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試鏡
試鏡
導演助理順手給兩人拉門,又朝白适南點頭表示打招呼——在他帶蔣知雨的近三年間,曾和牛導合作過一部都市職場劇。
白适南不卑不亢地點頭回禮:“謝謝。”
“謝謝。”
窦科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不自覺手心發汗,還沒完全進門就聽見屋裏有人在瘋狂嘲諷:“敷衍成那樣,體格不行先不說,來試鏡結果臉擦得比脖子白三個度,他看過來試鏡的是什麽角色嗎?問能不能接受為角色美黑,居然問我說我能不能自帶化妝師……”
見有人進來,居中坐着的導演收住脾氣,打住話頭。
青年有些尴尬地頓了下腳步,白适南倒像是沒聽見的樣子,走進去後自覺站到屋子的角落。窦科定了定神,盡力把緊張感從腦子裏面甩出去,走到屋子正中央朝坐着的幾人鞠躬,直起身子後說:“老師們好,我叫窦科。”
“這就是你帶的新人?”牛富東的目光猶如探照燈般打量了窦科一番,輕輕皺眉後對白适南道,“最開始你說要給人報名試鏡,沒聽到名字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要帶許竹來,正打算罵你說怎麽一點數沒有。”
他輕哼一聲:“你要真敢帶許竹來試這個角色,哪怕讓蔣知雨回來給我演女主我也答應不了。”
結合對方對之前試鏡的人的不滿,白适南自然能領會到五官精致、視防曬如生命,且與這個角色完全不像的許竹為何會被嫌棄。
主要一時半會兒竟然還分不清這話究竟會得罪幾個人——是被明晃晃懷疑“是不是心裏沒數”的白适南,還是被歸類為完全不适合這個角色的“小白臉”許竹,抑或是疑似被輕輕拉踩的現定的女主角人選?
白适南:世界上怎麽有人說話比我還難聽這麽多?
“許竹下個月有演唱會,實在抽不開空,”白适南笑眯眯道,“我回頭會轉告他,就說如果他願意進軍電視電影的話,牛導願意指導幾句,叫他一定要記得請您吃飯。知雨還在國外,上次還跟我說不要在她放假的時候提工作。”
牛富東一時無言,他身側的編劇對此情形早有預料——牛導是個嘴巴毒但只要你足夠靠譜他就不會記仇的,姓白的這位經紀人偏偏又是個能力強且在語言功夫上絲毫不輸人的。蔣知雨是白适南帶的演員,牛導對兩人的印象很不錯,實在一物降一物。
被稍稍哽住的牛富東翻了翻手中的資料,忽而愣了愣,擡頭問窦科:“你之前不是演員……有B2駕照?”
窦科拘謹地點了點頭:“嗯,十八歲的時候去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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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都是去學C1或者C2,”牛富東沉吟片刻,毫不客氣地問,“你怎麽上來就學B2?”他又轉向白适南,“你特地去貨車隊找的人啊?”
劇本《青年在城鄉》講的是在本世紀之初,男主聽外出務工的同村人回鄉講述經歷,少年的他被同鄉人奮進的經歷深深吸引,長大後也選擇進城。進城後男主被城市的喧嚣繁華震撼,感覺自己格格不入的同時立志要闖出名頭。
男主沒什麽文化,但為人勤懇上進,因此很快從純幹體力活的建築工人變為小組長。其間經歷了不少曲折,老板讓他進校學習,由此男女主相識。女主出身知識分子家庭,溫柔大方,男主很快被其吸引,但巨大的差距橫亘在兩人之間。
後面便是講述男主如何努力提升自己,在種種波折後兩人修成正果的故事。
而男三號劉進寶,則是建築工地上一直跟着男主的小弟。不同于男主想在城市立足的豪情萬丈,他幹這行主要是為了給生病的母親買藥。在男主的鼓勵下,劉進寶也開始學習文化知識,後來成了一名貨運司機,家中日子好了不少。
這樣一個角色,演員自身有相關駕照的話,拍攝起來當然會方便許多。
白适南知道牛富東那句“在貨車隊找的人”只是調侃,是以沒有回答,至于窦科為什麽會考B2駕照——
“高考完那年我爸聽了我姑姑的建議,說讓我學點本事。我姑家裏主要是開木廠的,缺運木材出去賣的人,就讓我去考了B2駕照幫忙。”
窦科對白适南說得更詳細些,因為後者對于窦家的放養很感興趣。前者解釋說:因為他姑姑認識一個很厲害的老板,那個老板的兒子年紀輕輕開始就給家裏幫忙,在二代裏顯得特別有出息。窦科爸爸聽了,深覺該讓孩子多闖蕩闖蕩。
“光有駕照也沒用,不然我直接去貨車隊找人就好了,”牛富東琢磨了下,摩挲着手中窦科提交的簡歷,上頭的職業經驗種類遠超其他,“試一下劉進寶拿得駕照後第二天開車出去那段我看看。”
這是要人自由發揮的意思,白适南又往側邊站了站,在窦科下意識看向自己時朝對方篤定地點了點頭,又在對方轉過視線後無聲地擰了擰眉。
畢竟是原創劇本,為着保密,之前給試鏡演員們發的內容也只是部分,只是交代了有關人物的重要節點和大致歷程。對于“劉進寶取得駕照”相關情節自然有所交代,但內容上只是敘述了他得到駕照當天的感受。
應該是想看窦科對這個角色的理解,白适南眯了眯眼睛,如果眼下窦科能拿出些屬于劉進寶的細節更好。
“好的。”窦科點點頭,他緩緩閉上眼睛,深呼吸片刻回憶自己當初獲得駕照的感受,嘗試在心裏設想劉進寶會做些什麽。
屋子裏的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再睜眼時,青年腳步輕快,雙手死死地捏着什麽,正一邊走路一邊翻來覆去地細看。他猛地停下,擡頭往高出自己一米多的方向張望,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摸了摸,好奇又細致地圍着那虛空中的龐然大物轉了幾圈。
良久,他似是總算下定了決心,先是擡手準備擦拭什麽,忽而頓住仔仔細細地挽起袖子,擦完後又把手中的東西重重地摩挲兩下,咧開嘴把它塞進衣兜拍了拍。
青年拉開車門,輕巧地擡腳一邁,随即徑直落座,目光灼灼地東看看西摸摸。嘗試着推了幾下手旁的拉杆,他系上安全帶,神采飛揚地朝旁邊高喊:“哥!上來我載你呗!”
眼見着坐在椅子上的人開始熟稔地踩油門、打方向盤、推拉杆,牛富東連忙出聲叫停,“不用繼續了,”他揶揄着說,“不喊你的話怕是等會兒要開出春城了。”
白适南:……雖然搞藝術的多多少少都有點脾氣,但你這脾氣被人在背地裏嘀咕真不算冤枉。
“哦,好的,”窦科從椅子上站起來,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您說演他拿到駕照後的第一天,又沒叫停,我以為是讓我演到晚上……”
真誠是打敗一切的必殺技。
牛富東愣了愣,感覺自己好久沒遇到這種實心眼兒的類型。他旁邊的編劇輕咳一聲,問:“你剛剛為什麽挽袖子?最後又是怎麽想的。”
“劉進寶摸了車,手上多少會沾點灰,怕弄髒駕照所以想擦擦。白哥前幾天帶我去工地那邊看了,工地上常年搬磚扛貨的人基本沒件不沾灰的衣服,”窦科從善如流地回答,“至于最後……我拿到駕照那天開車帶我姑轉了好幾圈來着。”
劉進寶拿到駕照,自然會想載好兄弟試試。
“體格壯了點兒,”牛導上上下下地掃視着面前的人,忽然喃喃自語半句,“膚色倒是差不多……但是非科班……”他朝窦科擺擺手,“讓白适南帶你出去吧,我有他聯系方式,如果成的話我再通知你。”說完向白适南點頭示意。
進門前還反複琢磨怎麽回答“如何理解劉進寶”的窦科有些傻眼,只得鞠躬道謝。他正忐忑,但白适南的神色也看不出什麽,微微欠身朝牛富東等人說了聲辛苦,領着人出去了。導演助理沖他倆點點頭,照常點下一個名字。
試鏡完了,白适南沒有留下來給人當猴看的習慣,于是很快約好了出租車:“走吧,回酒店。”
窦科對此毫無經驗,木愣愣地跟上,遲疑又猶豫:“是……沒成的意思嗎?對不起白哥……”
鑒于今天的工作已經結束,白适南的心情松懈下來,正和秦牧遠發微信吐槽不靠譜的租車公司,聽了這話卻是一愣,随即失笑:“我原以為你不說話是在回味自己的表演,合着原來是在想明後天就要打道回府了?”
他再次意識到窦科現在對娛樂圈的認知還停留在素人階段,幹脆暫時擱置微信開始解釋。
“讓咱們回去等消息就是字面意思,選沒選上都會通知的。電視劇裏那種看到一個人然後直接拍板的情況比較少,大概率是資方提前塞人——不過這種往往都不用試鏡,開拍前就簽好了。極少數情況是試鏡的演員真的特別貼合角色。”
“你有你的優勢和劣勢,別的藝人也是一樣,全部看過了再綜合着選,這很正常吧?哪怕他們全部看完覺得第一個試鏡的最好。再說當場宣布結果多得罪人,反正到時候一官宣大家都知道誰被選上了,幹嘛非要搶這一時半會兒。”
“表演得怎麽樣你心裏應該也有點數,就算不太準也算有個印象,”白适南攤了攤手,語氣閑适,“我當然希望你被選上,這樣我還有點動力換家租車公司;不過如果沒被選上,你就直接去上課,我也勉強能繼續清閑一陣子。”
“等結果估計也要個兩三天吧,反正你現在還不火,允許你自己在春城逛逛。”
“我想繼續去工地那邊觀察觀察,萬一被選上了……”窦科被開解了小半,對于“你自己”三個字又有些疑惑,“白哥你是不是要去別的地兒?”他想了想又說,“許竹哥的演唱會要開了,你是要去看下他那邊嗎?也不知道他那裏順不順利。”
“他那邊我下個周去,”到許竹這種咖位,就算白适南不在,身邊也總有執行經紀、藝人助理等一大堆人跟着。他擺擺手,否認了窦科的猜想,“我老家離春城挺近的,打算明天回去看看。”
順便看下某人當初“打工”的咖啡店,畢竟外賣軟件上都顯示還在營業——這要是錯過了可實在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