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相親往事
相親往事
對于和秦牧遠初遇那天的經歷,白适南一直記得很清楚。因為當時哪怕沒碰到前者,某種意義上也會是非常精彩的一天——主要是拜白适南那個極其奇葩的相親對象所賜。
當事人已經想不起自己究竟是什麽時候接觸到“同性戀”三字,他大約是在高二的時候覺得自己屬于這個群體。琢磨了大半天後,意識到自己性取向的少年跑到書房告訴了家長。
因為父母職業的影響,他們家裏的氛圍真切貫徹了一句“嚴肅活潑”。正在忙碌的夫妻倆聽後完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工作。
白博瞪大了眼睛,“兒子,你确定嗎?”說話的人低聲嘀咕,“怪不得我說你身上怎麽一點早戀的苗頭都沒有……你喜歡上哪個男生了嗎?”
方煙梓思忖幾秒,“嗯……我想我們以前确實忽略了這方面,”她把文件随手擱置在桌上,“也許我們需要一起學習相關知識,再開個家庭會議?”
就這樣,思維跳脫的法官先生,嚴謹求實的律師女士,莫名淡定的高二學生,三個人坐在沙發上看完了醫生推薦的性取向教育科普片。有了基本知識,三個人讨論後一致覺得沒什麽大不了,又各幹各的事去了。
就這樣,白适南波瀾不驚地高中畢業,讀完本科。研究生期間他偶然接觸到藝人經紀這個行業,覺得很有意思,那時他的課程不多,索性抱着“試一試”的心态開始半工半讀,就這麽一路幹到現在,也始終保持單身狀态。
眼見白适南似乎有要孤寡到底的架勢,白博和方煙梓對此接受良好。
“你能談到最好,談不到的話我會教你以後怎麽立遺囑的,前提是你能攢點遺産。”律師女士從繁忙的工作中抽空發言。
奈何隔壁鄰居家的張奶奶是個熱心腸,見白适南一表人才又單身獨居,實在看不過去,說什麽也要給他張羅。得知白适南的性取向後沉默兩天,第三天又打包票說:“喜歡男娃子也沒事,奶奶給你找。”
太熱情了,白适南實在招架不住,只得答應下來,心想怪不得自己爸媽對兒子出櫃接受良好,以前怎麽沒發現老家的廣大群衆對這事兒看得如此開。
一是覺得不好辜負鄰居奶奶的心意,二是琢磨着也許自己确實可以談個戀愛試試。加上鄰居奶奶說給他介紹的人平時也在S市那邊工作,實在不行就當多認識個朋友,在那兒也有個照應。
去相親又不會掉層皮,青年如是想着,索性答應下來。
……
老天爺,還不如掉層皮呢。到約好的咖啡店見了人沒五分鐘,白适南就在心底絕望地想。
Advertisement
通過張奶奶的牽線搭橋,兩人提前加了微信。咖啡店是對方選的,白适南習慣性地提前十分鐘到了地點,給相親對象發消息說自己坐在靠窗的位置。沒過多久便有人匆匆走了進來,直奔這張桌子。
雖然覺得這種在“秋老虎,秋老虎,熱過大暑”的時候還穿西裝三件套的人有點變态,白适南還是善意地理解為對方想讓相親更正式一點。對待事情認真是好品質,他站起身主動朝來者伸手:“您是譚先生吧?我是張奶奶介紹的白适南。”
“我是譚文昊,”不知為何,說話的人一邊握手一邊笑得似乎有些勉強,“張奶奶說小南一表人才,看來确實沒有說假話。”
很普通的客套,前提是白适南沒有發現對方身高作假的情況下——張奶奶和自己說對方有一米八,但為什麽對方穿着看上去忒厚的皮鞋,走近後好像還比自己矮了不止三厘米?身穿平底鞋,淨身高為180.5cm的人默默腹诽。
虛報身高是何苦呢?見面誰矮誰社死啊。君不見娛樂圈每次紅毯大秀,粉絲們對着官方直拍瘋狂拉踩,包括但不限于依據背景牆壁上的活動标題劃線比對身高,致力讓每個虛報身高的藝人陷入尴尬境地。
你自己虛報身高,總不能強求別人跟你一起虛報吧,怎麽這點道理都不懂!
“張奶奶誇張了,譚哥才是氣度不凡,”鑒于對方喊自己“小南”,白适南客氣地跟着換了個稱呼,“我還沒點,譚哥喝點什麽?”
“都可以,你點吧。我平時都是在家裏自己做冷萃的,你知道的,自己挑咖啡豆總是更好點。”譚文昊把西裝外套脫掉後小心地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又沖白适南笑笑,口吻略帶嫌棄,“這家店連個衣帽架都沒有。”
站在旁邊等待兩人點餐的店員有些尴尬。
白适南:……?
白适南:有點怪,不确定,再看看。
“每家店的設施不一樣吧。”
他正要問問旁邊的店員這店裏的特色是什麽,坐在對面的譚文昊卻是猛地發現了什麽,主動提議:“點愛爾蘭咖啡吧,它是最經典的咖啡雞尾酒咖,喝起來既有咖啡的醇香還有烈酒的醇厚,奶油更是這種咖啡的點睛之筆,我覺得相當棒。”
白适南:仿佛在這兒背宣傳語……而且剛剛你還說讓我點,現在是一句意見也不問啊。這麽熱的天要喝愛爾蘭咖啡,也不知道怎麽想的。
但對方把話說到這個地步,白适南也懶得再費心思,索性合上菜單交給店員:“那就兩杯愛爾蘭咖啡吧,謝謝。”
本就覺得不太自在的店員這下更是尴尬,頗為抱歉地欠了欠身:“兩位不好意思,因為新訂的威士忌要明天才能到,所以愛爾蘭咖啡店裏目前是做不了的。”
她又補充道:“愛爾蘭咖啡在秋冬賣得很好,但最近天氣比往年熱得多。所以店裏面雖然換了秋冬的菜單,但訂原料的時間比之前晚一些。實在抱歉。”
主要以往很少碰見大熱天要喝這款熱咖啡的。
這話雖然委婉,但也算點出了外面豔陽高照,行人汗流浃背的情況下點愛爾蘭咖啡實屬另類。白适南攤開菜單擋住一半的臉怕自己笑場,餘光瞥見譚文昊臉上有些發紅,後者幹笑一聲:“不能做的話還寫在菜單上……”
眼見着店員要陷入更難做的境地,白适南清了清嗓子,指了指菜單上的一行:“那就來兩杯這個吧,我看這是你們店裏的主打。”
店員拿了菜單一溜兒小跑地走了,像是一秒鐘都不願意多待。
太正常了,白适南一邊聽譚文昊分享對各種咖啡豆的見解,一邊想,自己現在也唯有“如坐針氈”來形容——真的,要不自己和櫃臺後面的那個店員換下位置吧,比起相親他寧肯馬上去打工。
他真的對生産藍山咖啡豆的牙買加島不感興趣,身為俗人的白适南喝咖啡只是為了提神應付工作,不是為了想象自己上輩子是雨林裏的一棵樹。
關鍵對方愛談咖啡豆就算了,還真真假假的混着說。白适南端起店員遞來的咖啡,對着譚文昊頭頂上時不時跳動的數字相顧無言,甚至開始琢磨自己要是現在起身扭頭就走的話,回頭怎麽和張奶奶解釋比較合理。
算了,忍一忍吧,人張奶奶也是一片好心。白适南寬慰自己,抿了口咖啡後正好聽到對方把話題轉了個方向。
“聽說小南是在娛樂圈工作的啊,”譚文昊摸索兩下杯子的把手,笑着說,“做這一行肯定能見到不少明星吧?”
做藝人經紀很忌諱這種,圈外人打聽時可能有心可能無意,但語言的傳播速度總是超乎想象,三人成虎是亘古不變的道理。白适南不着痕跡地頓了頓,輕描淡寫道:“畢竟是靠這個吃飯嘛。”
“說起你們圈子,我很榮幸之前在一個沙龍上認識到了柏澤先生,還成了朋友,”察覺到對方不想就着自己遞的話聊,譚文昊摸了下鼻子,口吻有些得意,“聽說他在圈內很出名。”
知名編劇柏澤的名頭當然響,但你最好真的和人是朋友。
白适南把目光從對方頭頂處收回,再次确認對面是個徹頭徹尾的、打腫臉充胖子的strong男,“是嗎?我上個月才和柏編劇吃過飯,”他生出些“憑什麽只有自己被折磨”的心思,道,“嗯,那天我們很開心,柏編劇還特地開了瓶紅酒。”
青年的嘴角勾起無懈可擊的弧度,漫不經心地說了個紅酒的品牌名——用的法文,很裝很bking,但效果超級好,譚文昊臉上閃過不自在和慌張的神色。
出門在外,身份是自己給的,白适南心想,只是沒想到有朝一日連啤酒撐不過仨瓶蓋兒的柏澤,在自己口中能喝半晚上的紅酒了。叫當事人聽了都得鼓掌,說飛一般的進步。
另外必須感謝許竹,感謝當初有紅酒品牌找他代言,不然這真不好裝。
“哦,那看來咱們挺有緣分的,”譚文昊若有其事地點點頭,強顏歡笑說,“過了年回S市咱們三個一定出來聚一聚。”
怎麽還要裝,白适南對這場堪稱浪費生命的相親徹底失去信心。
算了,徹底搞垮沒準兒能在張奶奶那邊一勞永逸,反正這破親他是完全相不下去了。白适南掏出手機,換了副興致勃勃的語氣:“哪裏用回S市再說,我現在就和他打電話,你覺得哪家酒吧可以?”
他微笑道:“譚哥?”
“這……”譚文昊沒想到對面人會來這麽一出,張張嘴又不知該怎麽接話才好。偏偏白适南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仿佛對這尴尬的氣氛無知無覺。
兩人僵持間,旁邊傳來一道氣音,像是有人忍不住嗤笑。
白适南和譚文昊下意識地把目光移到來源處,人高馬大的青年身穿店裏的員工服,生得英俊骁悍,只慢悠悠地笑了下:“不好意思。”
這人什麽都沒說,又仿佛什麽都說了,譚文昊頓時漲紅了臉。
“沒事,”白适南大度地“原諒”了店員,又把熄屏的手機按亮。“柏澤”的電話聯系頁面明晃晃地擺在上面,他扭過頭對相親對象說,“我在S市不常去酒吧,譚哥肯定比我了解,約在哪兒見面還得靠你。”
“是,是,”譚文昊手心全是汗,局促地抓着椅子上的西服,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讓他如蒙大赦,“抱歉,我公司還有事!”他豁然起身欲走,“下次我請,下次我請!”
那個高大的店員沒忍住又笑出了聲。
小氣摳搜的,哪怕說句“等下我微信A給你”呢。
“不用了,譚先生,”白适南端起咖啡喝了口,毫不客氣地冷嗤,“我懂,因為我也單方面認識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