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去追(正文完)
去追(正文完)
妖怪們圍坐在一起,內心活動倒是出奇一致:這種程度的烏龍真是換哪個妖怪來都要震驚!看到沒,燭前輩的表情也快繃不住了。
至于白适南的妖怪血脈除妖管委的機器外用大荒的法陣也測不出來,這件事的原因已經昭然若揭——還能為什麽,當事人自己布下的法術,騙過自己之前設置的法陣不是很正常的事嗎?超級大妖的能力也是會日益增長的好吧?
“他那時候年紀小,又一直化不了形,我和煙梓怕把他送到妖族幼崽園裏他會自卑,所以就送他去的人類的幼兒園……可能他們幼兒園的科學課講得比較多。”
事實上,白适南從小就是個勤學好問的孩子,在別的幼崽還沉迷于貓和老鼠或者小羊肖恩的年紀,他已經看起了隔壁科普頻道或者法制頻道——法治頻道嘛,總會引進那麽幾部可以放的電視劇。
電視上的經典臺詞,父母職業的熏陶,幼兒園老師的科普,年幼的孩子有點成熟的想法,不很正常嗎?至于奇形怪狀的動物園,世界之大無奇不有,或許下一次自己就能在走近科學看到解釋。
活了這麽多年,如此頭暈目眩的時候真是屈指可數。燭九陰胸口有些發悶,對自己“好心辦了壞事”的整個過程感到荒謬,他擡手示意白博可以先打住解釋:“……行,老夫知道了。”
燭九陰實在忍不住,再度開口前指了指白适南:“我當時雖然幫了忙,但因為覺得他年齡太小,此舉草率,所以沒有完全将其妖族血脈封死。”
大荒的天空因為鎮守神獸的心情而風起雲湧,老人胡子微顫:“老夫想着等他長大了應該會重新選擇,所以準确地說,我在身上設的封印從他十八歲開始就會日漸松動,最後完全失效。你們那時候難道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昆侖山腳的弱水河旁,白适南不明白老人為什麽這如此相信世界上有妖怪——都這麽大了怎麽還搞封建迷信,只執意強調自己未來要做一個好人。燭九陰不明白這幼崽為什麽非要放棄妖怪的血脈,但又拗不過這小孩的念頭。
“小南十八歲的那時候正上高三,平時住校,寒暑假才回家,要說不對的情況……嗯,他倒是提過自己經常骨頭泛疼,有點嗜睡。”
燭九陰差點沒忍住吹胡子瞪眼睛的欲望:“這是妖族幼崽開始成長期的表現,你們自己也經歷過,怎麽沒想起來?”
方煙梓猶豫片刻,抿了抿嘴道:“那時候我和他爸爸帶他去醫院看病,醫生說人類幼崽身體發育的時候也會疼,很正常。當時快高考了,我們當他是平時學習壓力重沒睡好,所以想着讓他多睡一會兒。”
白博跟着幫腔,表情顯得有些哭笑不得:“而且按照妖族的情況,幼崽們進入成長期的時候會開始顯露出血脈的能力,但小南不僅從沒化過形,也沒表現出我或者煙梓他們那邊的能力……”
燭九陰喉頭一哽,完全沒想到人類幼崽也有“生長痛”的情況。他雖沒經歷過高考,卻也聽說過這個節點的特殊性。因此有些語塞,木着張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好半天後說:“聽上去确實不能怪你們。”
見多識廣的超級大妖這些年基本沒幹過後悔的事,此刻搖搖頭道:“是老夫的問題……也許再多問幾句,就會弄清楚。”
方煙梓心底五味雜陳,說不清楚是喜出望外多一些,還是哭笑不得更占上風,連忙擺擺手:“這也不能怪您前輩,只能說是……陰差陽錯。”
大夥兒紛紛開始推測:應該是白适南體內的妖族血脈在沒得到度過成長期需要攝入的靈力、藥劑後自動陷入半沉睡的狀态,後面又和秦牧遠認識,鲲鵬幼崽的強勢靈力更是掩蓋了不對勁的苗頭。
秦任龍抿了抿唇,低聲喃喃:“難怪,當時我在星航娛樂針對人類設的法陣屏蔽不住……按道理說秦牧遠那小子拔鱗片也沒多久,不至于氣息渾然一體成那樣。”
其實是因為白适南也是妖怪。
白博和方煙梓挨着坐,從接到秦任龍電話那一刻後就開始嗡嗡作響的腦子到現在才緩慢地轉過所有的彎,前者後知後覺地“啊”了一聲,滿是驚喜地感慨:“所以小南也是妖怪!太好了!”
聽了這話,大夥兒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會心的笑容。
是啊,無論站在誰的立場上,這都是一個不壞的消息——白博方煙梓夫妻不用承受愛子離世的苦痛,秦任龍不用擔憂兒子使用密咒萬一失敗的風險,至于馮啓成等人,興許可以考慮為妖管委吸納新成員。
畢竟獬豸一族生而能辨是非,是各地妖管委審查斷案的搶手人才,請了都說好的那種。
……
成年妖怪們上班的上班,下班的下班,各幹各的事。大荒地域廣闊,東西兩極的日升月落之象全然颠倒。鲲鵬幼崽載着他新鮮出爐的妖怪男友,在天空裏穿梭,飛了會兒後找了片被太陽曬得暖烘烘的雲朵停下歇息。
“真的能坐?不會掉下去吧?”白适南遲疑地伸手,随即驚訝地發現自己能掐住一小團雲霧——蓬松輕盈,卻又在掌心真實存在着。
“當然,而且曬得越暖和越舒服。”秦牧遠笑着回答,揮了揮翅膀,于是那團特別大特別蓬松的雲朵閃過道白光,變得越發渾圓,“好了,你站下去試試?覺得不太靠譜的話可以拉着我的翅膀,不會讓你摔的。”
“好吧。”白适南順着鲲鵬放低的翅膀往那雲朵裏小心翼翼地走,不知怎的忽然腳下一滑,随即整個人都陷進雲霧裏——接着被後者彈了彈,有點像孩童玩的蹦蹦床,不過是雲朵加暖plus版。
柔軟而溫暖的觸感讓他想起兒時冬日裏吃到的炒板栗,一口咬下去又香又甜又糯。白适南想了想,索性整個身子平躺下來,将雙手放到腦袋後面枕着,“你也來躺?感覺還挺舒服的。”
“嗯,”話音剛落,鲲鵬搖身一變化為人類的形态,走過來躺下前似是有些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怎麽樣?找的地兒不錯吧?”
大荒裏的奇珍異獸數不勝數,天空自然會時不時飛過的各種生靈:長得奇怪的鳥類很是平常,甚至有蘑菇慢悠悠地飄過。
啊,說起蘑菇。
默契地沉默了會兒,白适南眨眨眼睛,主動發問:“所以違禁藥品這事兒……妖管委是不是今天揪出幕後黑手了?”
“嗯,”秦牧遠整理了下自己剛剛得到的全部信息,認真解釋,“我上次說的那個朱主任你還記不記得?原身是朱厭,管妖管委健康部門的那個,他就是最大的幕後黑手。”
管理健康部門讓他清楚地了解到妖族對度過成長期所需藥劑的渴求,對金錢的追求起先只是催生出他在審批一些藥劑時“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面則演變為“有錢不賺王八蛋,他們能幹,我豈不是更近水樓臺先得月?”的念頭。
欲望腐蝕良心,妖管委的職位變成他建立違禁藥品生産鏈的保護傘。在黑市裏流通賣給妖怪不能滿足被養大的胃口,他将目光轉向占據大量財富的人類——因為一個下屬的錯誤銷售,讓他們發現人類在服用違禁藥品後會上瘾。
于是他們将違禁藥品加入到各類食物裏,發現和一種蘑菇同食後會讓人類感到“飄飄欲仙”,成瘾性也被提高至最大。至于可能出現的副作用,他們哪裏會在乎?
而林豪和那個自爆塌房的愛豆,則是前者被蜃妖刻意下藥後,為了拿到更多的“好東西”,故意接近後者并約去了同一家菜館。
白适南頓時悚然,情不自禁地坐起身子:“這聽上去……說起來那天道宇哥他們也差點吃了,幸好靈允他們發現得及時。嘶,那吃完後能救嗎?這和他們盯上大荒有什麽關系?”
“能救,靈芝婆婆研發出了解藥,聽說味道特別苦。至于為什麽盯上大荒……”
似是想到特別離奇的事情,秦牧遠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不知道他從哪兒得的假消息,說是燭爺爺命不久矣。又聽說什麽燭爺爺的靈肉和弱水一起服用不僅能妖力大增,還能永生。他想着架空馮叔,強行闖入大荒,最後接手整個妖族。”
事實上燭九陰頻頻沉睡只是單純愛睡覺,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多久,也不知未來能活多久,也不清楚朱厭哪裏來的假消息。
“馮叔查清楚後,決定将計就計,裝作自己被對方成功囚禁的樣子——所以他那幾天微信步數特別少。然後和我爸、丘姨他們聯系,這幾天守在這兒就等着甕中捉鼈。”
秦牧遠“啪”地拍了下手:“只是沒想到他底下的妖怪認錯了,所以把你卷了進來。不過現在他們的主要人員已經都被抓起來了,剩下的都是些小喽啰。跑不了的,估計也就這幾天的事兒。”
“哦,那就好。”得知這件事會被圓滿解決,白适南放下心,又躺回雲朵裏。
他放空大腦眺望遠方,見有兩只各自長着一只翅膀和一個腦袋的鳥兒并肩飛過,左邊為赤,右邊為青,它們挨得極近,時不時發出缱绻的啼鳴。
知識庫的儲備主要還停留在人類認知的白适南琢磨了下:“是比翼鳥?”
“嗯,”秦牧遠順着他的視線望去,輕聲道,“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你們人類……啊,現在要說他們人類了,他們人類寫的詩。”
白适南聳聳肩,然後施施然道:“現在清楚了吧?我當初剛知道你是個妖怪的時候,真的挺不習慣的,有一種……吃了十年的店突然換了味道的感覺。”
非常生動形象的比喻,秦牧遠微微颔首表示贊同:“但我習不習慣不要緊,重點是南哥你現在怎麽想的?”
剛剛大夥兒一起聊天時,事件的主角白适南非常沉默,沉默到讓秦牧遠不習慣的地步。
“因為我剛剛一直沒說話?”白适南別過臉看了他一眼,随即了然地轉回去目視前方,“其實我剛剛一直在想,燭爺爺和我爸我媽他們都覺得特別陰差陽錯,但這件事……其實也不是沒有被早發現的機會。”
得知自己是妖怪其實沒什麽好糾結的,雖然有些不習慣,但怎麽想都是件好事:能讓父母不再擔心自己,也能讓男朋友不必犧牲,或許他自己還能學到妖怪們飛天遁地的各種有用法術——上班摸魚都更隐蔽了。
十八歲生日過後,白适南的身上發生了一個巨大的變化,只是他将此事瞞了下來——他的“外挂天眼”,這個能看清對方在自己面前撒謊次數的能力。
“如果我當時就和他們坦白的話,或許不會一直誤會到今天,”說話的人迷茫地眨了眨眼睛,說不清楚自己現在的心情,“唉,這麽一說,又覺得陰差陽錯了。”
“如果這件事,本來就是說不準的,”秦牧遠想了想,翻過身看向自己的男朋友,笑道,“不過如果你當時就坦白的話,沒準兒咱們會早點認識,早點談戀愛。”
方阿姨不是幫雁姨處理過財産麽?付盈女士又是後者的好朋友,所以兩邊認識一下,兩邊的孩子也認識一下,很正常吧?
“不過現在也很好,因為咱們已經在一起了。”青年垂眼,專注地盯着自己的男友,特意在最後三個字加了重音。
白适南和他對視,沉默良久後忽而彎了彎眼睛:“什麽話題到你嘴裏,繞來繞去都變成咱倆會在一起。”
說話的人忽然起身,舒展地伸了個懶腰,:“不過你說的沒錯,然後我現在有個很突然的打算,幹不幹?”
秦牧遠挑了挑眉:“你提議的事,我有什麽不願意的?”
他的男友信手指了指遠處那些被霞光染成橙黃的雲彩,語氣輕快地說:“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我現在想去追那個太陽,咱們一起。”
“可以。”
下一瞬,鲲鵬展翅,魚尾在雲層裏逶迤出漂亮的色彩,啼鳴時似佩環相碰,清脆叮咚。
現在也很好,他們可以一起去追太陽。
現在就很好,他們一起去追。
他們一起,
他們始終一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