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暗中鬼
暗中鬼
聞恩被紀宗政強制帶回了達維莊園,就在他以為等待他的将是紀宗政的怒火與懲罰時,結果紀宗政将他帶回莊園後什麽也沒做,只是将他再次扔進了外院的小房子裏。
聞恩很驚訝,他沒想到自己保持沉默默認背叛的舉動竟然沒帶來任何後果,那貴族居然雷聲大雨點小,就這麽放過了他?
想來想去只有一種可能,聞恩不可置信地摸了摸尚還平坦的肚子,猜測:難道是因為肚子裏的孩子嗎?有這個可能嗎?紀宗政難道是因為想留下這個孩子所以有所顧忌?不然為什麽還要帶走那醫生讓他照料自己呢?
實在不可思議,聞恩很難想象一個貴族竟然會看在奴隸懷孕的份上網開一面,這不是聞恩妄自菲薄,是因為他來到這世界後,僅僅在趙氏農場就見識過太多奴隸因意外懷孕走向深淵——趙輝身邊就有許多,他們大多因私自懷孕而被悄無聲息做掉,連帶着孩子一起。
在這世上,奴隸的命根本就不是命,更何況奴隸肚中的孩子呢?不過是混合了低賤血脈的小畜生罷了。聞恩對此再清楚不過了,只是沒想到紀宗政會是那個例外。
想到很可能是肚子裏的孩子救了自己一命,聞恩長舒一口氣,竟産生了一絲竊喜,也是直到此刻他才看明白自己的內心——如果孩子的存在并不會對他的生命産生威脅,只要懷孕不會被處死,聞恩想,他其實是願意留下這個孩子的。
聞恩願意留下他。
因為這世上他可以留戀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昏暗的日子望不到頭,曾有許多次,聞恩在絕望時想過幹脆死了一了百了。可有了孩子就不會了,聞恩想,自己會更堅定地在這吃人的世界走下去。
……
經過管家背叛、聞恩懷孕等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後,紀宗政少有的感到心煩意亂,獨自一人來到了紀父在達維莊園的住處。
父子倆聊了許久,得知管家偷竊密信的紀父大為吃驚,嘆口氣道:“既然鄭管家犯了事,現在莊園管家的位子應該空缺了吧,我這裏不需要太多人,你把弟良帶回去吧。”
弟良,一個在紀宗政手上成長起來的死侍,也曾是紀宗政的左膀右臂,後因紀父身體日漸虛弱,紀宗政放心不下,才将弟良委派到了紀父這邊照顧。
思忖一番,考慮到父親這邊的确不缺人用,紀宗政同意了,可想到懷孕的聞恩,紀宗政依舊心亂如麻,他腦子裏突然跳出了出軌奴隸的那個女人,問:“她……最近怎麽樣?”
父子倆口中的她不會有其他人,能讓紀宗政連個稱呼也沒有的,只會是紀母。
紀父注視着自己這個多年過去,仍未從恨意中走出來的孩子,語重心長:“宗政,最近你母親那邊的确有些變動,你母親她……懷孕了。”
懷孕?
那女人懷孕了?
紀宗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因心煩意亂随意抛出的一個問題,竟換來這樣的消息。聞恩那奴隸在懷上他孩子的同時,他的母親,那個背叛家庭的女人,也同時懷上了那奴隸情夫的孩子。
這太過于諷刺了。
奴隸奴隸,跳出來破壞他生活的總是奴隸!
紀宗政心中有火在燒,此前對如何處理聞恩以及聞恩腹中孩子的猶豫驟然消失了,對奴隸的恨意再次生長起來,遮在眼前的雲霧也漸漸揭開——對啊,他怎麽突然變得不像他了呢?
他紀宗政,這座永久禁奴的達維莊園的主人,怎麽突然就接受了聞恩那奴隸的存在呢?他竟然還将醫生帶回了莊園,甚至還曾産生過留下孩子的念頭!
這不對勁。
不該是這樣的,紀宗政最該痛恨的便是那群“不可接觸者”,接受聞恩和他腹中的孩子就是對過去自己的背叛,絕對不該是這樣的!
再次想到聞恩,那個口腹蜜劍的奴隸,紀宗政心中突然有了答案——
不能留,一個都不能留。
為了一個奴隸背叛曾經的自己,紀宗政不接受。
達維莊園,外院。
好幾天過去了,紀宗政将聞恩帶回莊園後再也沒現過身,好在聞恩并不在乎,獨自一人過上了安生日子,他在莊園沒有工作任務,每天都是吃和睡,比之趙氏農場輕松了許多,簡直美哉。
不僅如此,聞恩所居住的小房子旁有個池堂,池堂旁是一片不常打理的花圃,人煙稀少,是聞恩最滿意的地方,經常獨自一人在這兒閑逛。
這天,聞恩傍晚出了趟門,随意逛了會兒,正消着食呢,卻看見一個長相稚嫩的男孩兒撲進了花叢裏,嘴中念念有詞:“蝴蝶……蝴蝶……”
聞恩感到奇怪,畢竟這花圃實在是太偏了,偏到甚至連紀家的傭人們都嫌棄,除了聞恩,平時幾乎很少能看見人。
在好奇心的催使下,聞恩慢慢走了過去,剛想問一句你是誰,只見男孩兒眼中只有蝴蝶,完全沒注意腳前的臺階,一踏空,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
這樓梯可有上百階,真滾下去後果不堪設想!
“小心!”聞恩下意識驚叫,伸手将人拉住了:“注意腳下!”
而差點摔下去的男孩兒反倒一臉懵然,被攔下了,還固執地朝不遠處的蝴蝶伸手:“蝴蝶!安安要蝴蝶!”
聞言,聞恩意識到了不對勁,這人……腦子好像有點不正常,雖說長相稚嫩,但看着也已經十七八歲的樣子,不至于還是小兒般的語氣。
但沒時間細想,聞恩怕出意外,先将人控制住了,問:“你哪兒來的?家裏人呢?”
可男孩并未回答,不知是沒聽懂聞恩在說什麽,還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只見他目光一凝,突然又從心心念念的蝴蝶上移開了,朝草地撲去:“珍珠!珍珠!安安要珍珠……”
聞恩的視線跟着望過去,地上還真掉落了一顆珍珠,聯邦近海,因此大家族賞賜傭人總是用一盒盒珍珠,這或許是哪個傭人不小心掉的。
如此昏暗的天色下也能發現,聞恩感到好笑,這又是蝴蝶又是珍珠的,他意識到自己不能将這孩子扔在這兒,正想着要怎麽找到他家人,不遠處卻突然跑來一個面容陌生的男人——正是剛被紀宗政帶回達維莊園沒多久的弟良。
只見弟良滿頭大汗、神情冷峻,看見聞恩後面露防備,立即沖男孩兒伸出了手:“弟安,到哥哥這兒來!”
“哥哥!”
被叫做弟安的男孩兒看見弟良後明顯聽話了許多,他掙開聞恩的手跑了過去,但口中依舊念道:“安安要蝴蝶和珍珠……不走,安安不走,哥哥……”
“以前不許再亂跑,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弟良找到弟安總算長舒口氣,不忍心再責怪,他将弟安攬進了懷裏,摸了摸他的臉:“聽話,先和哥哥回去,回家哥哥就獎勵你一顆珍珠好不好?随地撿的可不算數。”
男人顯然很擅長哄這孩子了,語氣熟稔:“現在攢多少顆了,是不是還差一顆就能換風筝了?還想不想要風筝?”
“好吧,安安想要風筝。”弟安咬了咬嘴巴,最終糾結道:“回家,安安和哥哥回家。”
弟良這才滿意:“好,你乖。”
随後,兄弟倆相攜着從聞恩身旁經過,弟良或許也意識到自己誤會了什麽,朝聞恩投來一道多謝的目光。
聞恩淡淡笑了笑。
……
這天的小插曲過後,聞恩倒是再也沒見過弟安,但他卻見到了另一個人——唐辰洲,那個威脅要将他送給死侍做男奴的貴族。
唐辰洲這次過來依舊帶了男奴,還是兩個,一個上次見過,聞恩還有些印象,另一個則完全面生。
聞恩擡眼望過去,碰上唐辰洲玩味的目光,有些摸不着頭腦——三天期限早就過了,而他并沒有被送走,這說明他告訴紀宗政懷孕一事奏了效,懷孕救了他,他早已不會被送給死侍做男奴了。
既然如此,唐辰洲再次過來是為了什麽?聞恩猜不出,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個紀宗政身邊的貴族,絕對不敢越過紀宗政做事。
沒錯。
聞恩猜得對。
唐辰洲的确不是來對聞恩做什麽的,他之所以會特意跑來看這奴隸一眼,甚至還露出玩味的笑容,不過是因為宗政那捉摸不清的态度——就在幾天前,他去問宗政如果這奴隸咬死了不交代真相可以懲罰到什麽地步時,宗政是這樣回答的。
男人說:“算了,這事先放一放吧。”
聞言,唐辰洲當時便大吃一驚。
算了?怎麽能算了?拷問一個壞事做盡的奴隸,竟然也有紀宗政說算了的那天,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唐辰洲當時便感興趣起來。
可任由他如何追問為什麽,紀宗政就是一言不發,這茬只能就這樣過去了,但唐辰洲心裏卻就此裝下了這件事,正巧他今天來達維莊園一趟,便鬼使神差地來到了聞恩的住處。
但也只是看了幾眼,在聞恩狐疑的目光中,唐辰洲便帶着男奴們離開了,可兩人都沒想到,正是這些微不足道的舉動,竟引起了達維莊園的一場軒然大波。
就在唐辰洲帶男奴們離開沒多久,一個求唐辰洲辦事的聯邦政要竟追到了達維莊園來,唐辰洲不好拒絕,于是先揮退了兩個男奴,将政要帶去了紀宗政書房,借紀宗政書房一用。
而沒人注意到的地方,唐辰洲的兩個男奴卻争吵起來,一人諷刺另一人失寵,地位一落千丈,被嘲諷的,正是上次唐辰洲拷問聞恩時帶在身邊的男奴。
自上回那男奴多嘴被唐辰洲斥責後,表面上唐辰洲好似原諒了他,但男奴知道,其實唐大人心裏早厭棄了他,已經很久沒叫他作陪了。
這次來達維莊園好不容易将他叫上,卻還叫了另一個嘴巴極為讨厭的男奴,這被厭棄的男奴心情本就不好,這下更壞了。
唐辰洲一離開,兩人便你一言我一語争吵起來,被厭棄的那奴隸嘴巴笨,被諷刺了好一頓,怒上心頭,衣袖一揮便一個人跑開了。
他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只知道越往外綠植越茂密,同時也越來越荒涼,等到一個池塘邊時,這男奴陡然想起來,這不是上次唐大人拷問審訊的地方嗎?那被拷問的人就住在這附近!
不僅如此,他一扭頭,竟發現那人就在池塘邊!
沒錯,聞恩此時恰巧就在池塘邊。
男奴心裏的酸澀與憤慨在看見聞恩的瞬間膨脹到了極點,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自己随口說出的那句話,他又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現在人人都瞧不起他!人人都欺負他!
不僅如此,唐大人今天還特意跑來一趟,什麽也沒做,就為了遠遠看這人一眼!嫉妒的酸氣以及地位一落千丈的不甘心讓男奴徹底燒紅了眼,他心底的陰暗念頭一起,就再也壓制不下去!
想到自己接下來要做什麽,男奴心口砰砰直跳,他朝四周觀望了幾眼,小心翼翼地向聞恩走去。
心道,別怪他,千萬不要怪他。
唐大人就是他一輩子的依靠,現在一切都沒有了,他實在是太恨,太恨了!可千萬不要怪他!
男奴咬牙切齒,悄無聲息地走至聞恩身後,在聞恩還沒反應過來的瞬間,雙手一用力,只聽“噗通”一聲,便将人推下了池塘!
別怪他!可千萬別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