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不再逃避 她以前一直向他汲取情緒養分……
第109章 不再逃避 她以前一直向他汲取情緒養分……
漆黑的電腦屏幕上清晰地倒映出白念的臉, 她的鼻頭因為哭泣而泛紅,嘴角因為情緒激動而緊繃,俨然一副委屈憤怒的模樣。
跟嚴季淮說完再見的下一秒, 她挂斷電話放下手機, 随手地擦了擦睫毛上挂着的眼淚,閉了閉眼再次睜開。
剛才通話時那些情緒瞬間消弭無形,屏幕裏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也許是她情緒激動而不設防的情态讓嚴季淮放松了警惕, 他太過得意了。人一旦得意, 就會露出馬腳。
他的字裏行間,有着呼之欲出的急切,他的目的太過明顯。
——他迫不及待地, 想要瓦解她和嚴禹之間的信任。
而白念就“如他所願”。
抛下魚餌,等待咬鈎,這是她在對付她那對父母時學會的東西, 現在不過是學以致用罷了。
她驀地想起那時候嚴禹将那紙天衣無縫的合同在她面前晃了晃, 臉上帶着狡黠的笑意回答她的疑問:“這個麽……釣魚用的。”
她嘴角輕微上揚了一瞬, 目光轉向那毫無回音的對話框,那點輕松的笑意轉瞬即逝。
思忖片刻,她撥通了陳南喬的電話。
“陳律師, 有幾件事情我想跟你确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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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案子的調查是在同步進行的, 不過經濟調查方面的進展要快一些, 畢竟證據比較充足直觀。”
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室裏, 陳南喬将資料都放到白念的面前。
她仔細翻看了一遍:“也就是說, 嚴季淮他通過境外向雲城建設公司轉賬是在十月初。”
“對, ”陳南喬點點頭:“本來境外賬戶查起來不容易,但警方注意到十月和十一月初您父母和一個晉城的號碼聯系比較頻繁,追查下去發現號主是華普集團董事長助理, 沿着這條線索查下去,發現那個境外賬戶所屬公司的實際控股人也是嚴季淮先生。”
白念的思緒跟着他的話移向了另一個重點,白晟林他們和嚴季淮的通訊記錄持續到了十一月初——那正是她深陷輿論漩渦的時間。
如果之前種種只是她的猜想,那這份調查報告就是證據。
嚴季淮,果真是背後主導一切的人。
他為什麽要為她量身打造這麽一場輿論絞殺?
為什麽要制造這麽容易被化解的局?
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
“說實話,我見過的客戶很多,但是在白小姐這個年齡能夠如此冷靜的不多,”陳南喬給她遞過來一杯熱茶,微笑着寒暄。
白念心思不在聊天上,順口回了一句:“冷靜?”
“更準确來說,應該叫堅韌,”陳南喬糾正自己的措辭,看着眼前的女生,眼睛裏帶着欣賞,“許多童年經歷過這樣巨大家庭創傷的人,長大了性格或多或少會受到影響,就算表現得跟正常人一樣,一旦受到類似的外部刺激,精神就很容易被擊垮,但是白小姐你給我的感受一直是極富韌性的。”
白念翻看資料的手猛地一頓。
“外部刺激?”她輕輕地重複了一句,眼神突然一凝。
她明白了。
為什麽他們非要在論壇上制造這場一戳就破的謊言。
那些視頻和照片,要澄清很簡單,只要她站出來,将真相說出來就好,但怎麽說?
說她是重男輕女的犧牲品,說她是飽經虐待和漠視的可憐産物,說她是被自己父母當作謀取利益的工具?
說大家看到的一切,都是她不得已的掙紮和反擊?
只要說出來,謠言就會不攻自破,但是站出來的她呢?
一旦她剖腹取粉自證清白,她努力維持的正常與平靜的表象将會被打破,她努力遺忘和埋藏的痛苦記憶會變成一本攤開的故事書,被人反複翻閱、傳播,提及,她要面對無窮無盡的議論,同情,甚至嘲笑,還有反複的被迫回憶。
她最不想要的就是這些。
她會在這樣反複被強化的痛苦中,重回過去的陰霾。
白念突然想到那個在衣櫃中昏睡過去忘記一切的自己,她差一點,就回到了那個高燒的傍晚,将自己埋在暗無天日的櫃子裏,再也不要出來。
這是對她最高級的圍剿。
她差點就站出來反駁了,如果不是……不是嚴禹阻止了她。
“我不想讓你去做這種事,”他那時說,“他們憑什麽?”
白念将手中的資料放回去,起身告別。
半小時後,她站在了一星期前剛剛來過的地方,擡手按響了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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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進去以後我會将門反鎖,裏面沒有窗戶,沒有燈,什麽也沒有。在門的旁邊安裝着一個緊急叫停的按鈕,一旦你覺得承受不了就按下,我會給你開門,你确定要進去嗎?”
女心理醫生手搭在模拟暗室的門把手上,再次回頭向白念确認。
白念點點頭,剛要自己開門進去,女醫生突然說:“我以為,你不會再來找我了。”
那天臨走時,她記得分明,眼前的女孩粲然一笑,告訴她:“我已經找到了,拉住我的人。”
白念深吸一口氣,回過頭沖她笑了笑:“我想,是時候不再逃避了。”
女醫生揚了揚眉:“那個男孩子呢?”
白念垂眸。
她一直是被動的那個人,被動地等待他靠近她,溫暖她,理解她。他溫柔強大,內核堅定,她不自覺被他吸引,在他身上汲取情緒養分,并且堅信他會一直拉住她。
……卻從沒想過他會不會累。
如果她的軟肋變成別人刺向他們的刀,那麽她選擇親手拔除。
她緩緩扭動冰冷的金屬把手,門扇打開,縫隙裏是暗沉沉的黑,她閉上眼睛往裏走了一步,輕聲回答:“我想,他會支持我的。”
門緩緩合上,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在縫隙之中,這是一個密閉的黑暗空間。
肢體反應來得又兇又急。
她的軀體迅速僵硬,四肢的血液彙集到腦中,額頭上的神經開始猛烈跳動,耳朵開始轟鳴,手指變得冰涼,呼吸逐漸急促。
她幾乎能感覺到心跳在她張口的瞬間變得愈發清晰,劇烈的呼吸中,她感覺到自己開始眩暈。在絲毫不能視物的黑暗中,她似乎看見了緩緩下落的血液。
滴答,滴答。
視覺和聽覺的雙重幻景不斷刺激白念的神經,她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她想轉身逃走,但腳動不了。
是了……她在衣櫃裏藏了那麽久,她的腿已經麻了。
她拼命往後縮,直到背部靠上了冰冷的櫃子,退無可退。
她看不見,但她聽到了腳步聲緩緩向她靠近,還有低沉的、嘶啞的獰笑,越來越近,血腥味好像已經淹沒她的呼吸,她可以聞到新鮮血液的溫度。
“你看見了,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有女人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不要……過來。”白念意識模糊地搖頭,從嗓子裏擠出一句含混的哀求。
“我開門咯。”
那個聲音又輕又柔,卻從女人的聲音幻化成了無數人混雜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像一個人,又像無數人。
白念的手劇烈顫抖起來,無意識地環緊雙臂,圓潤的指甲幾乎将手臂掐出血痕,強烈的眩暈感如同潮水一般劇烈湧來,她開始喪失方向感,身體搖搖欲墜。
咔噠。
開門的聲音割斷她腦中轟鳴的神經,她突然喪失聽覺,黑暗中視線裏擠進一抹猩紅的光亮,仿佛在宣判她這個偷窺者的死刑。
意料之中猙獰的聲音被一道沉穩的男聲取代:“我找到你了,是你嗎?”
白念猛地睜開了眼,她摸到了一手腥潮的泥土……她在地窖,她被一個人困在這裏很久了。
“你是誰?”她聲音極度嘶啞。
眼前的畫面突然被扭曲撕裂,她竭力撥開頭暈目眩的幻覺,反手摸到了冰冷的門鎖,她顫抖着挪了挪身子,腳不小心絆倒了個拖把,她在驚懼着将它踢遠……這是雜物間,她被反鎖在了雜物間,她拼命呼救,外面沒有一點兒聲音。
咔噠。
又是一模一樣門鎖開啓的聲音。
她連滾帶爬抓起拖把,吞咽了一口喉嚨裏泛起的鐵鏽味,準備抵禦門外……門外的什麽?她意識有些模糊。
黑暗裏閃過一寸光亮。
“我找到你了,晚安。”又是那道熟悉的男聲。
耳鳴幾乎将他的聲音淹沒,但白念聽見了,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緩緩拉開了門。
看見了一枚挂着淋漓鮮血的尖刀。
“我找到你了,哈。”
這次終于是她最恐懼的場景,一張看不清面容的臉,用着模糊不清混合的聲音獰笑着,從“t它”自己腹部拔出銀白的刀刃,對着她緩緩舉起。
白念拼命想拿起什麽去抵抗,但手中的拖把不知道什麽時候消失不見,她的四周空空如也,她什麽也沒有,她只是個弱小的五歲女孩。
刀刃劃破空氣的聲音近在遲尺,冰冷的刀尖即将到達她的眼前。
“你不該存在。”“它”蠱惑一般呢喃。
她的腦海被恐懼籠罩,她感受到刀刃刺破自己胸膛的冰冷和疼痛,耳邊傳來模糊刺耳的警報聲,像尖銳的鳴笛,她不知道那是什麽,在撕扯着她的神智。
啪。
她猛地伸出雙手,抓住了那只握着刀的手。
“它”的動作猛然一滞,白念劇烈喘息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看見自己的手掌在急速生長,短小的指頭不斷生長,褪去稚嫩的血肉,變成修長有力的成年模樣。
“我,偏要,”她的喉嚨裏,鼻腔裏都是劇烈呼吸的鐵鏽味,她揚起一抹笑,“我偏要,好好活着。”
她抓着那只冰冷的手臂,将她的手腕一翻轉,用力一推,刀尖重新沒入她不斷流血的腹部。
噗呲。
可怖的幻影在她眼前極速消散,連同所有喧鬧的聲音一起,湮滅得徹徹底底。
一片寂靜,視線重新歸于真實的黑暗,茫茫中只有她自己劇烈的心跳和呼吸,她察覺到自己掌心顫抖的餘韻,她半跪在地上。
“你還好嗎?”頭頂擴音器傳來小心翼翼的詢問。
白念意味不明地垂着頭:“我……把它殺了。”
頭頂安靜了片刻:“走出去吧。”
白念緩緩從地上站起來,穩步走向進來的方向,伸手摸到那個并未上鎖的把手,輕而易舉地擰動了它。
這鎖打開得如此地簡單,就像從來沒有為她鎖上一般,一直在原地等她自己開啓。
她閉上眼躲避久不适應的光亮,女醫生一半擔憂一半欣慰地看着她:“我剛剛意味你就要撐不住了,按了警報,但你沒有立刻清醒。”
“我說怎麽那麽吵,差點沒辦法思考。”白念虛弱地開了個玩笑。
女醫生放下心來,跟着她的話輕輕笑起來,然後就看見白念彎下腰捂住了嘴。
“嘔……衛生間在哪兒來着,我要去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