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道昧放心猿
第70章 道昧放心猿
自從上次于祭賽國與白浮告別之後, 孫悟空就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素來六根清淨，心思澄明的他，竟然害了那思慮焦躁, 心緒難安的毛病。
這個毛病每當夜裏便會尤為明顯, 等到了歇腳的時候, 安頓好師傅, 讓兩個師弟陪着, 悟空找了個勢高的樹, 他就隐在樹冠裏, 閉眼假寐。
也不知是周遭的蟲鳴飛蛾實在是惱人，還是他心裏面有事, 才躺了沒一會兒就暴躁的揮動雙臂坐直，啐了一聲, 心中罵着這些蟲子，可剛發火，腦袋上裏就傳來了絲絲陣痛。
又是這樣。
悟空捂住腦袋，那時不時便會侵擾他的絲絲刺痛令他不得安寝, 它并非時時刻刻都疼, 這陣痛就仿佛是一種警告, 只會在他心緒駁雜之時出現，但對于孫悟空這樣的反骨而言, 這樣的警告根本不能起到作用，反而會令他生出逆反之心。
也正因如此, 在無人之時, 悟空便越會跟那隐晦的警告較上勁，你越不讓我想, 我便偏要想！也好在他即便是熬幾個晚上都不會覺得困頓，于是長夜漫漫就這麽生生的熬着。
俺老孫就是動了凡心！就是愛上了小福，就是想着要和她修成正果，你又能耐我何？！
孫悟空心中發狠了，他捂着越發疼痛的腦袋，咬牙在心中怒喝，若非他害怕驚擾到師傅師弟的清淨，此時他非得咆哮出聲不可。
[我看你才是瘋了！]
心中的另一個聲音越發響亮，它從很小很小的一個微不足道的雜音，一直發展到至今能與孫悟空叫板。
[想俺老孫——
仙石胞含日月精，借卵化猴完大道，
花果山中三百載，忽明身弱老衰難，
至此志向修大道，飄洋過海尋仙途！
斜月靈臺指本性，我欲樂享齊天，做那天下馳名第一妖！]
心中的聲音放肆狂妄，直沖得悟空頭昏腦漲，他掙紮着揮動手臂，妄圖将那惱人的聲音趕出，直到發現再也無法壓制後，悟空大喝一聲，自樹冠中躍起，沖入雲霄不見了蹤跡。
“嗯？”
八戒被那聲吼叫吓醒，他猛然的坐起身，卻發現周圍根本就沒有猴子的氣息，他心中咯噔一聲，直覺不好，要出事了！
……
自覺不對，悟空捂着頭飛速的遠離唐僧等人，一路飛到不知名的地方，後又狼狽的跌下雲端，直挺挺的從高空摔落，砸在地上發出嘭的一聲。
金仙的修為讓悟空即便從高空摔落也毫發未損，但內裏的失常卻讓他左右為難。
[真是沒用！]
“閉嘴！”
悟空大喝一聲，他吼聲直沖天際，将晚間歸鳥驚飛一片，他喘着粗氣，對心中那個聲音呵斥：“你懂什麽？！”
而心裏的聲音卻帶着嘲笑，輕蔑道
[我怎麽不懂？就是因為太懂了，所以才看不得你這番自甘堕落！
修得大品天仙決，六根清淨體堅牢，三年無漏成仙體，不同俗輩受煎熬！
水簾洞中聚群妖，天下豪傑廣結交，今日我輩既出世，自要名揚震天下，我最高！
孫悟空，你的意氣呢？你的抱負呢？你吃了那麽多苦，受了那麽多磨難，當初就是想要讓天下人看看，讓他們知道你姓甚名誰！
你當年的自尊自傲哪去？現如今，不當個英雄，卻想做個龜公！
竟只想着女人，只想着和她安穩，我羞于認你！]
“妖孽！你究竟是個什麽東西！竟敢在俺老孫腦袋裏作祟！給我出來！！！”
那吼聲震天，飛沙走石之間竟将一顆顆頑石震碎，不愧是金仙之軀，發怒之時當真是山崩地裂。
[我是誰？你且聽好了！俺老孫是誰！
玉皇大帝傳宣诏，太白金星親相邀，
待我入得天上殿，卻被衆仙相瞞欺，
笑我品階最低端，怒而下界自立旗
天兵十萬來降我，層層密密布槍刀
我卻從不生膽怯，将那天王太子顯聖君，一同打退回淩霄殿！
逼迫玉帝降旨意，尊我為聖號齊天！]
随着心音的那聲大喝，悟空只覺得腦海中忽然一痛，随即他渾身上下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剝離帶走，使得他身上一陣虛弱，待他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愕然發現，眼前竟站着一個眼熟至極的人。
生得猴頭模樣，身形高大挺拔，一身藍色僧袍，眼中金光閃爍，手握随心鐵杆兵。
那竟是一個……自己？
另一個自己将手上鐵棒随意的挽了個棍花，站在悟空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輕嗤一聲而後道：
“想俺老孫，乃是天地英雄，絕非凡俗！
俺老孫修道至今，只為脫得凡胎！自被壓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後得幸，自觀音菩薩手中領得法旨，只要護送那唐僧取得真經，便可得靈山果位！從此以後便可金身鑄成，享萬世之安！
卻不料！險些被你這個窩囊廢給毀了！”
另一個心猿指着悟空大罵道：“你既不願修成正果，只想着兒女情長，那俺老孫便不逼你！此後，那和尚便由我來護，經由我去取！正果由我來享！而你——你這妖精，且吃俺老孫一棒！”
“嗆啷——”
悟空看着那心猿冷笑，啐了一聲道：“我的好孫啊，你想得倒是挺美的，可惜你孫爺爺我不吃這一套！且戰！”
人有二心生災禍，天涯海角質猜疑。心猿持兵齊相鬥，各為明理是非清。
兩個猴子可以說是大打出手毫不留情，但二心皆從本源，他們二人，你會的招數我能學，你修得的本來我也有，可以說是不相上下。
這世上最難打敗的敵人可以說就是自己，他知道你要如何出招，且力氣同你相當。就這樣纏打了數百個會和，二心都未能分出勝負。
“何為正果？”
“自然是取得真經，修得金身果位！”
“我的想法便是你的想法！”
“我的意志都源自于你！”
那心魔不僅攻勢迅猛，還會嘴上幹擾，聽得悟空煩不勝煩！他一舉架住對方有千鈞之重的棍棒，怒喝：“聒噪，聒噪！”
自疑何為得正果，權勢地位與長生，此乃俗世成定論，我卻不欲合同流。
“妖精，你且與我，戰到底！”
……
朱母朗馬阿林常年被皚皚白雪包裹着全身，她素來喜愛寂靜，除了呼嘯的風聲從耳畔吹過，再無其他生靈發出的響動。
白浮置身于這片白雪的世界之中，整個人仿若要與那山融為一體般，風将她的發絲吹散，與夾雜着冰雪融為一體，現如今她已經适應了冰雪的氣候，再不怕冷了。
“啾~”
是妃眉斥羽客，它落在白浮的肩膀上，小巧的鳥喙叼着白浮耳邊的發絲扯了扯，仿佛實在撒氣。
“小龍女的訓練結束了？”
是啊，人也快死了。
“只是讓她現在吃點苦而已。”
但我瞧着那小龍女現在就要活不成了。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那就繼續。”
你竟比這亘古不變的堅冰還要冷酷。
“……我只是，不想讓她将來受欺負而已。”
聽着妃眉斥羽客的責難，白浮的神情怔愣，她不自覺的用手捂住心口，自問：“難道我這樣的做法是錯誤的嗎？”
這兩天，因為她對小龍女的教育方式，素來樂意在她身邊湊趣說笑的瓜猴兄弟，現在總是見她就逃，就連阿姊紮基也是，每次看到白浮訓練小龍女的場景，總是欲言又止，而後狠狠的嘆了口氣，直說：“罷了，眼不見心不煩！”便走。
這是對小龍女而言最适合的鍛煉方式了，她甚至不惜用上了【同命】，也就是說，在小龍女鍛煉之時，若是小龍女死去，白浮現如今雖不會死，但也得不了好。
白浮心中自問覺得自己對小龍女而言十分盡責，但是仿佛在他人的眼中，不是這樣。
這讓白浮十分苦惱，每次想要開口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啊，這個時候如果大聖在就好了……”
等白浮意識到自己究竟說了什麽話後，驚慌失措的捂住了嘴巴。
怎麽回事，自己竟然說出這樣的話，竟會主動去想什麽人？這感覺新奇又特別，但出乎意料的是白浮并不讨厭。
白浮搖頭失笑，怎麽可能啊，現如今大聖正在取經之路呢，怎麽可能見到他。
“啾！”
妃眉斥羽客長鳴一聲，它示意白浮看向天邊，随即經發現，一個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人，竟然駕着雲飛到了吐蕃的上空。
“是大聖？”白浮驚喜不已，她看了一眼妃眉斥羽客道：“将風雪停下吧，讓他飛過來。”
妃眉斥羽客依言照做，當朱母朗馬阿林周遭的風雪停止，腳踏筋鬥雲的孫悟空也順利來到了白浮面前。
白浮看着竟然主動來找她的孫悟空自然欣喜不已，她剛要迎上去，卻頓時感到危險，對上那雙冷酷的金色雙眼，白浮心上一跳。
“妖孽，便是你，阻我向佛之路！”
看着眼前這個神色冷酷，再無從前那般情意的孫悟空，白浮心下一痛，她下意識的反思自己做錯了什麽，不然為何對方用這樣的态度來對她呢？
但後又一想，實在是不對勁！
眼前這個猴子，真的是孫悟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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