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困惑
困惑
好像有點奇怪……
剛剛和醫生交流的時候,白哥說他除了有點頭暈外沒什麽問題。秦哥一進來兩人就抱上了,看上去也不像是什麽失憶啊。
窦科困惑地撓了撓頭,但白哥為什麽會突然問秦哥兩人在一起多久?今天是什麽特殊的日子嗎?他低頭瞥了眼手機,既不是情人節也不是七夕啊?還是說他們談戀愛的都有這個習慣?
旁觀者尚且如此,被提問的人自然不會毫無感覺。是以秦牧遠在回答完後下意識地追問半句:“怎麽想起問這個?”他回憶了下适才的通話,又想了想自己進門後的過程,盡管對方邏輯清晰,言辭流暢,但……
被各種電視小說加深刻板印象的顯然不止窦科一個,秦牧遠遲疑地問,“南哥……你還認得我嗎?”青年本就臉色發白,這下更是如紙一般,只急急忙忙地反手拉住自己的愛人,說,“這種玩笑不好笑。”
青年皺着眉,又覺得不該對受傷的人語氣太沖:“我是說……”
窦科站在旁邊,大氣都不敢出,腦子裏面被“這是什麽情況啊”裝得滿滿當當。
他當然覺得這個“玩笑”不好笑。
——白适南心想,可是逼近七千的數字就這樣刺眼又明晰地飄在自己小男友的頭頂,張牙舞爪到不容人忽視的地步。
“認得你,怎麽會不認得。”望着對方拉住自己的手,白适南沒有掙開,在心底徐徐地吐出一口氣,不由分說地打斷秦牧遠惶急的猜想。
“窦科,今天實在是麻煩你了,”病床上的人微笑着,朝無所适從的人點頭,“現在牧遠也到了,你回家休息吧。”他分出點心神開了半個玩笑,“你駕照考了沒?別還沒考被我今天這事兒吓得不敢考了。沒事兒的,你秦哥考得就挺順利。”
秦牧遠沉默兩秒,也跟着幫腔:“辛苦你了,南哥這邊我照顧就好,你回家休息吧。”
這一唱一和的,讓窦科忽然想起家中某位表姐——其光榮戰績是勸分閨蜜和其男友八百次,最後卻吃上了兩人的酒席。回家後表姐痛徹心扉地對窦科說:千萬不要靠近小情侶,否則會變得不幸。
或許他确實該遵循表姐的諄諄教誨,窦科暗自篤定了念頭,點頭告辭:“那我先走了啊,有事打電話叫我就行。”
等某種意義上的“無關人員”離場後,白适南看了眼秦牧遠頭頂上的“6720”,心中湧起了巨大的荒謬感:命運女神真的不是在跟自己開玩笑嗎?
Advertisement
怎麽會這樣呢?
白适南不是沒有設想過對方頭頂的數字——他從不認為這個數字會是零,天底下哪有人能一句謊都不撒的呢?自從擁有這個能力以來,白适南已經見證過太多謊言,善意的或惡意的,出自血緣至親抑或是陌生人。
畢竟他也承認,他自己也說過謊。
可是秦牧遠頭頂這個數字實在驚人。
自己入職星航娛樂近八年,認識李禿頂也近八年。而秦牧遠和自己認識不到兩年,頭頂的數字卻超過了李禿頂頭頂的一半——平均算下來,自打認識的那天起,秦牧遠平均每天要在自己面前撒九次謊。
之前經過多次實驗,白适南篤定:自己的這個能力需要當事人和自己同處同一空間,且物理距離不算太遠時才能使用。
他思緒沉沉,開始回憶。
還沒同居的時候,兩人并不是每天都待在一起。但除開陪藝人跑行程,他是真的一周起碼要出席一次李星行也在的會——某位老板又往往會根據自己過人的畫餅水平,做到單日頭頂增加兩位數。
縱使關系的親密程度不同會導致私下相處的時間不同,可在面對更加親密的人時,大家不都會卸下更多僞裝嗎?上司需要給下屬瘋狂畫餅、展望未來,相愛的人之間也需要這麽多欺瞞?
在驚人的數字面前,白适南覺得,如果把這些全部都歸結為“善意的謊言”,未免顯得太自欺欺人。
“沒有,就是看你臉色太差,想出個腦筋急轉彎叫你輕松一點。”
白适南心想,挺幽默的,他現在要用謊言去試探自己那似乎撒謊成性的男友。
說話的人語調溫和,“一路趕過來累不累?”
不想讓病床上的人為自己擔心,秦牧遠下意識地回答:“不累的。”
(6720→6721)
命運女神好像真的在跟自己開玩笑……難道是因為自己在事業道路上還算順利,所以非要在愛情道路上伸腿狠狠絆自己一腳?白适南盯着秦牧遠的臉心想,你臉色都差成這樣了還跟我說不累,當我眼瞎還是擱這兒騙鬼呢。
或許是知道自己這句話實在太不可信,秦牧遠找補半句:“有一點累吧,其實還好。”
(6721→6722)
白适南不說話,只繼續盯着他瞧,挑眉“嗯”了一聲。
以前南哥不會揪着這種事不放啊,秦牧遠被看得心虛,咂摸了下嘴道,“好吧……是挺累的,”他笑着拍了拍被攏住的手,“主要是鹿城那邊的事比較麻煩。”
(6722→6722)
無論是情人眼裏出西施,還是以王牌經紀審視藝人的毒辣目光,秦牧遠的這副皮囊都頗得人心——劍眉星目,鼻梁挺拔,皮相和骨相都是極優越的。縱使在臉色如此慘白的情況下,依舊顯出骁悍利落又生人勿近的英俊。
但因為他看向白适南時是笑着的,所以沖淡了不少陌生感。
兩人能談上戀愛,這張臉自然也發揮了不小的作用。
我确實很喜歡這張臉,白适南想,他垂眼看見兩只手交握,感受着溫度一點點蔓延開。盡管想問的事很多,盡管确實陷入猶疑和動搖,但看見對方眉眼間的疲倦時,他還是忍不住心疼:“那邊的工作結束了嗎?”
秦牧遠搖搖頭,“還沒,我是臨時跑回來的,”他皺起眉,露出些不耐的意味,“他們內部出了點問題,去之前沒想到會這麽棘手……”青年攥着白适南的手又緊了些,“沒事兒,我等會兒就和老板請假,讓他們派別人去。”
“我對象都受傷了,我還不陪在身邊,像什麽話!”秦牧遠自顧自地說,“當初就不該答應上這破班……”
“……不用,”對上自家男友有些驚訝又疑惑的目光,白适南穩了穩心神,“我這本來就只是擦破了點皮,大概率明天就能出院。你今天是臨時跑回來的,又說鹿城那邊的事棘手,你們老板想臨時調人過去怕是也不方便吧?不用陪我。”
“可是你這裏……”秦牧遠的眉頭皺得更深,臉上寫滿了不贊成。
“我真沒事,”白适南笑眯眯地說,用空着的胳膊随手比劃了兩下肌肉,慢條斯理地解釋,“而且我估計窦科那邊這幾天就能确認下來,如果他要入行的話,我得馬上帶他去試鏡。晚了的話,怕趕不上截止日期。”
好奇怪啊,明明秦牧遠頭頂的數字沒有變化,但白适南恍間仿佛确實看到了它在跳動。
他又忽然反應過來,哦,是幻覺啊。
其實正在說謊的是他自己,因為他在試圖勸秦牧遠不要留下。
“前陣子我休假待在家裏的時候,你不是說因為你老請假,老板還說要狠狠扣你的工資來着?”白适南笑着反問,“這下複工了直接曠班,真不怕你老板打上門來抓你?”
雖然是打趣的話語,但意外地顯出幾分強硬。秦牧遠心底莫名不安,卻又找不出任何問題,于是只得極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這樣就好,白适南驀地松了口氣,至少給他留出點獨處的時間想想。
鳥兒在天空飛翔的時候不會懷疑自己無法扇動翅膀,魚兒在海底遨游的時候不會覺得自己不會水下呼吸。同樣的,白适南之前在這段關系中沒有覺得秦牧遠不愛他,這也是他對外提起時始終落落大方的原因之一。
如果質問的話,是不是會讓這段關系結束?
如果再年輕十歲,白适南篤定,自己一定會當場掀開被子下床,直接抓住秦牧遠的領子狠狠逼問——但他已經不再是腦子一熱,就可以抛卻所有的年輕人了。
現在的他眨眨眼,生出些賭氣到有些幼稚的想法——早知道秦牧遠頭頂的數字這麽多,自己寧可永遠不知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上學的時候,班上同學湊在一起小聲嘀咕,說班主任口中的體育老師未免太容易“生病”了,實在過分。沒想到這樣的蛐蛐被耳力過人的當事人當場抓獲,那位老師樂呵呵道,人生在世,難得糊塗。
圈裏人都說“白魔王”手腕強硬,雷厲風行,眼裏揉不得沙子。可病床上的人此刻看着自己的男友,心底泛起無措與難過。
你為什麽要對我撒這麽多謊呢?是我不值得你的信任,還是你覺得沒有必要和我說呢?
白适南甚至找不到在兩人認識以後,究竟會有什麽事、什麽日子需要對方說這麽多謊。如此恐怖的日均撒謊量,感覺得從每天醒來後的早安抓起。
得是什麽諜戰人群才需要從早安抓起啊?總不能是秦牧遠每天嘴上說“早安”“午安”“晚安”,心裏想的卻是“早上滾”“中午壞”“晚上糟”吧?生活有這麽不愉快?
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嗎?主動詢問就不得不承認自己擁有特殊能力的事實,但面對“罪跡斑斑”的秦牧遠,白适南忽而有點喪失用于篤定的那份勇氣。他年紀不小了,當然明白旁人知道這件事後大概率會覺得膈應。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白适南有自己的私心,但敢發誓說他從沒用這個能力幹過什麽違法亂紀、敗壞道德的事。
不過有誰會願意自己被別人窺探到半個內心?
唉,果然是世事易變,白适南腹诽,自己以前真的琢磨過和秦牧遠坦白這件事的。現在看來,倒有點你瞞我瞞大家瞞的味道了。
“那至少今天和明天讓我陪着你吧,”秦牧遠想了想,“明天聽醫生怎麽說,不然我不放心。”他拉起白适南的手,摩挲了下上面的戒指,“這個有點舊了,改天咱們換一對吧。”
哦,看來覺得戒指有點灰撲撲的不是自己的錯覺啊。白适南被驟然拉回思緒:“可以,你回頭挑一對喜歡的發給我就行。”兩人之中他更年長,經濟條件也更好些,于是下意識地就想着買單。
“我買吧,”秦牧遠搖搖頭,拉着白适南的手輕輕晃動兩下,“南哥給我一個表現的機會?”
“嗯?也行,”白适南沒放在心上,覺得可能是男友年紀小,不願意老是年長的一方花錢,顯得吃軟飯,“這個還是咱們剛談了一百天的時候你買的,我記得你說攢了好幾個月的錢。”
“那時候我還是個咖啡店的店員,”秦牧遠接過話頭,随口道,“現在我漲工資了。”
(6722→6723)
白适南:啊?
白适南:這句裏面又有什麽是假的啊?漲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