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怨偶也是偶
第14章 第 14 章 怨偶也是偶。
有人性的前男友做不出這種動作。
夏寧手臂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冷聲說,“放下。我回血了。”
輸液管裏一小截殷紅返流。岳慎放下他的手,用圍巾蓋好,“我不是在開玩笑。”
“是麽,哪一句沒有開玩笑?”他說,“第一天見面就想挨抽那句?”
這裏沒有跟拍攝像,也就不存在表演和做戲。他臉上沒有一點近日常見的溫和的笑,看着岳慎的眼睛說,“你整個人都像是個玩笑。”
“我确實還是太善良了。我想着都這麽久了,大家能心平氣和地共事最好,所以要把你當成同事,搭檔,所以也得考慮你的感受。我本來想對你公平點的。”
“嗯,對大家都一樣的那種公平。”岳慎說。“萍水相逢,好聚好散的那種。”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夏寧說,“那現在又在胡說些什麽?”
“我只是不想撒謊。”他聲音輕了些,“是你說我想追誰都可以,也沒說不能追你。你還說會幫我呢。”
“……”
夏寧簡直感到詭異,“你應該知道這節目就是個做秀的地方吧?又沒人非逼着你得從我們之中選一個。等結束以後滿世界的青年才俊等着你挑,不至于就這幾天還要拉我湊合。”
“不是湊合,跟節目無關。”他真摯地說,“純粹只是我想追你。可以嗎?你不幫我也行。”
“……”
夏寧深呼吸,還沒扇到人,手就已經麻得全是噪點。四肢僵硬地坐着,像被失去信號的頻道灌滿了雪花。
比錄戀愛綜藝碰到前男友更離譜的情況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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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居然想要跟他複合。
“我很久,很久沒有罵過人了。”他努力在接受事實的同時穩定情緒。
他前幾年拼命拍戲,其實也有過小起色,算是見了些場面的。在人鬼難辨的娛樂圈裏讨生活,他沒有背景,資源全靠自己攢,早就不再像年少時那麽嚣張放肆,起碼不會張嘴就得罪人。
他以為自己性子已經磨得夠鈍了,今後不管再遇上什麽貨色,發生什麽矛盾,都能心平氣和地解決,息事寧人地活下去。
看來他還沒有那麽成熟。
“你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什麽?當初你敢甩我,好,算你有種。既然決定分手,那就再也別出現在我面前啊。你是缺這點流量還是通告費,上節目前就不能打聽下嘉賓都有誰?你還後悔,你後悔個鬼!但凡你覺得有一點對不起我,都不至于來這裏胡言亂語給我添堵。”
仿佛深埋在身體裏很久的刺,終于按捺不住,伸長出尖銳的頂端,要把誰紮透血才能滿意。
“我真的覺得你很可笑。你是不是創業壓力太大憋傻了,看見我想起以前做/愛爽的時候就又動心了?”
夏寧說,“你到底是想追我,還是就想跟我上床?”
吵架時人的聲音很難控制,總是會無意識地提高分貝。輸液廳裏不少人在往這邊看。
岳慎早知道他會被惹毛,不意外也不躲閃,說,“都想。就按你說的那個順序想。”
“……”
“你想個屁。白癡才會打回頭炮。”
夏寧冷笑,“我才真是後悔了,後悔來錄這個節目,遇上你。”
“你去告訴別人吧,去跟大家說我是x,大不了這半個多月白幹,獎金我不要了!你給我滾。”
他扯過圍巾蓋在臉上,把頭扭到另一邊。似乎也察覺自己在其它病號被當八卦圍觀,有點丢人。
偌大的醫院裏容不下一對怨偶。停了一會兒,岳慎站起來,“那我去外面等你。”
吊針原本就只剩一點。岳慎前腳剛走,他沒請護士幫忙,自己拔掉針頭,往另一個方向走,自己從醫院側門離開。
誰要他等。
夏寧完全沒有感覺到退燒的效果,憤怒又無語的情況下,繼續發熱冒汗。
路邊的計程車駛過,他都沒看進眼裏,沿着大馬路頭也不回地哐哐走。
紅綠燈路口随機轉,無所謂方向。他越走越快,一身牛勁,恨不得把前男友鋪在腳底下踩。
除了憤怒,還有失望。
他一直認為岳慎是個內核特別穩定的人,行為邏輯自洽,所以凡事一定會想好再做決策,做了決定就不可能再回頭。
所以當時被提分手,他連讨價還價的勇氣都沒有。就是覺得既然已經說出口了,岳慎一定是慎重考慮過,無論他再怎麽耍賴哭鬧,都不會再改變心意。他只能接受。
還以為真就那麽冷酷決絕,話說出口一輩子不會反悔呢。結果才重逢沒幾天就整這一出。
那他當年的萬箭穿心,心灰意冷,冷冷的冰雨在臉上胡亂地拍……都算什麽?
夜風習習。夏寧停在路邊,看着前方施工被圍起來的土地,感覺前男友的形象也在他心裏崩塌了一部分。
其實他對岳慎的品貌個性都沒有什麽不滿,如果不是被甩,再怎麽吵架鬧別扭,他根本就沒想過分手。
分手時難過得蛻了一層皮,好不容易才再世為人。現在聽到這樣一句輕飄飄的“我想追你”,他覺得自己當初失戀吃的苦頭簡直是錯付了。
難道在岳慎心裏,他就是可以随便甩掉,又能再随便追回來的那種人?玩他像玩狗一樣!
手機震動了好幾次。岳慎估計着藥水的流速,很快就回去找他,發現他不在。
他根本就不想看消息,點開對話框吼了一句語音,“別煩我了!死外邊也跟你沒關系!”
以前談戀愛的時候,他生氣吵架也常常口不擇言。區別是戀愛中他總口不應心,發火裏也有撒嬌的成分。甚至撒嬌更多。
而這時,他吼出的“跟你沒關系”是實打實的厭煩。
他為自己有這樣一個想吃回頭草的前任感到羞恥。也終于理解,為什麽大家都說,合格的前任就應該像死了一樣悄無聲息。
手機裏的消息倒是沒再新增。他喘了口氣,點開打車軟件,看到有優惠券順手領取,忽地一愣。
難道是我現在看起來很廉價嗎。
他低頭握着手機,不受控制地想。
所以……遇到了,随便再追一下也可以。
**
努力建造起來的新人生,自以為平穩的生活,因為意想不到的舊人出現,炸開了裂痕。
夏寧站在路邊愣了許久,腦袋冷靜下來,默默地勾選車型,叫到一輛順風車。
這個時段不好叫車,所以他勾選了很多個用車選項。可來的偏偏是最便宜的一個。
他一言不發地坐進車裏。司機順路接到的另一單是兩名乘客,空間不大的出租車這就被擠滿了。
後來的兩個人喝了酒,前後座大聲說話。他靠着車窗閉上眼睛,心裏湧生出厭倦的,自暴自棄的情緒。
自從認了命,甘于平庸,很長一段時間裏,他都沒有再感受過這種情緒。
生活是禁不起對比的,尤其是同一個人生的前後段。
早些年,被催債恐吓的時候,被軋戲挑刺的時候,他都會忍不住地想,如果我還是以前的夏寧,如果爸爸還在,他們怎麽敢這樣對我。
時間久了他就知道,這種想法除了加劇心理落差以外,對他的生活沒有一點幫助。總是懷念從前,并不會讓他現在過得更好。別想那麽多,只要能完成工作拿到錢就行了。只要心麻木一點,低頭彎腰賠笑臉,他都可以做到。
他沒想到有朝一日,這種落差會在岳慎身上再體驗一回。
高中時是他先追的岳慎不假,可他并不覺得這樣就低人一等。在一起後,他也總是要男朋友哄着的,岳慎說話直白,有時候語氣重一點他都會不高興。
磨合久了,岳慎了解他的脾氣,就不會再對他說一句重話。連吵架也不會還口,會等他情緒發洩完,吻幹他的眼淚,再擁抱在一起好好地說。
那時候他覺得一切都是天經地義。因為他從生出來就是嬌慣的少爺,習慣了被人捧在手心裏。
可時間揚起的一巴掌,還是抽到了他自己臉上。
他不得不承認。即使那時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在岳慎面前,他是有優越感的。
和現在不一樣。
如果我還是以前的夏寧,你怎麽敢這樣對我?
回別墅的路上,他自虐般想了一遍又一遍,心口酸澀得要命。
他拉着張臉下了車。是真的不想錄了,懶得再裝平時那副老好人面孔,也不在意自己這樣上鏡是否好看。誰都不想理,只想回屋倒頭睡覺。
“诶?你們兩個怎麽分開回來。”陳慕羽正準備給他打電話,“岳哥剛剛來宿舍裏找你來着,我說你還沒回來,他就又出去了。你們鬧別扭了?”
不應該啊。按理說生病了兩人單獨去醫院,這多好的培養感情的機會。
“不用管他。”夏寧說。
別墅還有後院。他回來時就看到岳慎在入戶門口等,特意繞到後面的天臺上,直接進的二樓。
“哦……”陳慕羽還沒見過他這樣的表情,有點驚訝,“那要不我下去幫你說一聲吧。就說你已經回來了,報個平安,別的不說。我看他挺擔心的。”
事本身就夠離譜了,再把別人扯進來更麻煩。
夏寧對這位愛操心的室友有些無奈,“那算了,還是我自己說吧。”
他手機快沒電了,進屋找充電線連上,坐在床頭打字。很簡短,标點符號都沒打一個。
【我到了】
是出于人與人之間的基本尊重和室友的委婉督促,他才惜字如金地報個平安。
結果消息發出去沒一分鐘,宿舍門就被敲響了。
“……”
陳慕羽屁颠屁颠地趿拉着拖鞋,“我去開門。順便出去溜達一圈。”
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最後一位男嘉賓跟夏寧非常有故事感。兩個人之間有種莫名的引力,甚至不像是剛認識幾天的人會有的那種。
誰說不是呢。
怨偶也是偶。
夏寧看着陰魂不散的前男友,覺得他根本就沒有學會看眼色。也沒有從惜字如金的報備裏讀到他的冷漠。
還可能是讀到,但不把他的态度當回事——更氣人了。
“你到底要幹什麽啊。”他喝了一肚子涼風,嗓子又幹啞起來。
岳慎端了杯子上來,還是溫的,“喝點水。”
他沒有力氣再罵人,也沒什麽想罵的了,雙手捧着杯子,小口地喝。
他看起來很累了。
岳慎習慣等他發完火再陳述自己的想法,但前提是他人別罵完就跑。
“我本來想等節目結束以後再說。但看到你就覺得,還是越早越好。”
岳慎道,“我不是因為在這裏遇到你,才突發奇想地要跟你複合。這個節目的最後一位嘉賓,本來也不是我。”
夏寧怔了怔,擡眼看着他。
“是我找朋友把嘉賓換掉,換成我來。”他說,“我告訴過你的,來之前我就看過節目。我看到你了。”
“看到我什麽?”夏寧不鹹不淡地笑了一下。
很多。
看到節目裏他溫順謙和的笑容,無所謂的忍讓态度。幾乎每一次約會,他都會答應別人交換的請求。無論對面坐的人是誰,餐桌上的食物是否可口,他都是同樣的表情,同樣的态度。
岳慎說,“我看到你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