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賣我五斤糧 先收錢再給東西,被人稱為……
第112章 賣我五斤糧 先收錢再給東西,被人稱為……
糧價布價瘋漲, 已經不是一日三次了,而是一個時辰就上翻一次,參與這次金融風暴的掌櫃都排除夥計彼此監視, 有哪位率先漲價其他店鋪立馬跟上,主打一個不能比同行少賺一文錢。
好在唐皇似乎對這種情況早有準備,不知從哪裏調來了大批糧食, 平民只要持着戶籍冊子,也就是古代戶口本就可以買糧食,限價限購一人一天一斤,保障基本生活,若是有富商貴族想要強買, 只要往官府一告,這家也就不能用糧換人了。
其他的基本物資也大致按照這個标準進行分配,主打一個窮人餓不死。
也因着這完善的政策,物價暴漲雖然引起許多人的不滿, 卻終究沒有引發民亂。
可是……徐墨陽看着那幾家店洶湧的人潮,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卻越來越強烈了。
他帶着困惑走進了徐家院子,迎面碰上消瘦許多的陳母, 陳家已經定下長子出征,原因無他——陳大郎已經娶妻生子, 陳二郎依舊孤身一人。
“你弟弟若是出了意外,他可就絕後了。”
陳父将煙葉子全都抽完,才悶聲悶氣的說道, 于是大家知道, 這件事情就這麽定下了,陳家在争論了幾天以後,便開始變賣家産給大郎做路上的準備, 只是深夜依舊時常聽到陳家傳來啜泣,跟坊市中其他人家連成一片。
“徐家郎君……”
陳母将徐墨陽叫住,張了張嘴又什麽都沒說,徐墨陽也并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耐心的等着。
“能不能……賣我五斤粗糧?”
陳母說這句話的時候艱難極了,可想到瘦削的大兒子,吃野菜還懷着孕的兒媳,還是咬咬牙開了口。
徐家是做吃食生意的,她們這些鄰居閑着沒事的時候也算過這筆生意賬,雖然不太清楚确切數額,但每日買進賣出的糧食絕不是一個小數目,十斤粗糧對她們來說是天價,但對徐家便不值一提了。
“我家大郎眼看着要上戰場了,雖然說了包吃包住,可……”
陳母知道現在找徐墨陽并非明智之舉,不說別的,光是現在就有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她和徐家郎君,若是徐七郎松了口,他們便也會一擁而上,一個人要的或許不多,但每個人都要的話……時人以多子多孫為福,單傳的實在少之又少。
可徐七郎實在是太守規矩了,她一介不識字的普通婦人,實在找不到私下搭話的機會。
“您來找我,家中可知?”
徐墨陽沒再問下去,陳母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徐墨陽委婉而不失禮貌的拒絕了陳母,即使她的理由很充沛,但還是那句話,若是今日讓陳母拿到了糧食,後面只會源源不斷,給了讨不來多少好,不給甚至會招人怨,陳母似乎太過急切,甚至跟徐墨陽差點發生了肢體沖突。
“三更,院角鋪草。”
在兩人距離比較近的時候,徐墨陽突然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無縫銜接上剛剛的拒絕話語,但陳母明白,那絕對不是自己的錯覺。
最後這番糾纏以徐七郎勝利告終,陳母被人圍起來安慰着,狀似委屈的低着頭。
當晚三更時分,陳家的院角被丢進兩個竹子的密封容器,因為地上鋪了厚厚一層稭稈,并沒有發出多少聲音。
現在糧價不論粗細都被炒上了天價,甚至因為粗糧可以抵征兵,價錢還比細糧更貴,不像是衣物,只有相對大批量的中低端價格上漲,高端和頂級的甚至隐隐有賣不出去的趨勢。
徐家邸店也收縮了售賣規模,面食之類的限量出售,食肆索性先直接關門,跟其他商鋪一樣,花了點錢雇人看着糧價,糧價上漲立刻調價,唯一有些區別的,可能就是他的邸店可以先付錢再買東西,而不是先稱量再付款。
這些錢他刨掉了正常售賣的錢數以後,都單獨收着了,至于是送到官方養老院孤兒院,還是用在修橋鋪路上,或者是用在青娥院中,等糧價恢複正常了再說。
總之這錢徐墨陽是不可能安心收着的,他是缺錢,但這種沾了……的他怕做噩夢。
他不止一次認識到自己不适合做商賈,但都沒有這次來的深刻。
可就是先付錢這樣的小事,他都被人稱贊有良心,有人在邸店中說出了他在其他地方看到的場景——
“那郎君背着一大簍銅錢,讓夥計給他稱二兩細面,說自家阿娘年事已高,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唯一的願望就是吃一碗細面湯餅,做一個飽死鬼。”
“那夥計先是将錢數清了,又不肯收,慢慢用竹筒稱了二兩細面,才要一手交錢一手給面,結果就在這當口,糧價又漲了,那活計當場就把手給收回去了,說這錢不夠。”
客人想到當時那位年輕郎君的哀求之語,便忍不住嘆了口氣,那郎君哀求如羔羊,那夥計卻兇橫如虎狼,但這也怪不到夥計身上——那夥計便是獨生子,家中有一位老母奉養,糧店的掌櫃已經下了死命令,誰敢把糧食便宜賣了,誰就回家吃自己。
那門口告知糧價的既是跑腿也是監視,在攆走了幾個夥計以後,誰敢發善心?
“後來呢?”
衆人紛紛催促,那人卻搖搖頭不肯再往下說,有一位客人或許家中富裕,豪氣的給這個說故事的人叫了一碗雞肉湯餅,硬生生的撬開了* 那蚌殼般的嘴。
#你我本無緣,全靠我花錢 . jpg#
“夥計,給我将這份湯餅打包。”
說話的人先把這意外來的食物處理好,見輕薄的食盒到了手上,才繼續說下去,只是說話前先叭叭的來了一通免責聲明。
“我不知道其中的緣故,你們也不必追問,這件事情是我親眼見到,也并非假話。”
當時徐墨陽照舊在屏風後面坐着,只覺得這個故事似乎有些耳熟,卻也沒放在心上,上次那個珍珠的故事太過有沖擊力,弄得徐墨陽的鵝毛筆墨跡幹了又濕,紙張上除了幾個墨點,根本沒留下什麽痕跡,他這次就是準備把那錯綜複雜的關系再複盤一遍,才好寫下來給美猴王當消遣。
“在我要上前的時候,一位郎君路過,似乎跟那小郎君說了什麽,小郎君便帶着那一簍子錢拼命跑到了這徐家邸店,等我跟上來的時候,小郎君已經拿着荷葉裹着的一包東西,還攥了個東西走了。”
說話的人有些遺憾的搖搖頭,只恨自己當時為什麽不跑快一點,至少能弄清楚那小郎君拿了什麽,若真是白面——徐家可從來都是跟着漲價的。
不過話又說回來,當時那小郎君跑的真是恁快,也不知道那郎君跟他說了什麽,只可惜他趕着看小郎君的熱鬧,倒是沒注意開口的郎君長什麽樣子。
“不過第二天一早,店鋪還沒開門的時候,我看到那小郎君在沖着徐家邸店磕頭。”
留下最後一句話,說話的人飛快的拎起食盒跑路,他特意讓這邊的夥計把面湯分離,省的到家的時候面都泡漲了。
誰家沒個牙口不好的長輩啊,他家耶娘自從這糧價飛漲以後,都許久沒吃過正經糧食了,這難得白來了一口細面,可不得趕緊送回去讓兩位老人打打牙祭!
別看他敢進徐家邸店,其實他就是個準備蹭吃的,被吃的大戶遲遲不來,為了不被趕出去,他才把這件事情說出來拖延時間,沒想到還掙到了一口糧食。
說話的人腳步越走越快,眉飛色舞放在別人臉上是形容詞,在他臉上就成了動詞,看的行人遠遠避開,都覺得他是個瘋漢。
講故事的人提前退場,場上一下子陷入喧嘩,主要是留下的謎團實在太多,衆人讨論的熱鬧,徐墨陽卻恍然大悟,明白了是怎麽一回事。
說來有些不好意思,跟那個小郎君搭話的就是徐墨陽自己,當時他看那小少年哭的實在有些真實——主要假哭一般也做不出當衆涕泗橫流的效果,想了想糧店的潛規則,徐墨陽堪稱随意的找了個漏洞給這個小郎君。
“粗糧細糧都是什麽價?”
徐墨陽刻意擡高了嗓門問道,趁着夥計報價,他站在外面看價人的死角,快速低聲在小郎君耳邊說話,那夥計看了一眼,本來清脆又迅速的報價聲頓時慢了些。
“看到那個小子了嗎,他要給後面的那些商鋪送糧價上漲的消息。”
徐墨陽知道時間有限,他長話短說。
“在他面前跑進徐家邸店,這個給女郎,說葉娘子要送的,錢放上去,要買什麽說出來。”
“跑過他,你就能買東西,跑不過就是你的命。”
徐墨陽一邊說,一邊“不經意”的把一張紙落在地上,在門口的看價人懷疑之前,将目光移向了夥計,然後像模像樣的嫌棄了一番價格太貴,不買了。
小郎君聽清了徐墨陽的話,哪裏還敢在這邊浪費時間,把背簍一帶,拼了命的往前跑,只覺得喉嚨裏都泛着血味,但最後他看着手中的白面和雞蛋,只覺得一切都值了。
直到他拿着東西出了邸店,報價人的聲音才響起,他沒敢正面和報價人對上,沿着小路悄悄溜了,當晚,母親吃了一個荷包蛋,一碗細面,心滿意足的走了。
小郎君趁着天還沒亮,悄悄對着邸店磕了幾個頭。
徐墨陽從櫃臺轉身的時候,“沒注意”從袖口落下一個用稭稈捆着的荷葉包,夥計眼疾手快的踹到角落,等到沒人的時候才悄悄撿起來,也沒敢開,回家以後才敢小心翼翼的打開,好一包鹵好的雞肉片!
“娘,今天我們喝肉粥。”
夥計擦擦眼角,高興的說道。
長安城,皇宮中。
“揚州,洛陽都得到了消息呢。”
寵妃跪坐在胡床上,跟李世民保持着安全距離,語氣倒是頗為嬌媚,只是音色有些粗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