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質疑
質疑
一句話把嘲諷拉到極致,加之說話的人并未刻意降低音量,咖啡店裏的其他顧客紛紛投來好奇的目光。譚文昊的臉紅得發紫,離開的背影稱得上落荒而逃。
總算結束了對自己生命的“謀殺行為”,白适南心裏痛快不少。端起杯子再擡頭時,發覺站在對面的年輕店員正盯着自己直勾勾地看,他想起這人适才的“幫助”,生了些打趣的心思:“你剛剛那兩下……也不怕他投訴你。”
“他打腫臉充胖子,不懂裝懂還要絮絮叨叨個沒完。哪裏會在你跟前幹‘投訴店員’這種不大方的事兒。”年輕人很是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話語的力量一針見血,白适南更是被年輕人這有點“桀骜不馴”的态度逗樂。
對方最開始好像沒有出現,青年想了想揶揄道:“好歹我和他認識。他怎麽做是一回事,你怎麽說又是另一回事……不怕我現在投訴你議論客人?”
“秦牧遠,秦國的秦,牧羊人的牧,遠近的遠,是這家咖啡店的一個店員。”
年輕人自報姓名後微微低頭,一張臉湊近看越發俊朗逼人。他的肩膀寬而結實,店裏統一的工作服勾勒出其精悍流暢的肌肉線條:“如果你告訴我你的名字,那我們就認識了。”
很有趣。
“白适南。”
說話的人彎起眼睛,放下手中的咖啡杯,笑着重複一遍:“我叫白适南。”
……
于是相親結果成了他和秦牧遠結識,那段時間裏白适南正陪着蔣知雨在隔壁市拍電影,取景地到咖啡店開車不到一個小時,還算鄰近,後來兩人加了微信。
談戀愛後他們不止一次提到那天,白适南撇撇嘴說:某人上來就自報家門,不知道的可能以為又是個來相親的,實在草率。如果不是人長得不錯,自己早就把人當愣頭青打發了,哪裏還想着可以交個朋友。
秦牧遠則在沙發上大呼冤枉,胸有成竹地說:哪有,當然是料定南哥你對那個譚文昊嫌棄得要命,不可能會找間接幫忙的自己麻煩,所以才順着話說的。外加自己覺得這位客人很有意思,交個朋友也不錯。
“不過南哥這麽說……當時不會原本打算挖我出道吧?”秦牧遠狐疑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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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适南挑了下眉:“你說呢?”
秦牧遠沉默片刻,開始把“南哥認識我的時候一見鐘情”和“南哥認識我時事業心熊熊燃燒”分別的可能性進行比對……或許都不用多思考,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于是他摸了下自己的臉:“顏值是第一生産力……看來這話誠不欺我。”
“帥而不自知才不會油,懂嗎?”白适南毫不客氣地往人額頭上彈了個腦瓜崩。
“說起來我得感謝張奶奶,至少是她的好心才讓咱們認識的,”說話的人想了想,吐槽道,“我當時在陪知雨拍戲。雖然偶爾也回家吧,但如果不是相親,壓根兒不會想着去什麽咖啡店。”
“确實,”青年把頭枕在白适南的大腿上,別過臉仰視自己的男友,笑得潇灑又開心,“那我還得回去感謝我爸我媽,多虧他們我才能被南哥看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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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候我還是個咖啡店的店員,現在我漲工資了。”
而在眼下,在深夜的醫院裏,飄在青年頭頂的數字無比醒目,讓人想忽略都難。
這句話裏……究竟什麽是假的?是咖啡店店員的身份,還是漲工資的消息?
世事無常,身為經紀人如今也是要往演員這個賽道闖一闖了。
白适南強壓住內心的嘲諷,撫上自己的額角,目光灼灼地說:“漲工資……嘶,你昨天是不是跟我說過?有點記不清了。”
“怎麽了?頭疼?我給你揉一下吧,”細長有力的手指按上對應的穴道,青年不疑有他,只當是戀人因為不舒服導致良好的記憶力失效,“嗯,昨天早上跟你說的——這次把我诓去這麽個難搞的任務,不加工資也太沒天理了。”
數字沒變。
原來“咖啡店店員”是假的。
奇葩啊,人生頭一次覺得“漲工資”不是件讓人高興的事!
白适南閉上眼睛,沒忍住嘆了口氣。
太精彩了,半坐半躺在病床上的人心想,剛準備琢磨要不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你小子倒好,上來就給個晴天霹靂,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不老實?
先确認下有沒有犯原則性錯誤吧。雖然自己之前從沒懷疑過這個,但萬一秦牧遠天賦過人,不是科班勝似科班呢?
他破罐子破摔地嚴肅開口:“我認真問你,咱們在一起之後,你沒幹過對不起我的事兒吧?精神出軌也算。”
揉着額角的手當即停了,秦牧遠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當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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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喜歡過你一個!以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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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怒不可遏,簡直要當場化身為霸王龍。他的臉因為生氣從蒼白轉為微紅,死死地盯住病床上的人,張張口要說些什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成功咽下,氣得在旁邊來回踱步。
“是誰在造我的謠?!報警!我一定要……”
“這位先生,醫院內禁止大聲喧嘩!”
路過的值班護士不悅地出聲提醒,皺着眉上下打量了青年一眼——長得人模人樣的,沒想到這麽沒素質!
即将爆發的火山被冷冽的冰水澆下,滿腔怒火卡在嗓子眼無所适從。秦牧遠一愣,察覺到急診大廳裏其他人紛紛投來的目光。他如鲠在喉,又急又氣,眼睛都有點發紅。
天地良心!秦牧遠出生起就沒受過這麽大委屈!
他實在想不明白,自己出差碰上糟心任務就算了,馬不停蹄地趕回來看受傷的戀人,氣都沒喘勻還被問有沒有出軌?!簡直堪稱慘絕人寰。
“不好意思,”白适南朝值班護士歉疚地颔首示意,“我會讓我男友注意的。”
秦牧遠有點要怒極反笑了,為什麽有人會一邊懷疑自己的對象出軌,一邊對外人還是稱呼着“我男友”?他一邊想着,一邊附和着白适南的話對值班護士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剛剛……沒控制好自己情緒。”
值班護士沒再多說什麽,拿着醫囑去配藥了。
今天是怎麽了?秦牧遠深呼吸了幾回,開始仔細回想。兩人談戀愛以來,雖然偶爾也會起争執,但都默認一些話是不能輕易說出口的,譬如“分手”。
而被質疑出軌,在他看來是比被提“分手”更難接受的。
秦牧遠以為對方也是懂的。
對方怎麽可以不懂呢?
青年繞着床來回踱步,好幾次扭過頭想對白适南說些什麽。可對上戀人額間的白色紗布,又舍不得說任何重話了。好半天他才大馬金刀地重新坐回椅子上,開口時盡力平緩情緒:“你剛剛那樣問我,我很生氣。”
白适南心情複雜,垂了垂眼睛。
“是不是今天車禍這件事把你吓到了?還是因為我來得太慢?”秦牧遠試圖分析原因,前半句尚且能心平氣和,後半句就風雨欲來,是控制音量後也遮掩不住的咬牙切齒,“還是有哪個兔崽子這兩天趁我不在打算污蔑我、挖我牆腳?”
青年沉默一瞬,與自己的戀人對視,有些煩躁但格外誠懇:“南哥,我最喜歡你,也只喜歡過你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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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遍确認。
太好了,白适南只覺自己把那從見到對方頭頂數字起就如墜冰窟的心終于回溫,他想,至少這句是真的——至少秦牧遠只是個愛撒謊的小騙子,不是玩弄人感情的大渣男。
不知道自己某種意義上“死裏逃生”的秦牧遠還在無知無覺地掃射:“是哪個跟你造謠我,還是我最近哪次忘記報備了?你知道的,我身邊最常見面的除了我老板就是同事,幾個朋友你也見過的……”
天殺的,究竟是誰要破壞小情侶!這麽沒素質的嗎?知不知道寧拆十座廟不毀一樁婚啊?!怎麽會有人道德如此敗壞!八榮八恥沒背過嗎?!以損人利己為恥真該刻在這個居心叵測的人頭上!
“好了。”
白适南伸手捏了下秦牧遠的頰邊肉,篤定道:“我也只喜歡你一個。”
“我可能是今天出了事腦子有點懵,覺得自己倒黴,所以有點悲觀,”他頓了頓又說,“一碼歸一碼,剛剛那麽問你,叫你傷心,是我不好。”
波雲詭谲的戀愛危機似乎一下“守得雲開見月明”了,秦牧遠當場卡殼,有些發懵又有些無措,像是準備好了七八套大招後Boss卻主動過來投降。他今天連軸轉,本就有些疲憊的腦子被這記直球打得有點轉不過彎,因此沒領會到深意。
于是“拔劍四顧心茫然”的青年怔愣片刻,下意識地回答:“沒關系。”
心情松懈大半的人忍不住對自家男友說,“你下次可不能随随便便說這種話了。”想到那句“覺得自己倒黴,所以有點悲觀”,秦牧遠拉着他的手,安慰道,“今天真的是個非常偶然的意外,以後不會有這種事的,你別怕。”
都怪馮叔,光盯着鹿城請救支援的報告了,怎麽連自己的地界都管不好!
“你看,我們年初還去廟裏祈福來着,他們都說靈,你這次也逢兇化吉。過陣子咱們再去一次?”秦牧遠沒想過自己這輩子還能為“運氣不好”四個字苦惱,想說些什麽又只能囫囵咽下,絞盡腦汁地安撫,“我說你運氣好,就是運氣好!”
這話也太幼稚了,白适南失笑道,“你這也太霸道了,像是要搶人家廟裏的活幹,”他想了想又說,“不過今天交警和窦科都說我運氣不錯,可能那個廟是比較靈。”
“你今天這麽趕過來,肯定很累吧?”白适南主動提議,“如果打算留在醫院的話,去問問能不能加個陪護床?”
秦牧遠點頭應下,起身去找值班護士。
手機屏幕上閃過新的消息,窦科先是詢問了白适南狀況如何,順便表達了自己願意正式進入娛樂圈的選擇。
牛導新作品的取景地在春城,到白适南的家鄉敘城大約是六七個小時的車程,高鐵會更快些。
運氣好?
至少在突然能看清自家男友頭頂數字這一件事上,白适南不知道它算不算自己運氣好。
一碼歸一碼,白适南心想,希望那家咖啡店還開着。
他很高興秦牧遠沒有出軌,也确實喜歡這個“小騙子”,但更不願“人生在世,難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