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妥協 絕不能,讓她知道
第104章 妥協 絕不能,讓她知道
錄音裏男人微帶笑意的低沉尾音已經消散許久, 黑暗的地下車庫仍舊一片死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遠處隐約有下課鈴聲響起,入口處開始陸續出現活動的人群, 有人一臉放松地讨論着下班要吃什麽, 微弱細碎的聲響仿佛驚動了沉睡的空氣,車庫裏的氣氛仿佛沁入煙火氣一般,終于有些活絡起來。
嚴禹沉郁的思緒被車前路過的動靜打斷, 他這才掀起眼皮, 面無表情地伸手拔下u盤,随後發動車子,駛出地下車庫。
一打開公寓門, 開放式廚房裏濃白氤氲的熱氣就裹挾着香氣撲面而來。
吞沒了嚴禹從寒冷的外面回來呵出來的白氣。
白念正在做飯。
雖然公寓裏竈具一應俱全,但她搬過來這麽久真沒給自己做過幾次飯,怕麻煩是一回事, 她自己做飯不好吃是另一回事。
“回來啦?”白念掀開蓋子盛了口湯嘗了嘗味道, 被燙得“嘶”了一聲, 轉過身來跟站在玄關的男生說了句話,又忙不疊轉過身去拿調料。
“我炖了山藥排骨湯,快去洗手吧, ”白念背對着他忙碌, “馬上可以開飯啦。”
嚴禹洗了手, 安靜地走到她身後, 輕輕圈住了她的腰, 彎下腰将下巴整個抵在白念肩膀上, 孩子氣地貼着她走動的幅度跟來跟去,像一只大型樹懶。
白念被他撒在脖頸處氣息弄得有些發癢,笑着用手肘輕輕推他:“幹嘛呀, 好癢。”
“怎麽突然想起來做飯?”嚴禹下颌在她肩膀上一點一點的。
前陣子因為起訴的事情忙碌了許久,兩個人連飯都沒好好吃,他本來想接她出去吃放松一下,結果白念讓他回來。
她背對着他關了火,語氣輕松随意:“剛剛學的新菜譜,手癢想試一試。”
兩個人吃飯不需要多麽複雜,一煲山藥排骨湯,一道時蔬小炒,一盤番茄雞蛋,瓷白的碗盅襯着色彩鮮明的食物,十分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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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念給他夾了塊排骨:“嘗嘗看,我炖了好久的。”
嚴禹看着她生動期待的眉眼,低頭乖乖咬了一口耙軟的排骨,再擡起頭目光裏全是笑意:“很好吃。”
“是吧,第一次做,還算成功哦?”白念挺開心,也跟着嘗了一塊。
熱氣蒸騰,将頂上暖黃的小燈圈出柔和的光暈,窗外是陰冷潮濕的灰蒙蒙天色,窗內是溫暖平和的靜谧煙火。
安靜默契地吃到一半,白念才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你這幾天在忙什麽呢?”
男生捏着筷子的手指一頓,下一秒就恢複了若無其事:“章教授那邊的項目,有些東西需要交接。”
“哦……”白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随後才反應過來自己聽到了什麽,有點輕微詫異地擡起頭,“你不在他工作室待了嗎?”
“嗯,”嚴禹垂着眼睛,長長的眼睫遮去了眼中的情緒:“家裏……公司那邊有點事,我回去幫個忙。”
白念理解地點點頭。
他這樣的身份,老老實實待在章教授的個人工作室才反而是稀奇,轉身回家,大把的資源和人脈在等着他,那才是他們這樣的人該待的地方。
自他從海城回來那晚,他們兩人淺淺談過這件事之後,就再也沒有動靜,現在是終于決定了吧。
“抱歉,可能以後不能經常陪你了。”嚴禹終于擡眼看她。
白念眼尾彎彎:“沒事啊,之前不是說過麽,不管在哪裏,适合你就好。”
男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再說話。
後半頓飯的氛圍莫名安靜了下來。
吃過飯嚴禹主動起來洗碗,雖然不太熟練,但動作還是有條不紊,洗到一半,腰間悄悄圈上了一雙手臂。
他沾滿泡沫的手一頓,偏過頭去看貼在自己背上的白念,自然而然地帶上溫柔的神色:“小心,我手上都是泡沫。”
“嗯哼,”白念在他背後歪歪頭,“我好像知道你為什麽喜歡做這個動作了,很有安全感。”
她溫熱的身體在他後背輕蹭,他身體不可察覺地微微僵硬,下意識順着她的話:“……嗯。”
自從久別重逢那個混沌放肆的夜晚,他已經很久沒在這間屋子逗留過太久。
白念渾然不覺,偏着頭看他遲緩地把手裏的盤子沖幹淨,放在架子上,也許是他動作太別扭,她撲哧一笑:“你以前是不是從來沒洗過碗?”
她話裏揶揄的味道太重,嚴禹有些輕微的無奈:“下次就熟悉了。”
白念含着笑看他動作,突然話題一轉:“陳律師說他去見了蘇青,說她勉強能跟外界交流,但是意識不是很清楚。”
“被迫做了三年牢,出來看見自己的孩子完全記不得她,可能是受不了打擊。”嚴禹說。
白念點點頭:“也是,哪有母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孩子變成別人的還無動于衷。”
嚴禹脊背陡然一僵。
他異常的樣子太明顯,白念愣了愣,以為他想到了周淑華,沒想到他反應比自己還大。
事情塵埃落定,她反而對這對父母生不出什麽濃烈的恨意了。
她喃喃自語:“周淑華她……我跟你說過,她曾經把我丢在廣場上,警察把我送回去的時候,她的眼神,怎麽說呢?很複雜。”
那種目光裏情緒太過揉雜,像後悔,想慶幸,像惱怒,又像迷茫。
嚴禹任由她抱着:“嗯。”
“我想,她也不是無動于衷的吧,”白念輕輕舒了口氣,算不上開解或是原諒,她只是實話實說,“至少讓我在回想起來的時候,沒有那麽耿耿于懷。”
哪怕只有一秒,她的母親,哪怕只有一秒鐘曾經後悔過将她抛下,也好。
她沒有感受過母愛,從暗沉的記憶裏扒着縫摳出來的這麽一點不同,也是好的。
疼痛,卻也生動。
她将這樣複雜的情感消解吸收,然後頑強地學會去愛去恨。
她覺得自己語氣應當很正常,懷抱裏的人卻一動不動,異常沉默。
“你怎麽了?”她有些奇怪。
嚴禹驟然回神,語氣艱澀:“如果真的有人……能狠心舍棄自己的孩子呢?”
“啊t……”白念眨眨眼睛,“那我可能比他們稍微幸運一點吧。”
嚴禹突然轉過身來,低頭看她清潤的眸光,看她故作輕松地說到“幸運”的時候,眼睛裏潮濕又生動的色彩。
她越是明媚,他胸腔裏的鈍痛越是強烈,猶如一把極鈍的刀子,沉默無聲地拉鋸他的心髒。
——不能讓她知道。
他心裏只有這麽一個念頭。
帶着冰冷濕意的手指撫上白念溫暖的後頸,惹得她無意識瑟縮一下,嚴禹閉上情緒翻湧如海的眼,帶着無比珍視的意味,重重吻上她帶笑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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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季淮下班回到家時,不出所料地在客廳裏看到了他想看到的人。
他嘴邊笑意擴大,揮退了前來接外套的傭人,自己心情極好地挂好外套,換好鞋子,慢條斯理地踱步道沙發上,和自己面無表情的兒子隔着茶幾相對而坐。
“希望你帶來了我想要的答案。”他笑眯眯開口。
嚴禹沒有理會他,輕聲向身側的嚴老太太說:“奶奶,我們有點事情要談,我扶您去休息好嗎。”
嚴老太太點點頭,目光極為不善地瞪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才起身回房。
“不許欺負阿禹!”她氣勢洶洶地叮囑了一句。
雖然那天晚上嚴季淮和那個陌生女人的談話她聽不懂,但老太太直覺不是什麽好事情,連帶着對自己兒子愈發不滿。
面對自己的母親,嚴季淮低眉順眼地應了一聲。
等到嚴禹重新坐下,他才恢複臉上那種漫不經心卻将所有事掌控在手心的閑适表情。
“你公司,我會去。”嚴禹淡淡開口。
嚴季淮毫不意外地挑挑眉,似笑非笑:“意料之中的答案。”
“這個,”嚴禹掏出兜裏的銀色舊u盤往茶幾上一扔,金屬與石板撞出清脆的聲響,“是我的條件。”
嚴季淮饒有興致地彎腰撿起u盤:“東西你聽了?”
面前眉目冷峻的男生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啧,”嚴季淮好整以暇地往後一靠,“看來你那個小女朋友對你真的很重要啊……我們阿禹真的長大了,學會愛人了。”
他語氣十分感慨,好像真的為自己兒子情窦初開感到開心一般,裝得像個人似的。
眼看自己兒子投過來的冷得像冰一般帶刀的眼睛,嚴季淮舉手作投降狀:“好好好……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啊。”
嚴禹垂下眼睛。
客廳裏靜了幾秒,他突然看向這個絲毫不掩飾自己卑劣的男人,冷不丁開口:“你想要什麽?”
“嗯?”嚴季淮偏偏頭,故作不解地看他。
“你,想要,從我身上,”嚴禹一字一句,“得到什麽。”
光是讓他到他公司來,值得着麽大費周章,從循循善誘到威脅逼迫麽。
“哦~這個啊。”
嚴季淮站起身來,順手将裏面已經空無一物的u盤扔到垃圾桶裏,插着兜頭也不回地準備上樓,帶着獵物跑不出手心的閑庭信步。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他笑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