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洋蔥
洋蔥
不知道為什麽,在送秦任龍離開的時候,白适南總覺得對方的态度有點微妙。該怎麽形容呢?就是一種短時間內接受不了,卻又不得不接受的狀态,這讓後者對那句“你第二次拔的不是逆鱗吧”越發好奇起來。
秦牧遠很有自知之明,在十分高興地送走自己老爸後,青年開始緊張,在男友的沉默中嘗試開口:“南哥,我……”
“你覺得現在我的想法是什麽?”白适南斜他一眼。
秦牧遠老實巴交:“想罵我,然後想問我很多事……”
“是你答應我給我買的馄饨,”白适南不由分說地打斷了秦牧遠的念叨,語氣淡淡地補充,“還不快去?”
青年沒有馬上動身,只謹慎地觀察着男友的神色,認真又小心地試探:“等我買完,你還會在這兒,對吧?”
“咱倆今天起遲了所以沒吃早餐,你們妖怪是不是更抗餓我不清楚,但你要再磨叽一陣,沒準兒我今天會因為低血糖在辦公室暈倒——接着被保潔阿姨發現并從此聞名公司,也許過兩天能叫整個業內都知道。”
白适南将雙手在胸前環抱,顯出點無語的味道。
還有心情在語言上進行降維打擊,看來自己不至于被立馬pass出局。秦牧遠本也舍不得讓男友挨餓,膽大包天地上前親了口對方的額頭,得來句“少擱這兒讨打”後一溜煙出了辦公室。
白适南覺得自己需要一些時間來思考,秦牧遠則是擔心南哥思考着思考着就把自己放涼了。
目送着某人小跑出去,白适南揉了揉額角,緩緩地吐出口氣,覺得自己最近的生活過得實在波瀾起伏。
……
即将入秋,蒸騰着縷縷熱氣的馄饨是暖胃的好幫手,白适南握着一次性勺子,邊攪動湯湯水水邊開口,“你會覺得我如果也是妖怪就好了嗎?”他頓了頓,又說,“我沒開那個。”
“開着也沒關系,因為接下來都是實話,如果我不想回答的話我申請暫時不說,但不騙你。”秦牧遠頭也不擡地呼嚕着馄饨,斟酌過後聲音變得有些含糊,“想是這樣想過的,因為……”
“因為我的壽命和你比起來,确實太短了,”白适南對這件事有很清楚的認知,平靜地說,“其實我挺能理解叔叔的想法的,”眼見着桌子對面的人警惕地擡頭,說話的人輕擡下巴,“我還沒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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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能說等我很老的時候我一定不會羨慕你們活得長,但至少現在我不覺得我是個人類有什麽不好,”白适南擡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至于你爸對我們在一起的看法……嗯,如果你想繼續跟我談,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努力改變下。”
“我爸雖然老嘴硬,但我聽他和馮叔提過,他們都覺得人類很了不起,”秦牧遠毫不忌諱地說,“妖管委也是這麽認為的。”
和妖族比起來,人類顯得多麽脆弱;但就是只有百年又無比脆皮的人類,創造了這麽多燦爛的文明和令大妖也聞之色變的武器。
受在醫院見多識廣的付醫生的熏陶,秦牧遠早早地意識到:大部分“婆媳問題”的背後,都有一個不夠作為的兒子/丈夫。
以此類推,在白哥已經表達了他自己的立場的情況下,青年明白該多加努力的其實是自己,他的眼神篤定又誠懇:“南哥你不用想這些,在帶你回去前,我會說服我爸讓他改變念頭的,這件事交給我就好。”
“我之前就和我媽提過你的,她很期待和你見面。我媽保管能勸動我爸的。”對家中食物鏈有着清楚認知的人如是說。
“嗯……那期待你的好消息,”不難看出秦任龍在外人跟前多半是個極為強硬的人,不過是血緣才讓其在秦牧遠跟前顯出幾分“束手無策”——說到底是自家兒子,再生氣也是自己兒子,“說起來叔叔最後兩句話是什麽意思?”
那句“你第二次拔的不是逆鱗”可是促使秦任龍改變态度的關鍵,沒聽見秦任龍突然來了句讓白适南到家裏去嘛。
青年眼也不眨地回答:“就是我送給你的第二枚戒指,可以理解為逆鱗裏比較特殊的一種,對我們家這一脈來說,一輩子大概最多有個兩片吧。相當于總所周知的定情信物,拿到我們妖族裏轉一圈,大家都知道我有對象的。”
聽上去就是兒子秀恩愛秀到自己爹頭上了。
“絕對沒有誇大,”秦牧遠停住手上動作,彎起眼睛時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的感覺,“我可以再說一遍讓你驗證的。”說着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向對方示意。
像是一點都不害怕,反倒還有些迫不及待的味道,白适南和他對視兩秒,忽而有些失笑起來,微微偏了下頭:“知道了,不用。”
秦牧遠神色不變,手中的勺子再次行動起來。
“這麽提的話其實咱們倆的挑戰還有一個,我得找個機會和我爸媽鋪墊下你不是生理意義上的人的這件事,”說話的人撐着下巴笑了笑,語氣輕快,“其實我覺得這個會更難一點,可能需要我單獨先回趟家證明自己沒被綁架。”
其實這是秦牧遠挺忐忑的一個點,畢竟發小金亦鳴也特意提醒過,是以青年此刻顯出幾分拘謹:“如果……我是說如果,叔叔阿姨接受不了……”
“那真是太趕巧了,咱們兩個在這方面也能湊對,”白适南聳了下肩膀,用空着的手輕輕叩了叩桌面,“不接受的話咱們不能繼續盡力?這難道是只能作答一次的命題?不過就我觀察,我是覺得他倆對世界上有外星人這個事兒接受良好。”
秦牧遠面上頻頻點頭,心裏卻盤算着回頭勢必要找付女士進修一下——女人最懂女人,讨得丈母娘歡心舍我其誰?至于為什麽不找秦任龍同志參考讨好岳丈,呃,就憑秦任龍在妖族裏那用于教育小妖好好聽話的形象,實在不太具有參考性。
屋子裏寂然良久,秦牧遠見自己男友似乎正在沉思,自覺不好出聲打擾,只埋頭苦吃——由此錯過了白适南那屢次變換的神色。待他消滅完面前的馄饨,就聽到對面的人冷不丁開口:“吃飽沒有?”
秦牧遠的心頭頓時蒙上層“大事不妙”的感覺,遲疑地回答:“……吃完了。”
“好,吃完了才有力氣說話,”白适南點點頭,以一種不容置疑的口吻開始發問,“現在你跟我解釋一下,關于我以為你家境平平——結果你擱這兒跟我扮豬吃老虎,是怎麽一回事兒?”
“不要在這裏大義滅親,”白适南眯了眯眼睛,語氣稍冷,“雖然你現在頂着的是袁師傅的臉,但我忽然想起來你的下巴和秦總真的挺像……怪不得剛剛最開始見到的時候我就覺得有點眼熟。”
“你知道我上次遇到類似的情況還是什麽時候嗎?”白适南不緊不慢地說,“是我帶許竹,也就是他剛爆火的時候。有制片方想請他去演個都市偶像劇,裏面的男主角為了驗證誰對他最真心,假裝自己家裏破産來觀察身邊的人。”
“我當時拿到這個劇本的時候毫不猶豫地替許竹拒絕了,都什麽年代了還拍這麽土的劇情,沒想到是藝術來源于生活。”白适南皮笑肉不笑地說,“不要告訴我你也是出于這種心理。”
眼下的情形就像是你從路邊的寵物店裏抱走了一只種類普通但品相挺不錯的小狗,結果這家夥忽然搖身一變告訴你它其實是超級無敵昂貴的賽級犬後代——完了,就沖這個比喻,秦牧遠還真成狗了。
“你之前跟我說的是你就是普通家庭,我真的,我這陣子真覺得你跟個洋蔥似的,怎麽一層又一層地把自己裹着呢?你防備誰啊至于麽?”白适南匪夷所思道,“打腫臉充胖子我見過,但你這賽道真挺小衆的。”
“富翁力求低調的情況也有,要麽是為了營造形象,要麽是覺得錢該花在刀刃上,節省是一回事,但很少有為了低調,執意降低自己生活品質的。”
就秦任龍那架勢,不像是不舍得給兒子花錢的。
白适南百思不得其解,覺得自己雖然熱愛賺錢,但也沒有讓人在一開始就懷疑沖着家産去的潛質吧?什麽年代了,又不是有皇位要繼承:“而且咱們最開始見面的時候……”
白适南拼命回憶,覺得那時候的秦牧遠确實沒有現在盤條靓帥,周身氣質也遠不如現在——加上某人最開始的拮據,讓白适南對小男友家庭情況一般深信不疑。這很奇怪,娛樂圈的工作讓他見識過太多人,對這方面的判斷很少看走眼。
他一開始覺得咖啡廳的這個服務員雖然氣質普通,但眉眼生得不錯,身高進娛樂圈也挺有優勢,至于談吐、見地、氣場,這些都可以報班培養。
一個人身上最難掩藏的有三件事,愛情,貧窮和噴嚏。
“我現在覺得你天天跟我撒謊,”白适南擰起眉,毫不客氣地說,“我真該把咱倆情況挂網上,問廣大網友——對象天天撒謊怎麽辦?保證十個裏面八個覺得你有問題,也就我還能擱這兒跟你心平氣和地講話。”
被連環批評的秦牧遠對“心平氣和”四個字不敢茍同,只弱弱地解釋:“咱們兩個最開始認識的時候,我正幫着敘城那邊的妖管委抓人,嗯……你可以理解為他們為了讓我更好地隐藏起來,所以施了點幻術,會讓別人覺得我平平無奇。”
白适南:“……”
好家夥,原來是有“黑科技”。
“我爸聽說我想跑去S市找你,問我幹什麽,接着因為談崩就停了我的卡。我不想跟他低頭,所以确實沒錢。”秦牧遠摸了下衣兜,“今天沒帶……不過手機短信剛剛顯示解凍了,可能他想開了吧。”
“其實我中途想過坦白的,但因為最開始騙了你,你又說你最讨厭別人對你撒謊,”秦牧遠抿了抿嘴巴,“我就不敢說了。”
有點荒誕的理由,但沒準兒對方真是這麽想的,白适南回憶起兩人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覺得某人一定程度上真是演戲的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