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壽命
壽命
“如果你能比我多活很久,不應該是我擔心——等我死了你就立馬另找嗎?”
一句話如平地起驚雷,對于在場的三個人來說各有意義。秦任龍一邊思索為什麽兒子的這個人類男友能免疫自己設下的屏障,一邊又覺得這話不無道理,關鍵是不好反駁,難道要讓他說自己兒子的架勢像是奔着搭進去一輩子的嗎?
這不行,顯得他家的傻兒子特別不值錢,特別容易被人拿捏。
“進辦公室說吧,您要喝點什麽嗎?”
“不用了。”
門窗被秦牧遠主動關好,他大大咧咧地接過話頭:“他覺得喝咖啡很裝,我覺得是他太落伍了。南哥你別管,我給他倒杯白水就行。”
秦任龍:“……”
他瞪了眼自己的兒子,若不是對面有白适南在,勢必要再踹一腳。
盡管仍未放下警惕,但白适南已經褪去了剛剛開口時的銳利,“那未免顯得我太不懂事了,”他引着秦任龍往沙發上坐,茶幾上是套茶具——娛樂圈裏對這些講究的不少,這時候也算派上用場,“看來我只能擅作主張一次了。”
年長者不動聲色地放輕了捏住雪茄的力道,顯得從容淡定幾分。坦白說來,如果白适南不是自己兒子的男朋友,從對方在其事業上的成就,以及兩人今天的接觸來看,秦任龍想,自己應該會對人持欣賞态度。
雖然被兒子的男友聽到自己“棒打鴛鴦”不是初衷,但開弓沒有回頭箭,條條大路通羅馬——或許這也是個機會,自己兒子不聽話,叫他男友提分手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他在打量白适南的同時,後者落落大方地微笑一下。
而王牌經紀人面上看着無比鎮定,心裏滾過的彈幕可不比另外兩人少太多:對方這個态度,嘶,怎麽好像不是故意讓自己聽到這些話的樣子……難道是自己想多了?還有,人類和妖族壽命相差很大嗎?秦牧遠倒是瞞得嚴實。
哦,對,還不止這件事,原來被照顧的親戚家的小孩是燈下黑。認識兩年,談戀愛一年多,某人實在是擅長“瞞天過海”,自己身邊需要回去繼承家産的原來不止許竹一個啊?怎麽,這年頭富二代這麽喜歡扮豬吃老虎的?
但眼下要緊的不是秦牧遠這家夥又在什麽事上糊弄自己,而是對方的父親對自己和他兒子談戀愛這件事似乎非常反對。不管對方究竟是不是故意讓自己聽到的,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反正自己的态度還是得擺出來。
如果人類比妖怪的壽命真的短特別多的話,加上你們妖怪好像還多多少少都有些“超能力”,怎麽看都是我們人類吃虧好嗎?怎麽話裏話外像是他馬上就要把對方兒子賣了數錢似的,好不講道理,太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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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适南越想越覺得自己适才說的話理直氣壯,如果不是秦任龍在場,他勢必要上手狠狠揪住某人的耳朵讓人老實交代——你身上究竟還有什麽是我不知道的?
不過被質疑的人倒沒想那麽多,也毫無夾在父親與男友之間這一兩難境地的自覺,進屋後他不忘快速開口表忠心:“不會的,我這輩子肯定就你一個的。”
心直口快又坦蕩熱烈,怪不得馮啓成那家夥說他們全家都是風風火火、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秦任龍臉色一僵,頓時失去了開口的欲望,有點眼不見心不煩地閉了閉眼睛。說來讓人感慨,因為他也曾向伴侶說過類似的話。
他自己向來是說到做到的性子,也萬分篤定能實現自己對妻子許諾的永遠。但男人此刻卻別扭地希望兒子可以不繼承這個——天地良心,在自己棒打鴛鴦完說這句,兒子真的很胳膊肘往外拐。
白适南想了想,覺得首先需要感謝,感謝青年沒有表達成類似“你死了我也絕對不會另找”這種不太吉利的模式;其次他在晨會結束後就關掉了“外挂天眼”,也不覺得有驗證這種話的必要。
“我很感動,因為這句話說明你很喜歡我,”白适南斟酌着語氣,慎重地說,“嗯……雖然我是一個很喜歡做規劃的人,但對于愛情,最近的我更看重當下。”
秦牧遠怔愣片刻,想起這幾天裏兩人之間剛剛解除那個“分手危機”。青年琢磨幾秒,飛速明白:“我懂了,說不如做。”
秦任龍:“……”
主要這種話怎麽驗證呢?白适南想,承諾性的話語,連上帝也不會知道它在未來是否能真的實現;如果以說話人當下的心态來判斷,那誰又能保證,時過境遷之後,人心會不會變?賭這種事更多只會讓自己煩惱。
如果妖怪注定比人類活得長,那他和秦牧遠談得再久,也只能以人類的百年為計,除去兩人不認識的歲月,還是先珍惜當下比較要緊——珍惜你我還相愛的時候,就已經不錯了。
也許自己死去的時候可以讓秦牧遠找個工匠來,在屬于白适南的墓碑上刻個二維碼,掃一掃後跳轉個彩蛋出來,上頭就這樣寫“這位生前被稱為圈裏的王牌經紀人,擁有看穿他人是否說謊的能力,有個不是人類的男朋友”。
不難看出面前的父子雖然會争吵鬥嘴,但秦牧遠同志應該是出生在一個和睦有愛的家庭。因此白适南也不好在長輩面前顯得太無法無天,是以用雙手向秦任龍遞過茶水,主動開口:“是我一時嘴快,不知天高地厚的地方還望叔叔海涵。”
自家兒子已經悄無聲息地站到離人類更近的位置,秦任龍接過溫度正好的杯子,沒急着喝,只沉聲道:“妖族基本上能比人類多活一百多年,我們家只會比這更長,牧遠的成長期尚且沒有過完,往後再活個三百年也是正常。”
妖族的壽命比之天地猶如蜉蝣撼樹,人類和前者之間雖不至于有這麽大的差距。但區區百年還是太短,更何況身為普通人類的白适南已經滿了三十,比秦牧遠大了七歲有餘,說難聽點,這個數字已經接近一百的十分之一了。
哪怕用各種天材地寶養着,但延年益壽和逆天改命完全是兩碼子事,巨大的鴻溝豈能輕易跨越?隔壁大雁一脈的例子猶在眼前,秦任龍哪裏能看着自己兒子往注定要傷心的路子上走?
很多妖族遇到同類都不喜歡揭露自己的身份,以便更好地融入社會中去。奈何秦任龍委托人查過,妖管委那邊真的沒有和白适南同名同姓的登記——可見後者真的只是個人類。
“嗯……叔叔,我可以先問一下,”白适南也皺起眉,說出的話和秦任龍猜的差了個十萬八千裏,“成長期沒過……意思是秦牧遠現在還是個未成年?”
秦任龍沒想到對方的關注點會落在這裏,突然聽見自己兒子慌裏慌張地開口:“妖族成長期很多變的,不同種族的區別也很大,短的兩三年,長的五六十年。成長期沒結束也能登記結婚,不違法的。”
白适南驀然地松了口氣——和妖怪談戀愛,在小說電視劇裏還能稱句曠世奇戀;和未成年談戀愛,主要是和未成年上/床,那問題就大了,道德敗壞不說,很有可能要鐵窗淚。爸媽一個法官一個律師,他可不想鬧知法犯法這一出。
唯恐白适南不信,秦牧遠的目光又焦急地轉移到自己老爸身上:“爸,我說的是不是?!你別不吭聲,不然我跟我媽告狀了。”
雖然不是很想回答但又不好在這方面撒謊的秦任龍:“确實如此。”
眼瞅着自己兒子又殷切地看向他那個人類男友,在妖族裏堪稱呼風喚雨,在海運業內頗有名氣,在妖族小報上當年因為娶了夫諸族大美女,成功登頂“你最想暗殺的妖族”名單top的秦任龍深深心累。
兒女債啊兒女債,自打兒子開始談戀愛,秦任龍比之前更加明白了電視劇裏主角的父母為什麽會“拼死反對一樁婚事”。但眼下這個情景,感覺不如問問付醫生要個二胎還來不來得及。
不太方便接一句“那就好”,白适南只能微微欠身颔首,“讓叔叔見笑,”他客氣又言辭清晰地順着秦任龍适才提到的話題,“對于人類壽命比較短這個事實我非常遺憾,但因為這個讓我選擇和牧遠分手的話,我目前是舍不得的。”
“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可憐天下父母心,您的本意也是為牧遠考慮,”白适南想了想,半開玩笑地說,“既然妖族的壽命比我們人類長那麽多,其實也許二三十年後,在我白發蒼蒼時?我們就會分開。”
其實是有點殘忍的話題,但秦任龍依舊面無表情,直截了當道,“既然這樣,那為什麽不選現在?長痛不如短痛。”他頓了頓,接着說,“如果你們兩個分手,我可以向妖管委申請,幫你消掉這段記憶。”這樣的話連分手的痛苦都沒有了。
秦牧遠覺得自己今天真的很想大義滅親,他把手移到衣兜處,決定如果秦任龍同志再這樣說話,就打電話給付醫生或者馮叔求救。
“可能我心存僥幸?我想也有比較小的可能會是另一種結果,”譬如直到自己死去的時候兩人依舊相愛,“而且人類和妖族壽命相差較大這個消息對我來說有點突然,我不習慣太倉促地做決定。”
“牧遠是個善良、優秀、體貼的愛人,這肯定離不開您和阿姨對他的言傳身教,我想他應該出生在一個非常有愛的家庭。”
白适南笑了笑,語氣溫和懇切,手上的戒指熠熠生輝:“因為我的父母感情就是非常好,給予了我非常多的支持與鼓勵。”
人類是非常擅長使用語言的,秦任龍心想,看來事實确實如此。他目光忽而一凝,偏頭看向秦牧遠,有些輕微的不可置信:
“我說他一個人類為什麽不受影響……你第二次拔的不是逆鱗吧?”
秦牧遠有些心虛,梗着脖子“嗯”了一聲。
“……你膽子倒是大,”秦任龍的語氣很涼,旋即站起身,眸色很沉地看了眼白适南,“我知道了。如果有機會,白先生下次到家裏來坐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