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咖啡店
咖啡店
“我看了微信,你今天回敘城?那可能有點不太巧,”白博一邊舉着手機,一邊看書記員遞來的質證內容,“最近事情比較多,我今天要開三個庭,其中兩個還得聯合……反正應該比較麻煩,估計晚上才到家。”
“今天開三個庭?那确實忙,你記得吃飯,一把年紀了別把自己當鐵人使,”白适南站在車站口打出租,“我媽今天不在家嗎?”
“今天早上的高鐵,他們那一行跟你一樣,老到處飛,”趁方女士不在,白博蛐蛐兩句,“再說你就一個人回,如果把小秦帶上,方女士保證給面子的。好不容易談個戀愛也不領回家裏見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和你媽媽很拿不出手。”
白适南:我算是知道我這陰陽怪氣的本領師承何人了。
“這麽着急……你最近攢的私房錢夠發見面紅包了?”白适南向出租車司機報了咖啡店的地址。
“嘿,你這小子說什麽呢,沒大沒小,”被自家兒子的話噎住片刻,白博好不容易接上了後半句,“我和方女士這不是關心你的感情生活,再說真要給見面禮的時候,我們肯定心頭有數,不用你操心。”
他越說越覺得找回了氣勢,絮絮叨叨地說:“都說兒行千裏母擔憂,你談戀愛我們自然也想着把把關嘛。什麽都不知道,當然要看看人小夥長得帥不帥、身高多少,家裏是幹什麽的,脾氣怎麽樣……”
“光想着談戀愛不願意結婚是不負責的體現啊,兒子你不會是想當渣男吧?”白博警鈴大作,誠懇提醒,“不能因為人家小秦年紀不大就故意騙人家哈,不然方女士一定會制裁你的。”
“我和秦牧遠談戀愛沒多久就在咱們家的群裏發了合照,不存在你們不知道他長什麽樣的情況。”白适南一邊無情反駁,一邊擡手揉了揉眉心,“如果方便的話,今年年底我帶他回來看你們。”
如果那時候他們兩個還在談的話。
他心底生出些無奈的好笑:怎麽自己要變成渣男了,明明在撒謊賽道上一騎絕塵的是秦牧遠啊。
白博機敏地察覺到什麽:“這語氣……你和你男朋友最近吵架了?”
“……沒有吵架。”
醫院問對方出軌那次應該不算吧?最後也沒吵起來。
白博當法官這麽多年,什麽複雜的案子沒見過?根據說話人語氣判斷情緒簡直是家常便飯。白适南從小到大都懂事又有主見,讓白博鮮少體驗這種“兒子需要自己”的狀态——上次還是兒子在家裏出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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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感情上身為過來人的老父親頓時打起一萬分精神,語氣殷切:“有什麽問題的話可以和老爸說說。”
由此可見,年過五十的人照樣有一顆熊熊燃燒的八卦之心。
白适南沉默良久,再開口時已經下車來到咖啡廳前。他擡頭去看店面的招牌,忽然想起自己和秦牧遠在一起後對方說,店名叫Jour et vie,是老板為着裝杯所以選的法文,中文意思是“日久生情”。
“和我們兩個超級配的店名,對不對?”那時秦牧遠笑。
而此刻,他站在這棕底白字的店名下,猶豫地問自己的父親:“如果有這麽個情況,什麽也不做的話萬事大吉,非要改變的話成功概率一半一半,還可能影響很多事情,弄得很糟心……是不是不該折騰?”
如果是“難得糊塗”就能應付過去的事,是不是不該刨根問底?
縱使做了決定,但當至親問起時,還是下意識地希望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是感情上的問題,”白适南欲蓋彌彰地說,“就是我最近手上搞投資理財,有點拿不準主意。”
“老爸跟你說不要炒股、不要炒股,你怎麽偏就不信這個邪呢?十個炒股的裏面八個變被炒的,”白博痛心疾首道,又嘆了口氣,“但都随你吧,你也這麽大了,想做什麽就做。破産了回來給我當助理,一天勉強管你兩頓飯吧。”
“連最低工資線都不到,擱這兒知法犯法呢?”白适南揶揄道,他一邊往店裏走一邊說,“行,我要落魄了就回來找您。晚上想吃水煮肉片成不?公司旁邊那家的老板還跟我說他家正宗,簡直是想在睜眼說瞎話這條賽道上拿大滿貫。”
“剛剛還讓我多休息,現在又點上菜了,你這兔崽子,”白博笑罵半句,數落歸數落,他還是回憶了下冰箱的食材,“我聽着你像是在外面轉悠,想吃水煮肉片的話買點幹花椒回去,家裏面的吃完了。”
“行,那我先挂了。”
“嗯,去吧。”
挂斷電話,白适南默默地又看了眼店鋪名,上前推門進去後挑了窗邊的位置坐下。工作日的上班時間,店裏顯得有些冷清。
落座後沒多久,果然有店員抱着菜單上前:“您好,先生,請問想喝點什麽?”
白适南朝來人輕輕颔首,雙手接過後慢慢翻着,狀似無意道:“嗯……你們店的菜單好像跟我上次來的時候不太一樣?”
“原來是老顧客,”店員微笑着,駕輕就熟地開始解釋,“如您所見,店裏的菜單是會随着季節的變化進行一定調整的。我們店長認為一是有的飲品在特殊的季節裏喝起來會別有風情;二來也是考慮到部分原材料是否應季的問題。”
“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白适南像是恍然大悟,又和有些困惑的店員解釋,“兩年前我到你們店來相親,碰巧認識了我男朋友,他當時是店裏的店員來着。嘶——好像那天你們另外有個店員也說秋冬會換菜單,是我搞忘了。”
“我和他這兩年不在這邊,所以雖然當時來過好幾次吧,但這次他不在,我又有點臉盲,實在認不準……說不定那另外一個店員就是你,”白适南笑着說,“好久沒回來了,我和我男朋友都特別喜歡你們家店。”
他眸子烏亮,話語親近而不失分寸,很容易拉人好感。
“啊,那應該不是我,”店員擺擺手,“我是去年年底才到這家店工作的。”而在她的記憶裏,自己入職後店裏的店員再無變動。
聽了這句話,白适南面上神色不變,心底微微嘆了口氣,覺得有些不湊巧, “畢竟是兩年前的事,也算過了好久了,”他信手指了指菜單,随口道,“來杯這個吧,謝謝。”
“好的,您稍等,”店員接過菜單,準備離開時忍不住說,“說起來我們店長之前提過她這家店促成過一對情侶,應該說的就是您和您男朋友吧。不過她今天去進貨了,不一定來店裏。”
看着對方頭頂始終毫無變化的數字,白适南不動聲色地掩去心思:“如果碰上店長的話我可得請人吃飯,感謝她開了這家店讓我碰到我男朋友。”
“那我們店長估計會很高興哈哈哈。”
要等那個店長來了再打聽嗎?但人家說了,店長今天不一定來……要怎樣才能既不顯得刻意又達到目的?
一邊分心去看手機裏的各種工作消息,一邊任由腦海裏的各種念頭瘋狂翻湧,直到杯中的咖啡被喝去小半,他都還沒嘗明白究竟是個什麽味道。
杯子裏的咖啡快要見底,白适南不得不承認這次的打聽行動宣告失敗。他起身走到櫃臺準備結賬,門口突然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響,扭頭去看,原來是一個人正抱着個紙箱進來,那紙箱很高,頂端正好碰到門框上的風鈴。
紙箱看上去分量不輕,白适南和店員下意識地要上前幫忙,被擔憂的對象卻是毫不在意:“沒事沒事,我力氣夠用,這才幾斤幾兩。”甚至有心思表演了兩秒單手支撐,力氣确實是不小。
白适南還在為這出衆的力量暗暗咂舌,後者利落地把紙箱往地上一放,而後直起腰來。拍去手上灰塵的同時她看到前者,很快瞪大了眼睛:“你是那個……”
生活中的白适南很少使用自己的特殊“天眼”,今天為了打聽消息特意開着,此刻才發現這女人的頭頂上也飄着數字。
(12)
她是……
結合店員的話,白适南猜測對方應該就是咖啡店的店主——兩人之前确實打過照面,但由于無甚聯系,他确實沒怎麽去記對方的臉。
見白适南掌中的手機還亮着某軟件的付款碼界面,咖啡店店主頓時警鈴大作,三兩步繞到收銀機附近,嘴上不住念叨:“已經付錢了嗎?退款是按哪兒來着……”
白适南和那個小店員都有些愣神,前者遲疑地說:“您是……店長?”
“對,我是,”女人眉毛濃黑,顯出幾分妩媚,“退款在哪兒……找到了,你是喝的這個拿鐵對吧?我給你退一下款。”
這個發展有點超出預料,白适南被弄得有些糊塗:“您好像認識我?為什麽要給我退款?”
“怎麽不認識,秦牧遠那小子當初天天抱着手機微信看,讓他去……”女人驟然噤聲,擡起頭和白适南解釋,“你們兩個是在店裏面認識的嘛,我那天也在。他後面辭職的時候在店裏充了張五百的卡,說下次你來的時候就從這五百裏扣。”
女人擡頭看他一眼,咽下那句“但是你後面沒來過”——總感覺這話說出來有點像砸自家招牌,只指了指收銀機上的信息:“喏,前年九月底充的卡。”
前年九月底,白适南已經回了S市,但還沒和秦牧遠在一起。
詢問完店員的女人已經雷厲風行地退了款,不忘出聲提醒:“你看看到賬沒。”
“……到賬了,”白适南看了眼手機,有些怔楞地點了點頭,“我不知道這件事……他那個時候充的嗎?九月份……我們還沒在一起。”
“平時懶得跟什麽一樣,聽說你要回S市,每天拉着個臉在後廚學怎麽做咖啡。哎喲,簡直看誰都不順眼。他在店裏幾個月,就那陣子臉最臭!”
(12)
“我說你天天牽腸挂肚的,去追嘛。”女人輕輕地一揮手,在某人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把人掀了個底掉,“他就辭職,走的時候說不知道能不能追上,但想着就算追不上你老家也在這兒,就充了這張卡。”
(12)
“後來你們兩個在一起,他還給老娘嘚瑟了好久。”店主吃吃地笑,眉眼彎彎時顯得越發明媚。
(12)
“學怎麽做咖啡”。
騙子。
當初在微信上抱怨,說自己最開始工作的時候因為毛手毛腳做錯過好幾次飲品的人——到頭來卻根本不會做咖啡。
雖然他好像很喜歡我,但真的是個小騙子。
白适南微笑着:“沒想到他在這兒還給我藏了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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