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層軀殼脆弱無比,随時都有可能崩塌
第28章 這層軀殼脆弱無比,随時都有可能崩塌
丁悅身後坐着想找高松然聊天的溫雲茵。今天高松然沒來給大家放學, 她有點失望,還打算自己去辦公室找高松然呢。
聽了秦添的話,溫雲茵說:“我也想去找老班聊天!我想讓他幫忙進行職業規劃。秦添, 一起去嗎?”
“唉, 不是的。你的事情要是不急,還是改天吧。”秦添嘆了口氣。
今天的事情一時半會兒解釋不清楚,而且, 秦添也不想到處宣揚何珊燕的遭遇。
秦添簡短補充道:“燕子遇到了點問題,老班在幫她解決。我去找老班也不是為了私事。”
何珊燕情況特殊, 需要額外照顧, 這點溫雲茵也明白, 便豪爽地說道:“沒事, 不急,那我過兩天再找他聊。”
卻說高松然這邊。
進了辦公室,高松然看到教外班英語的呂老師在場,先把何珊燕帶到了她面前。
呂老師38歲, 家裏有個上小學的女兒。高松然想,呂老師肯定會幫女孩子紮辮子。
呂老師欣然同意,用自己随身帶的小梳子, 把何珊燕淩亂的頭發梳整齊了,又利落地把馬尾辮重新盤好。
何珊燕破涕為笑。
坐下後,高松然沒有像以往一樣,等着學生先開口。
他告訴何珊燕:“今天那群人, 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盧浩打架都能背兩個處分,這群人至少得人手一個處分, 等我查出帶頭的是誰,我會争取讓他開除的。他們, 或者其他學生,有這樣對待過你嗎?”
何珊燕回憶起了小時候,因為上課無法控制自己發出怪聲,連老師都嫌棄她。對她重拳出擊,對欺負她的同學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初中,學校校風更好,但她也是班裏被嫌棄的對象,三年從來沒少了捉弄和嘲笑。吳震寰擅長調整心态,與嘲笑聲共存,但何珊燕本身就不擅長社交,每每被人笑話,她的心态也會受到嚴重打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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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情況特殊,學校允許她帶手機來學校。上初二時的一天,班裏的壞孩子偷偷藏起了她的手機,還關機了。
放學後,她不知所措,也沒有求助老師,而是一個人在整個校園裏瘋了一樣尋找手機。
她的媽媽聯系不上她,班主任老師同樣打不通她的電話,兩人也像瘋了一樣在學校裏找孩子。
而那些藏起她手機的孩子,卻像看笑話一樣,圍觀着在校園裏前後奔走的三人。笑話看完了,再把手機丢在公共走廊垃圾桶裏,好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那一天回家,無論是何珊燕還是她的媽媽,都身心俱疲。
何珊燕被媽媽痛罵了一頓,盡管她也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而何媽媽罵了女兒一頓後,也痛哭了一整晚。
何珊燕無法理解媽媽的行為,高松然卻很能共情。
她家條件一般,為了給她看病,父母更是傾其所有。何爸爸在廠裏上夜班,很少照顧到家裏;何媽媽白天上班,下班後還要面對這個有缺陷的孩子。
阿斯伯格是自閉症譜系上的病症。
比起那些自理能力都沒有、甚至會無緣無故打人的自閉症孩子,何家已經很幸運了。
但是,陪伴一個譜系孩子的所需的精力,比陪伴一個正常孩子高出太多。
何媽媽知道,這件事裏女兒一點錯都沒有,要說錯,也怪自己和何爸爸基因不好。
可她的壓力也需要釋放。而何珊燕又恰如其分地,成了母親宣洩情緒的對象。
事後,何媽媽大概也後悔不已,這才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這麽多的挫折,依然沒能阻擋何珊燕考入三中的腳步。高松然想,要是她的身邊沒有那麽多雜音,依她的聰明才智,能取得多麽了不起的成就啊!
何珊燕發音不準,尤其在說到激動處,還前言不搭後語。但高松然一直保持着百分之二百的耐心,靜靜聆聽她說的每一個字。
五點半,何媽媽終于下班。看到手機上的短信,她趕緊回撥過去。
她最害怕的,就是孩子在學校被欺負。
在電話裏确認孩子無恙,何媽媽感謝了高松然,表示自己正在趕往學校的路上。
剛挂掉何媽媽的電話,又是一個陌生電話打進來。高松然心思一動,點了通話錄音。
“老,老師。我,我是高二7班的張曉偉。”打電話來的男生聲音發顫。
這個名字他記得,是那群壞孩子裏的一個。
高松然嘴角微微勾起,果然有人上鈎。
“今天出現在教室裏,一起欺負您班上的同學,是我不對,我向您道歉,也麻煩您轉達我對那位女生的歉意。”張曉偉這會兒說得好像挺誠懇,“是高三12班那個叫符元磊的同學給我發了短信,說那間教室裏有傻子唱戲,我才去的。我真不知道是誰領頭的。老師,也許在背後告密,他們會看不起我,可我覺得自己有點冤。我真的只圍觀了一下,也沒有主動欺負她。”
聽着張曉偉替自己辯解,高松然都覺得好笑。不過,既然他跳反了,還是第一個跳的,高松然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
“謝謝你的坦誠,我心裏有數,處分的時候會和教務處那邊說的。我只希望你記住,在這樣的惡性事件中,即使旁觀,也是助纣為虐。”
高松然一字一頓,像一把小錘子,敲在張曉偉的心上。
高松然接電話的時候,何珊燕掏出了作業,大大咧咧的攤開,快把辦公桌占滿了。高松然哭笑不得,卻也沒打擾她。
何珊燕媽媽是和秦添一起走進辦公室的。看到何珊燕旁若無人地寫起了作業,兩人都愣在了當場。
按照以往的經驗,何媽媽以為,女兒受到了這麽大的刺激,肯定會嚎啕大哭,幾個小時停不下來。
怎麽就能這麽平靜地寫作業呢?
“燕子!”秦添管不着這麽多,沖了上去,差點打翻另一個老師靠過道放着的一杯咖啡。
何珊燕有些木讷地擡頭,第一眼看見秦添,第二眼看見媽媽,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給高老師說了小時候的好多事情!我不難受了!”何珊燕聲音突然很大,把不遠處備課的呂老師吓了一跳。
何媽媽泣不成聲,向高松然和秦添表示感謝:“高老師,秦同學,真勞你們費心了……”
“秦添的确是個好孩子,她是班裏少數真心實意關心燕子的同學。這次要不是她發現得早,我根本不知道燕子受欺負了。”高松然壓根沒提自己,只在何媽媽面前為秦添表功。
他又用眼神示意秦添,先把何珊燕帶到一邊去,私下裏對何媽媽說:“把燕子培養成這樣優秀的孩子,給她溫暖又安全的生活,我知道,您付出了很多。我想告訴您,您不是一個人在面對這一切。”
聽到這兒,何媽媽擦了擦淚水,說道:“唉,我也希望孩子爸爸能幫我分擔一點。可他也沒什麽學歷,別的工作不好找。在工廠裏好歹穩定,待遇不算差,最大的缺點就是要倒夜班,而且廠子在縣城,公交車要坐一個多小時。”
發現何媽媽誤會了自己的意思,高松然又道:“我明白,您夫妻二人都不容易,尤其是您,一邊上班還要一邊照顧孩子,更辛苦。我想說的是,10班是一個大家庭,我作為班主任,也是您的支持者。如果您感到壓力太大,随時可以和我溝通,我們一起尋找辦法。誰都有脆弱的時候,給您自己一些喘息空間,能交給學校的事情,都可以交給我辦。”
從前,所有老師和她溝通時,從來都以何珊燕為中心。
畢竟,女兒是最需要幫助的。
可面前這個年輕老師,卻毫不掩飾地提到她時常被忽略的付出,也毫不留情地點出,作為母親的她,心理壓力巨大,需要舒緩的空間。
何珊燕需要幫助,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只不過,女兒都這樣了,作為母親,她沒有時間示弱,更無人言說。
只能把疲憊、脆弱、焦慮、痛楚,通通揉成一團,胡亂塞到那層名為“故作堅強”的軀殼之下。
卻沒人看得到,或者看到了也不說,這層軀殼脆弱無比,随時都有可能崩塌。
不知怎的,被說中心思的何媽媽忽然覺得踏實了不少。就好像孤軍奮戰多年的勇士,終于找到了一個,或者一群,志同道合的戰友。
何媽媽點頭:“好的,謝謝老師。我會記住的,關愛自己同樣重要。”
母女倆踏出辦公室的一瞬間,系統又來提示了。
【在宿主的引導下,學生[何珊燕]對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獲得春雨點50點。】
【在宿主的引導下,學生[何珊燕]的家長對你的信任度大幅提升,獲得春雨點100點。】
家長也能給自己賺點數?
高松然瞬間覺得自己富有了起來,差點一沖動跑出去對何珊燕開天眼。
不過他忍住了,秦添還在這兒呢。
上次和秦添談話後,“高老道”的外號傳遍全班,這一次要是當面跑了,誰知道自己會不會改名“神行太保”?
再說了,春雨點在手,也不急着一兩天的事。不過,他的确在考慮,提前開天眼,找到适合何珊燕的未來發展道路。
“老師,燕子真的沒事了嗎?”母女兩個漸行漸遠,秦添還是不免擔憂。
高松然點點頭,剛想說什麽,手機上又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