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再相逢
再相逢
門外。
女醫生看見趙輝便下意識流露出了嫌惡的目光,怕被發現,她急忙換回一副冰冷的職業面孔,向趙輝解釋了一番聞恩目前的身體情況,并說聞恩身體特殊,帶的藥少了一種,過幾天需要帶上缺的藥再來一趟。
聞恩是個雙性人,身體本就和常人不同,趙輝不疑有他,點了點頭便送醫生出了農場。
直到這裏都一切正常。
那趙輝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發現醫生不對勁的呢?是從醫生走遠,距他三步之遙開始,這距離太适合觀察整體,趙輝不經意望過去,一眼便看見了醫生皺巴巴的衣角和褲子。
這是個女醫生,還是個看起來就擅長打理自己的女醫生,趙輝向來愛注意女人的穿衣打扮,更別說他今天見這醫生第一面時,就将她從頭至腳掃視了一番。
趙輝很清楚地記得,這醫生來的時候衣角褲子都是嶄新的,根本沒有褶皺,做什麽檢查竟然還會讓醫生的衣服變皺?
趙輝感到奇怪,但也僅僅是停留在感到奇怪這份上,并未多想。直到将醫生送走後,他又扭頭回了聞恩的宿舍,因為他想起了一件事——
趙輝現在存了心要讨好聞恩,他準備問問聞恩,既然最近身體不太舒服,要不先停了羊圈的工作,交給他來辦就好,他去和父親說。
結果話還沒問出口,就先看見了聞恩微微泛紅的眼睛,聯想到那醫生離開前皺巴巴的衣服,趙輝感到更奇怪了,一道狐疑不信任的念頭在心裏慢慢發芽,又被他壓了下去。
趙輝留了個心眼,這天就這麽過了。
醫生第二次來是在三天後,她小心謹慎地帶了藥進農場,卻在剛進門時就被趙輝的人攔下了,一群人将她架進了一個光線奇亮無比,仿佛拷問室的小房間裏。
這時,趙輝露面了,他溫和地笑了笑道:“得罪了,尹醫生。最近農場遭了賊,我父親好幾個貴重的玉扳手被偷了,現在凡是進出農場都要搜身。”說完男人面色一沉,吩咐身後的奴隸:“上!”
“幹什麽!你們幹什麽!”尹醫生聽到要搜身意識到不好,這顯然就是沖她來的,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死命掙紮起來:“我是醫生,不是什麽賊!是你們請我來給病人看病的,你們沒權利搜查我!放開,趕緊放開!再不放開我就報警了!”
可任她如何掙紮,這農場終究是趙家的地盤,短短幾十秒醫藥箱便被翻了個底朝天,然後便是衣服褲子的口袋,一群奴隸蜂擁而上,找出一盒藥片。
趙輝從奴隸手上接過,看了看,念出聲:“米非司酮片……尹醫生,你這藥不放在藥箱裏,偏偏藏在衣服口袋裏,是為什麽?或者你能告訴我,這藥是幹什麽的嗎?”
尹醫生咬緊牙關,一聲不吭。
趙輝嗤笑一聲:“算了,我自己看吧。”
直到男人一目十行地掃過,看到早孕、引産等字樣,面色陡然大變,他突然上前一把捏住尹醫生的脖子,沉聲質問:“你找死!這藥誰讓你帶進來的?”
其實話方問出口,趙輝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除了聞恩還會有誰。只是趙輝不懂,實在不懂,這其實到底哪個環節出了錯,難不成……難不成聞恩說的那些話都是在騙他?
尹醫生被掐住脖子,額頭上青筋暴跳,整張臉急速充血,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啐了趙輝一口:“你這個混蛋……臭纨绔!二世祖!仗着自己地位高就作威作福……強占奴隸……還逼人家給你生孩子……”
“你說什麽?”
趙輝被罵得一臉懵,男人手上的力道一松,面前的人就軟軟地跪了下去,他愣怔在了原地,“這是聞恩告訴你的?他親口對你說的?”
尹醫生跪在地上一陣咳嗽,好半響才緩過勁兒來,一雙美目恨恨射向趙輝:“不然呢,怎麽,你敢做難道不敢當?!”
“哈哈哈哈!”趙輝卻突然大笑起來,也不知是在笑自己被聞恩騙了,還是在笑眼前這個同情心泛濫的醫生被騙了,或者是笑他們倆人,都被聞恩給騙了!
“敢做不敢當?笑話!你可以去這農場打聽打聽,我趙輝雖然行事頑劣,可向來敢做敢當!”趙輝睥睨這地上身穿白大褂的女人:“反倒是你,恐怕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
見趙輝神色正經,尹醫生也意識到了這其中可能有誤會,女人眸光一變:“你什麽意思?”
趙輝咬牙,眼睛好似在看向遠方,又好似在想些什麽,憤然道:“我的意思是,我們倆……很可能都被騙了!”
……
聞恩在宿舍等得忐忑不已,他知道自己這肚子拖不得了,越往後拖越難辦,可醫生不來,他也只能幹着急。
但聞恩怎麽也想不到,醫生沒等來,等來的卻是怒氣沖沖的趙輝,男人捏着一盒早已癟掉的藥,直接闖了進來。
趙輝在來的路上已經想明白了所有事——既然聞恩撒謊騙他、利用他都是為了瞞着他打掉孩子,那顯而易見,關于紀宗政要帶他和孩子一起離開的說法就不攻自破了!
這整件事,很可能根本就和紀宗政沒有任何關系!
或許那奴隸肚子裏的孩子是紀宗政的,可聯邦貴族們的私生子何其多,又怎麽會在意這樣一個奴隸懷上的種呢?
想來紀宗政絕對沒有答應會回來救聞恩,更不會看在孩子的份上讓聞恩母憑子貴!不然也就不會有聞恩費盡心機要流掉孩子這種事發生了!
那麽只有一種可能,聞恩恐怕是怕自己一個未婚配的奴隸突然懷孕,這種聯邦法律禁止的事到時候捅了出去,他會直接被家主處死!所以才想了這樣的法子,甚至還把他趙輝也給拉進來當了墊腳石!
而他也是蠢得可以,這樣一個漏洞百出的狐假虎威招數,他竟然還真信了,被一個奴隸耍得團團轉!
趙輝怒上心頭,沖進宿舍便将藥盒砸在聞恩臉上,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直接一巴掌揮了過去。
啪的一聲。
聞恩毫無防備,捂着臉應聲倒地。
陳治鄙夷地望着躺在地上的奴隸,怒吼:“賤奴!竟然敢騙我!我就說呢,聯邦萬人之上的貴族,金字塔頂端的首相,什麽山珍海味沒吃過,怎麽會看上你!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還真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就能拿捏這世上的所有人了?我告訴你!貴族最講究門當戶對,權力中心的貴族更是如此,聽說就連他們紀家的莊園裏連伺候的人都不會用奴隸!更別說收你這個奴隸做男奴帶你走了!簡直癡心妄想!”
趙輝說到此處咬牙切齒:“難怪一邊騙我,一邊千方百計也要将孩子給除掉呢。我算是知道了,我看是因為他早就舍棄了你吧,你想拿他的名頭威脅我,以為自己懷上了紀宗政的孩子我就不敢再動你,但又不敢真的懷下去,因為別說來帶你和孩子離開了,就算是再見他一面,對你而言恐怕也是不可能了!”
一巴掌下來,聞恩眼冒金星,扶在地上動彈不得,他渾身都在顫抖,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唯恐惹得趙輝怒火更盛。
可……可怎麽會這樣呢……
一切都被趙輝看破了。
聞恩目光游移,突然看見了那盒砸在他臉上後又掉落在地上的藥……對了,藥!聞恩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慢慢朝藥爬過去。
他知道了,一定是醫生私自帶藥被趙輝發現了,一定是這樣!
而看着不斷向前爬的聞恩,趙輝卻只垂眼冷笑,忽然伸腳将人狠狠踩住了,踩得聞恩悶哼一聲,在地上扭動掙紮。
可這扭動的清瘦身軀落進趙輝眼裏,不知觸動了男人哪根筋,趙輝滿臉的怒火忽然轉為了□□的笑:“不過沒關系,雖然你騙了我,可我大人有大量,也不是不能原諒你。”
“我還正可惜呢,雖說你入不了那些貴族的眼,但能入我的眼啊!我可是稀罕得很!聞恩,你騙我一回,拿你自己來還,不過分吧?”
說着,男人已經蹲在了趴在地上的聞恩臉邊,想要将聞恩扶起,順勢拉進自己懷裏。
可聞恩怎會如他的願,更別說那藥近在咫尺,他馬上就能拿到了,吃了藥,他就不怕孩子拖累他了,他要藥!
“不!不要碰我!”聞恩推搡掙紮,情緒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口不擇言:“我……我還有陳治,就算紀宗政不會來救我,還有陳治……他會幫我的……你,你不要碰我!”
“你還敢和我提陳治!我、陳治、紀宗政,你知道你在這農場勾搭了多少人嗎?還敢和我提陳治,信不信我現在就去告訴他,告訴他你就是個千人枕萬人騎的賤人,告訴他你早就懷上了別人的孩子,你看他是會救你,還是和我一起玩死你!”
說着,趙輝徹底被激怒,朝聞恩撲了過去。
就在聞恩被男人的重量壓得動彈不得之際,他也終于爬到了那盒藥邊,聞恩奮起,用盡最後的力氣将藥盒抓在了手心,他顫抖着剝了好幾顆塞進嘴裏。
可還沒來得及咽,趙輝直接伸手摳進了他嘴中,面目猙獰道:“吐了!都給我吐了!”
聞恩最終沒能咽下去,他的口腔被摳出血來,被摳得嘔吐,全數吐了出來。
聞恩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淚流滿面,不停地哀求:“放過我,求求你了,放過我。”
趙輝充耳不聞,粗紅着脖子将聞恩拖上了床,可就在他脫掉自己的衣服,不着寸縷地撕扯聞恩衣服實施侵犯的瞬間,門外突然響起急促的腳步聲!
然後砰的一下,門被踹開了。
緊接着,又是幾道震耳欲聾的槍聲。
槍響過後,逼仄的小房間裏倏地靜了下來,時間都仿佛凝滞了,聞恩只感覺有溫熱的液體濺在了自己臉上,而眼前,是僵掉的趙輝,男人一雙眼狠狠瞪着他,不到三秒,直挺挺地倒在了他身上。
額頭上那黑紅的洞口,還往外冒着血。
死了。
趙輝死了。
聞恩一時間不知該慶幸還是該害怕,他死裏逃生,渾身都在顫抖,緩緩轉動僵硬的脖子望過去,只見門口站着一個他以為再也不會相見的人。
紀宗政。
他看見了紀宗政。
男人拿着槍,一張臉鋒利又硬朗,他眸子不帶任何情緒,只是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至床前,語氣冷峻:“水性楊花,我看你也是死不足惜!”
黑洞洞的槍口直抵他心口。
聞恩渾身一震,怎麽也想不到兩人還會再見,更想不到再見會是在這樣的境況下,被紀宗政撞見他和趙輝在床上翻滾!而趙輝衣不蔽體,他也不遑多讓。
死不足惜……紀宗政罵他死不足惜……
聞恩緊盯着男人臉上那鄙夷、嫌惡的神色,第一次覺得原來人可以難過痛苦到如此地步,這種痛甚至讓他連抵在心口的槍都不再害怕,他恥辱極了,抓着身上那被趙輝撕扯得不成樣子的碎布,緩緩抱住了自己。
忽的,聞恩再也無法假裝堅強,痛苦大哭起來。
為什麽?為什麽紀宗政能高高在上地指責他水性楊花?甚至罵他死不足惜?難道這一切是他造成的嗎?從頭至尾,他不過就是想好好活着,想擺脫奴隸的身份,想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罷了!
他錯在了哪裏?為什麽最終會落得這個下場?
他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樣好好活着,有錯嗎?
他不是那個聞恩,無法回應陳治,有錯嗎?
他被趙輝折辱,被紀宗政強上,可為了幫紀宗政隐瞞身份,這一切他都忍了,有錯嗎?
他獨自一人被扔在農場,發現懷孕,保不了孩子只能保自己,有錯嗎?
不,沒錯,他都沒做錯!
聞恩很想沖紀宗政怒吼,怪你,這一切也怪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如果不是因為懷孕,他又怎麽會慘到尋求趙輝的幫助,怎麽會經歷現在這些!
可所有質問與委屈都只在腦子裏走了一圈,聞恩還沒來得及向紀宗政發洩出來,便眼前一白,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