樣的,能用會帶來好處,完全不能用的話也不會讓我掉兩塊肉,只要不變成對我自己有害,都可以接受。”
而且,他心想,謊言就一定是壞的嗎?恐怕不見得吧。真要這麽計算的話,某個同志可就罄竹難書了。
語言本身就是可以騙人的東西。
白适南又猛地合了下掌:“而且随取随用挺好的,我喜歡沒有累計結果。”
他看向自己男朋友,沒頭沒尾地說:“就像我跟你。”
過去是無法改變的,未來是無法預知的,背負的東西的太多,也只會在趕路越發氣喘籲籲。
于當下的每一個瞬間相愛,就實在寶貴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