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你才小
第12章 第 12 章 你才小。
醫生的角色劇本裏寫了暗殺方式,很簡單,只要把手裏的染色藥水灑到想淘汰的玩家身上就算成功。
岳慎回到無辜的玩家之中,悄無聲息地淘汰了腦子最好使的一個。
廣播聲響起時,夏寧正從後臺的暗門溜進周公館裏的宴會廳做準備。
第二輪玩家搜證開始,周公館的大門也随之開啓。比照民國時期的建築風格,室內空間不算大,但參考專業的影視拍攝基地,還原得十分精致。
周公館的少主人自二層的旋轉樓梯下來,黑色的西式燕尾服,襯衫領結精心搭配,優雅紳士,眼神明亮,卻也充滿滂湃的野心,足少年風流。
他即将留洋,前往藝術之都學習油畫,未來的藍圖展現在眼前,是無限的光明。
年輕的臉龐上稚氣未消,洋溢着熱情與希望。
“Let the party begin!”
這是一段鼓勵玩家共同參與的互動環節。舞廳裏熱鬧非凡,晚宴上一起跳舞的npc身上也暗藏線索。
吳綠裝扮了洋裙卷發,換作豪門大小姐的行頭,和他握手搭肩,搖曳生姿。光彩照人的大少爺和女伴相攜踏入舞池,領起第一支舞。
岳慎凝望着他,覺得沉浸在表演中的那個人,才更像是真正的夏寧。
自信慷慨,無所畏懼的少年,鄙夷平庸和淺薄,被心中的理想滋養着,每一根發絲都充盈着活力。光芒萬丈。
“我要站在世界之巅!”
記憶和視線中的身影重合。激昂的小提琴更勝強烈的鼓點,拉鋸着一顆沉悶的心髒。
“先生,要一起跳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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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pc發來互動邀請。岳慎笑了笑,禮貌地托住她的手腕,踏進舞池。
他只會跳最簡單的交誼舞,一半學自大學的禮儀課,一半學自深夜無聊的前男友。即使分手和畢業後,并沒有機會用上,步伐和節奏也都沒有忘。
圓形舞廳裏,人們紛紛結成了對,分布各處。大圈裏轉着一個個小圈,沒有确定的運行軌跡。
他在最外圍,舞步不快,和夏寧幾乎轉成了兩個同心圓。距離不遠不近,卻始終隔着人群,總是錯過。
可從某一個瞬間開始,他們的軌跡不再平行。
人群分開,一對對舞伴錯位轉向別處,他的視野中有一條清晰的,通向光芒正中的空隙,催動着他眼熱心灼,不斷地靠近舞池中央的身影。
下一次轉圈,吳綠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腰間被輕輕一帶,就靠進了平日交好的npc姐姐懷裏,“……诶媽呀。”
忽然交換舞伴。
Npc姐姐朝她使了個眼色,帶着她往邊兒上轉,“噓噓噓,不要聲張。我猜夏老板快有對象了。”
“……”
夏寧也沒預料,腳下一頓差點把自己絆倒,咬牙擠出聲音,“幹什麽?我不會跳女步!”
岳慎也不會,“那你踩我吧。”
“……”
有沒有人來救救大少爺啊!
夏寧擡眼一瞄,身邊的npc同事們都投來驚訝又暧昧的目光。更別提其它一起錄節目的玩家。
陳慕羽舞到他身邊還特意縮小步子,徘徊看戲:“哦吼吼吼吼。”
“……”
腰間被緊扣住。夏寧無暇品味氛圍,只知道自己在崩人設的邊緣危險徘徊。
好在這段本身就是給玩家們提升參與感的娛樂環節,不至于太難圓場。
他身為風流倜傥大少爺,換個舞伴也不至于大驚小怪,更不能不給客人面子。
于是他勉強留下跳完了整支舞,只用眼神警告,不許再整幺蛾子挑戰npc的臨場應變能力,繼續往下演劇情。
認真工作中。
剩岳慎自己被其它玩家包圍,打趣揶揄,也完全沒聽進心裏,右手微微收握。
好細。
比曾經無數次把持時更細。更瘦了。
或許是燈光太璀璨的緣故,每一雙眼睛都亮得不像話。他被瞪一眼也覺得驚心動魄,沒有興趣再繼續玩卧底游戲。
于是在第二輪搜證結束時,他把行兇的藥水全倒在了自己身上。
再次在辦公室裏見到他的夏寧:“……”
從來沒見過這樣卡bug的玩家!
“既然你的角色能假死,我應該也能吧?”岳慎從白大褂的口袋裏掏出一張處方箋,“關鍵道具我已經偷出來了,剩下的讓他們自己猜。”
處方箋是在醫生診所裏一只箱子裏找到的,上面寫着暗殺玩家的藥水成分和用途,具有重要的指向性。
失去了這個關鍵證據,再加上醫生假死,局勢太有迷惑性了。剩下的玩家即使完成最後一輪搜證,也很難投出真兇。
DM也拿他沒辦法,只得認可了這種騷操作。夏寧還有戲份,争分奪秒地往臉上拍粉底,“你怎麽都不按常理出牌的?”
岳慎雙手環胸靠在一邊,饒有興致地看他補妝,覺得比玩兒角色扮演游戲更有趣,“那不就沒意思了。”
“……”
總感覺哪裏怪怪的。
夏寧想,這不像岳慎會說的話,像……從前的他說的。
只有從前的他才會嫌這個無聊,那個沒意思。因為有大把的空閑和精力,他跟個多動症兒童差不多,整天就想着玩兒。
岳慎只會說,乖一點寧寧,安靜一會兒,寧寧。
他可不。他滿身都是反骨,故意在男朋友溫書的時候聽搖滾樂,非得把人惹鬧了被做個半死,才肯老實。
岳慎還要趁他力竭睡覺時,再偷偷學上幾個小時。
學習和男朋友都要幹。
單身和有對象的全都被卷死。
在岳慎眼裏,人生是一條确定的道路——當然,可能被小夏禍害的那幾年有點超出預料。但即使是在被禍害的那幾年裏,該做的事他也一樣都沒落下。
他對吃喝玩樂幾乎沒有審美和興趣,問起來都是“還可以”。但他有聰明的頭腦和質樸的價值觀,确信只要按照自己規劃好的,把每個階段的任務全部完成,就一定能抵達想要的結果。不驕不躁按部就班,一步一步踏實篤定地走上高峰,是最慢也最快的捷徑。
天生是企業家富一代的料子。
曾經讓小夏很是崇拜。
夏寧往胸前的傷口處和臉上抹血漿,尋思他現在又是上綜藝,又是“沒意思”的,什麽情況啊。
該不會人一有錢真的就會變壞吧。連他這位前男友也不例外?
畢竟都這麽多年了,是個人都會有變化的。他也不能太刻板印象,總把岳慎往之前的模子裏套。
岳慎看着他把自己往血衣裏套,慘白的臉蛋上塗着紅紅的血漿,發表評價:“像萬聖節讨糖的小鬼。”
“小什麽小,你才小。”他不太高興,歪曲事實地诽謗,“你最小,你全身上下哪裏都小!”
岳慎問心無愧,“你明知道不是這樣。”
“……”
這倒還真是知道。
夏寧啞口無言,想不出什麽好罵,又忿忿地橫了他一眼,“你少跟我開黃腔。”
他還有最後一段劇情表演。上場前忽然想到,接下來就都要跟大家集體行動了,正好就趁這幾分鐘,去前臺拿圍巾,“你跟我來。”
因為節目拍攝需求,下午店裏暫停營業。吳綠也有演出任務,這會兒正在小鎮上客串,前臺是沒人的。
只有節目組的機器。雖然知道沒什麽用,夏寧還是朝攝像頭說了句“不許拍”,貓着腰鑽到前臺櫃子底下,拉出一只編織筐。
裏面堆着毛線團和長針,已經織好的圍巾壓在最底下。吳綠放話出去,說是老板贊助的降溫福利,讓店裏的員工免費自取。想要哪個随便拿,先到先得。
毛線套裝的确是他買的,不過是當月采購預算沒花完剩下的,也沒幾個錢,全當是給她坐在前臺解悶。沒想到孩子心眼那麽實在,高低給整出了活。
但圍巾的款式和針腳簡單到有些粗糙,顏色也沒幾個。在他店裏工作的都是年輕人,講究潮人穿搭,很少會用到這麽樸素的圍巾。雖然說“先到先得”,實際情況沒那麽搶手。
他也是不忍心讓小姑娘掃興,才主動說好看想要一條。沒想到還挺實用的。
“你挑一個吧。”剩下三條,還是三個顏色。他拿出來搭在胳膊上捋了捋,小心別粘上血漿,“放了有一陣子,都落灰了,要拿回去洗洗再戴。”
“好。”岳慎挑了條跟他一樣的花灰色圍巾,折起來拿在手裏。
“游戲還沒結束呢。你現在還是活人微死的狀态,應該去剛剛淘汰的玩家那裏,跟人家一起在小黑屋裏待着,等到最後的投票結束再出來。”夏寧說。
“我不能在你的辦公室裏等嗎?”他又挑上了。
“就你愛搞特殊,”夏寧從鼻子裏哼出一聲,陰陽怪氣地說,“公主。”
岳慎盯着他的嘴巴,好好的說句話怎麽一撅一撅的。
到底誰是公主啊。
“我們倆不熟,單獨待着沒話說。”他還沒松口。岳慎又冠冕堂皇道,“況且我上一輪剛把人殺了,現在還不知道怎麽面對。”
“……”
這倒是有幾分真心了。夏寧一想,也沒有再強迫他去小黑屋,又把人領回辦公室了,“那你就在這待着吧,聽着點廣播。”
離游戲結束還有點時間,讓他過去沒話找話,兩方都尴尬。
對講機裏cue流程了,夏寧要去工作,走之前再叮囑他一遍,“最後一輪投票結束,大家都要在。別忘了,聽見廣播就過去錄ending,我可懶得回來叫你。”
“好。你放心。”
夏寧往外走了兩步,到門口又回頭,忍不住多話,“我抽屜裏有吃的,還有一次性紙杯。飲水機在外面,冷熱水都有,你想喝就拿紙杯去接。”
岳慎朝他笑,“好,我記住了。”
笑得人又莫名起雞皮疙瘩。夏寧縮了下肩膀,加快腳步上工去了。
如果沒有這聲叮囑,岳慎是不會亂動東西的。
但因為有了許可,道德就順理成章地滑入灰色地帶。他抱着和吃喝無關的想法,拉開了夏寧的抽屜。
夏寧不喜歡桌面上有瑣碎的雜物,東西就一股腦都收進了抽屜裏。裏面有盒裝抽紙,迷你的袋裝餅幹,幾百年沒用過的中性筆和便利貼,還有半打招待客人用的一次性紙杯。
他拿出那袋紙杯,象征性地取了一只,視線在其它雜物中跳躍。如果思維可視化,他此刻的大腦屏幕上應該有一行行代碼飛速運轉,進行數據分析。
沒有得出需要特別注意的結論。
他最後的注意力停留在角落裏的一張小紙團,猶豫幾秒,還是拿起來展開看。
是那張早餐的外賣單。
鉛黑色的“寧寧”被人用指甲劃得模糊成亂碼,卻還是留了下來。
單獨保留還是随手一扔?
岳慎不動聲色地團回一團,放了回去。
夏寧的辦公室裏條件簡單,沒有多少用心布置的痕跡。代表他并不會在這裏放松,這裏只是工作的地方而已。
門口的衣帽架上還挂着另一條圍巾,是夏寧自己戴過來的。挂得很高。岳慎信步走去,歪頭看一會兒,動了歪心思。
四下無人之時,他鎮定地拿剛到手的這條,來了出貍貓換太子。
一模一樣的顏色,一模一樣的款式。只是他很快就注意到,夏寧的圍巾一角有拙劣的刺繡“XN”,就知道這掉包的計劃要作廢了。
那也沒關系。
他還有一點時間,不急着把圍巾挂回去。
圍巾被洗得很柔軟,編織着熟悉又陌生的香氣。
夏寧身上的香水味不同了,但無論換成什麽,都還是會跟自己的氣味融合。
後者才是他熟悉的部分,是身體自主産生的,無可替代的信息素吸引。
高挺的鼻梁蹭過柔軟的織物。他由淺及深地呼吸,像是無法滿足,最終整張臉都埋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