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歧視人類?
歧視人類?
人不能,至少不應該面對這種情況,白适南有點想掐自己的人中了。
他既聽見許竹在咖啡機前感慨李禿頂畫大餅的努力和眼下辦公室中的清淨,又聽見、看見有兩個人正在自己辦公室玻璃門外吵架——這門其實有一定的隔音功能,奈何那兩人沒怎麽刻意壓着聲音,是以還是傳來點沉悶的聲響。
他辦公室側面是條走廊,走廊另一邊是財務總監的辦公室,這位總監這幾天在外地出差,開會都是由副總監代勞的。所以那間辦公室裏沒人,而那兩個人則站在那走廊上。
關鍵這門還是單向的,裏面能看清外面,外面看不見裏面。因此白适南能清晰辨認出兩個人的樣貌——分明就是“袁師傅”和那位秦總,他敢打包票,許竹如果能看見兩個人,肯定是要和自己八卦兩人的關系。
疑點實在太多了。
已經在會議室同星航娛樂衆人辭行的人為什麽此刻會出現在自己辦公室附近?秦牧遠和這位秦總是什麽關系?他們兩個人認識嗎?為什麽許竹好像對門外的情況無知無覺……是看不見嗎?那為什麽自己能看見?
按照常理來說這時候應大叫一聲見鬼,但最近經歷了太多風浪的王牌經紀人覺得現在的情況應該是“見妖怪”。關鍵無論是為了維持自己在許竹認知裏的正常的精神狀況,還是為了不暴露某人的秘密——他都只能選擇隐而不發。
這都什麽鬼情況,白适南默然兩秒,旋即面色正常地對捧着杯子的許竹說:“把左邊的窗戶開一下吧。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還是因為我最近主要在春城那邊沒怎麽回來?總感覺這屋子裏有點悶。”
很有理有據的提議,許竹并沒多想,只當是咖啡機和窗戶挨得近,舉手之勞而已。他一手握着杯柄,一手去掰了下那窗戶的把手,走到辦公桌另一側坐下:“開了。”
應該不是幻聽,白适南無奈又篤定地想。因為窗外的聲音更清楚了,不過許竹依舊沒有任何反應,自己辦公室周圍也沒有其他人看熱鬧——那就只有自己能聽見,可為什麽自己會成為這個特殊?
是刻意而為之嗎?可聽到“袁師傅”和對方說能不能不在這裏講,他要去買馄饨的時候,白适南便覺得這件事應該不是青年幹的。
是那個秦總?難道是不小心疏忽了?白适南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感嘆句妖怪的神奇能力,又覺得這種漏掉的可能比較小——自己和許竹本質都是人類,沒道理只屏蔽後者的。
如果是故意的,對方為什麽要這麽做?多半是想旁敲側擊讓自己聽見什麽。
今天真是要表現“一心二用”了,他一邊極力捕捉外邊的動靜,一邊移動桌上的電腦顯示器方便對許竹叮囑:“修改過的方案我看過了,有兩個地方我需要再和你确定下,我是這樣想的……”
許竹把腦袋湊過去,聚精會神地去看自己經紀人在文檔上标紅的地方:“梯子左邊那兒嗎?我和伴舞老師們試過幾次,其實離那個臺階的地方距離還是挺夠的。不過這個彩帶确實……要不讓道具老師晚兩秒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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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氣氛則似乎是僵持的。
中年男人沉默片刻,旋即冷聲道:“……在家裏沒見你這麽勤快,上趕着伺候人。”
“好難聽的話,”秦牧遠以一種大為詫異的語氣反問,“你跟我媽談戀愛的時候,不主動伺候我媽……難道還等着我媽伺候你嗎?思想覺悟這麽差的?”
秦任龍:……
要不怎麽說兒子生下來是漏風破夾克,以前怎麽沒覺得這混小子這麽像讨債的?秦任龍思考半晌,難道自己兒子抓周的時候抓的其實是金箍棒或者是混天绫,生來就是大鬧四方的命?
“你真這個意思嗎?”和王牌經紀人談戀愛的好處之一就是吵架功力大有長進,秦牧遠翻出自己的手機,“你要真這麽想我馬上跟付醫生彙報。”畢竟付醫生是家裏食物鏈的頂端,秦任龍同志的妻子。
“沒大沒小,”男人默然兩秒,毫不留情地踹了自己兒子一腳,半點力氣沒收,冷冷地說,“你自己算算,如果不是你馮叔前幾天叫你回去,你有多久沒回應城了?就為了屋子裏那個人類男朋友?!”
辦公桌後的白适南下意識地蹙眉,心說親戚關系算是理明白了,秦牧遠他爸……聽上去對自己怨氣不小啊。全場唯一的局外人許竹又看了眼文檔,遲疑地說:“呃,南哥……我這個提議很爛?”
無妄之災的許竹同志讓分心的白适南感到有些慚愧,“沒有,只是在想可行性。”他收斂心神,斟酌過後平穩地跟着分析幾句。又商量了幾個來回,再次确認許竹對走廊上的情況毫不知情後,白适南正準備讓人回去,忽而心下一動。
門外秦牧遠感受小腿泛起鑽心的疼痛,不知道該不該誇他爹一句威力猶存。他正要生氣,卻又因為“多久沒回應城”感到心虛,氣勢弱了不少,但還是梗着脖子:“我回去做什麽,你又不歡迎我。”
青年警惕地虛張聲勢:“你別揍我,我等會兒還要見南哥的……你要揍我,我真給我媽打電話了。”
為了克制揍兒子的欲望,秦任龍把手中的雪茄捏得微微變形,正要怒斥一番不孝子,卻是聽到辦公室裏的那個人類忽而開口。
“今天來公司的那位秦總,你真的不認識?”白适南狀似無意地起了個話頭,餘光極輕極快地往玻璃門外瞥了下。
果不其然,走廊上的聲響停了。
看來他們聽得見這屋裏的動靜,白适南眯了眯眼睛。
許竹抓了下頭發,“我真不認識,我們家之前搞煤礦,後來搞房地産,現在轉型跨行……但真沒搞海運的。”說話的人攤了下手,“我家在內陸,貨船都沒港口靠的。”他跟着分析,“不過按照地理位置考慮的話,也不會是知雨姐和窦老弟。”
蔣知雨的家鄉和白适南隔得不遠,都在西南一片,廣義上勉強算老鄉;窦科同志來自遼闊的大東北,家鄉附近有江但沒海。不過要是從這個方向出發,那麽老家是應城的秦牧遠同志實在是領先太多。
剛剛怎麽忽略了這一點?
不是親戚的小孩,是自己的兒子。
“嗯……主要是我現在也沒弄清楚那位秦總說的親戚家的孩子是誰,”白适南睜眼說瞎話,心想自己現在算是搞明白那位秦總頭頂的“1”從何而來。他又随口和許竹聊了兩句,讓後者回去了。
走廊上的兩人繼續說話,白适南拿起平板裝模作樣地擋住自己的臉,心說今天也是幹上偷聽的活兒了——似乎不是很道德,但這事兒說不清是不是那位秦總故意的,還是靜觀其變比較好。
适才被辦公室裏的動靜打斷話頭,秦任龍頓了頓,順着之前的邏輯說:“你為了跟一個人類那麽久不回家,不去看你媽媽,你爺爺奶奶,像什麽樣子!”舌頭囫囵幾下,哪個角色被刻意咽了可謂昭然若揭。
秦牧遠心裏惦記着買馄饨,實在不明白:自家老爹不去當他的好丈夫又或是霸總,為什麽非要跑到S市來堵自己,意識到對話不能馬上結束後,他發了條語音給男友說店裏人挺多要等一會兒,又道:“其實趁你出差我跑回去待過幾次。”
好明顯的火上澆油,這不明晃晃地說“我們一家人開了個超棒的團圓派對,猜猜誰沒有被邀請”?秦任龍一時半會兒甚至弄不清自己應該先悲傷還是先憤怒,老一輩溺愛孩子、陪着孩子鬧就算了,怎麽老婆也瞞着自己?
可憐天下父母心,孤軍奮戰是自己。
知子莫若父,這話有時候反過來也成立,秦牧遠幽幽地說:“因為你不歡迎我,不讓我談戀愛。”
臭小子,秦任龍感覺自己要被對方氣得青筋直跳,看似平淡的話語裏隐含着怒火:“你本來就還沒過完成長期。”
屋子裏的白适南假裝劃拉平板的動作一頓,什麽東西?什麽成長期?
“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你當年敢早戀,現在居然用這個理由堵我,”礙于秦任龍同志發起火來真能把自己打骨折,秦牧遠識時務者為俊傑,主動安撫,“……爸,真的,你別太悲觀。”
“早戀”不過是個幌子,青年很清楚究竟什麽才是自己父親的心結。
秦任龍的臉色不太好看,指間的雪茄被憑空點燃,家裏有醫生坐鎮,男人已經戒了它很多年,是以此刻也僅僅只是點燃。他目光似刃,涼飕飕的:“爸不是不讓你談戀愛……你就非要找人類談?”
你就非要找人類談?
屋裏的白适南起身走向咖啡機,假裝自己只是想倒杯飲料。他強忍着皺眉插話的沖動,心想建國這麽多年了,妖怪不僅沒被禁止成精,還要歧視人類?怎麽一點團結友愛平等都不講?
“你為人拔逆鱗我是管不住了,”秦任龍目光沉沉,聲音也啞,“但人類能活多久,咱們能活多久?更何況他還比你大了七歲多,你有沒有想過……”
接下來的話太不吉利,饒是恨不得将這段戀情除之而後快,男人也沒對白适南不滿到這種程度,于是克制地止住那句,選擇別的:“……隔壁你雁姨,當時也是找的人類,這些年精神越發差了。”他太清楚自己的兒子是個犟脾氣。
這是金亦鳴也不止一次提到過的,自己與白适南之間最大的鴻溝。秦牧遠動了動嘴唇,沒有馬上說話。
見兒子并未出言反駁,秦任龍感覺自己氣順了不少,權當是對方的腦子總算清醒了些。他試圖緩和神色,但想到對方拔的兩次逆鱗還是無法完全平心靜氣,只道:“既然搞清楚了,就和我回應城去。”
弦外之音昭然若揭,比秦牧遠先開口的是辦公室的人。
“真要按照叔叔的說法,不應該是我擔憂嗎?”
窗戶打開,父子倆齊刷刷地轉頭,連秦任龍都沒完全掩飾住眼底的驚訝。白适南心頭湧起點莫名,守着晚輩的身份跟人打招呼:“叔叔好。”辛苦您費這麽大力氣兩面開弓,直接堵住兒子,旁敲側擊兒婿。
秦任龍:“你聽得到?”
秦牧遠:“擔憂什麽?”
“聽得到也看得到,”對方的神色不似作假,白适南難得有些遲疑,偏轉目光理直氣壯地對青年說,“如果你能比我多活很久,不應該是我擔心——等我死了你就立馬另找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