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複夢
夢複夢
“帶回來?”
紀宗政顯然并不贊同,想到什麽,他語氣冷淡:“一個滿口謊話,毫不忠心的低賤奴隸,我沒在離開時當場了結他就已經是我心慈手軟,還帶回來?難不成要帶回來養在達維莊園嗎?”
達維莊園永久禁奴,這絕無可能。
唐辰洲從紀宗政的話中聽出不對勁來。
他原本以為,除了藥本身讓紀宗政恢複正常外,那奴隸能被收用,至少紀宗政還是有點喜歡的,沒想到紀宗政卻看起來一幅如此厭惡的樣子。
滿口謊話、不忠心,看來兩人間發生過許多事。
唐辰洲好奇問:“怎麽,那個男奴莫非害過你?”
“要說害倒也稱不上。”紀宗政嗤笑,他回想那短短一個月,他除了被聞恩最後的背叛刺痛外,其實最在意的,反倒是……反倒是那奴隸實在和太多男人牽扯不清了。
這讓他極為在意和惱怒,想起來就恨不得将那奴隸抓住,打斷了腿逼迫他一輩子只能跪在自己腳邊。
“他既然沒害過你,把他帶回來又是為了他手中的藥。”唐辰洲認為根源還是在當初紀母出軌一事上,讓紀宗政徹底厭惡上了奴隸,勸道:“宗政,我知道你不願意和奴隸接觸,沒關系,帶回來可以不關押在達維莊園,我可以全權負責這件事。”
“從那藥是怎麽來的,到藥方是什麽,怎麽制作的,等我把他帶回來,一一拷問清楚。”唐辰洲握了握拳:“你只需要等着用藥就行!”
說完唐辰洲做出一幅想立馬出發的樣子。
“不要沖動!”紀宗政将人攔住。
“我知道……”唐辰洲給出一個了然的神情:“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你患有隐疾的事全聯邦就沒幾個人知道,我們動用了所有醫療資源都沒能研制出藥物來,而偏偏一個奴隸卻擁有這樣的藥,可想而知要麽他背後的力量深不可測……要麽,他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你放心,我會試探他的!”
紀宗政還是搖頭:“再等等吧,至少也要等審訊完林堅再去。”
最終,唐辰洲還是沒能在當天就趕往趙氏農場,審訊林堅一事不能耽擱,他和紀宗政商議一番,決定過段時間再出發。
“聞恩!”
紀宗政呼喊着從睡夢中驚醒,急促的呼吸讓胸腔如海浪般起伏,他渾噩中睜開眼睛,仿佛看見一道熟悉的人影就站在床邊,而自己依舊還在那個農場,他大聲質問:“你竟敢背叛我!”
房間死一般寂靜,沒人回答他的質問。
而随着時間的緩緩流逝,紀宗政的思維也慢慢清明,定睛一看,只見床邊的那道人影是假的,應該是他睡前随手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件大衣,讓他産生了幻覺。
紀宗政愣怔地坐在床上,捏了捏太陽穴,疲憊不堪。
這已經是他離開農場後第三次做夢了,三次夢的內容都各有不同,偏偏又都和聞恩有關——
第一次,他夢到自己和聞恩擁抱着翻滾在羊圈裏,而和那天經歷不同的是,沒有痛苦和逼迫、懷疑與羞辱,更沒有趙輝如鬼火般的目光,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
第二次,他則是夢到那個翡翠镯子再次掉落在自己腳邊,聞恩依舊跪下去撿,和現實不同的是,在夢中,他凝望着跪坐在自己腳邊的聞恩,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他将聞恩拉起來,抱坐在了自己腿上。
醒來後紀宗政曾多次回味這個夢,不禁覺得自己或許是瘋了。
最後一次,則是方才,他在夢中回到了離開農場的那天,洗衣房門外,他親耳聽到、親眼目睹聞恩的背叛,不同的是他并沒有揚長而去,而是直接闖了進去。
他和聞恩對峙,然後便怒火焚心地驚醒過來。
窗外已大亮,白晃晃的光線從窗簾的縫隙裏透了進來,投在花色古典的毛絨地毯上,紀宗政感到似夢非夢,一陣恍惚。
詭異的寂靜裏,有辨不清的情緒在燃燒。
紀宗政呆坐良久後,終于穿衣下床,他決定去唐辰洲那兒一趟。
……
“辰洲!”
紀宗政剛進門,看見唐家的莊園大堂裏竟躺着一具腐爛的屍體,近處還跪了一地的奴隸,烏烏泱泱都垂着腦袋,而唐辰洲坐在主位上,鐵青着臉,面色相當難看。
紀宗政來得突然,唐辰洲驚訝地迎了上去,面色這才緩和了些,只見紀宗政掃視了一圈噤若寒蟬的奴隸們,問:“這是怎麽了?”
唐辰洲大手一揮,指尖點在跪在最首的一個身着白色制服的中年男子身上,怒道:“我也想知道到底是怎麽了!”他将怪罪的目光投向男子,“楊管家,這樣的小事都處理不好,還鬧到我面前來,你是不想幹了嗎?”
唐辰洲大聲道:“來人!”
心腹立馬上前,“大人。”
“這三個奴隸,一起拖出去賣了!至于管家,處事無能,又徇私舞弊鬧出人命,我看還是去唐家郊外的農場養老更合适,你說呢?”
楊管家磕頭求饒,顫抖着爬上前抱住唐辰洲的腿:“不要,大人!您看在我這麽多年給唐家做事的份上,您……”
“夠了。”唐辰洲只感到聒噪不想再聽,将腿拔了出來,身後立即有人将哭嚎的男子及那具屍體拖走,奴隸們也快速退了下去。
剎那間,原本滿當當的大廳突然空曠下來。
“讓你看笑話了。”唐辰洲處理完一切,将紀宗政帶回書房,長籲短嘆:“本來正想去找你商量林堅的事,結果剛出門就有奴隸跑來禀報,說是內院發現了一具屍體。”
紀宗政揚了揚眉,示意繼續說。
唐辰洲喝了口茶,才道:“把全院的奴隸召集過來問了個遍,才搞清楚來龍去脈……”
事情是這樣的,唐家莊園有一個姿色極佳的雙□□隸名宋因,宋因仗着自己的美貌在奴隸堆裏招蜂引蝶,起初勾搭上的是一個叫何四的奴隸,後嫌棄這何四性格太懦弱,又和另兩個奴隸搞在了一起,這其中就有楊管家的小兒子楊二。
宋因屢次拒絕,可何四用情至深,就是不願放手。見宋因被何四糾纏得愁眉不展,楊二仗着老子是管家,便出了個損招,他喊上另一個和宋因勾搭的奴隸一起,将何四推進了莊園的景觀池裏。
唐家家大業大,唐家莊園更是占地萬頃,那景觀池當初挖建時便深不見底,這一推,何四便永遠沉進了水底。
見鬧出人命,楊二心裏發虛,立即向自家老子道出真相求救命,楊管家雖是唐家的管家,可終究是個父親,他徇情枉法,将這件事瞞了下去,直到屍體發爛發臭,被一個清理池邊野草的奴隸發現,一切才真相大白。
“宗政,你說得對,這些奴隸出身的就沒一個是安分的!”唐辰洲吐槽道,想起什麽,又問:“對了,你今天怎麽還主動來找我了,是有什麽事嗎?”
而紀宗政卻只是盯着書房白牆的某處,若有所思,不發一言。
“喂!怎麽不說話!”唐辰洲在紀宗政眼前擺手,這才意識到這人竟不知什麽時候神游天外去了!
紀宗政半響才回過神,“嗯?”
“想到什麽了你!”唐辰洲雙臂抱在胸前睨他。
想到什麽了?
當然是想到……紀宗政垂下眼睑,似是在考慮——方才唐辰洲娓娓道來的事讓他心裏産生了一股奇怪的沖動,就要呼之欲出。
紀宗政突然問:“你什麽時候去農場?”
唐辰洲一拍大腿:“就是今天啊,林堅的審訊已經結束了。怎麽?怎麽突然問這個?”
“我和你一起去。”紀宗政回答,猶如平地一聲驚雷。
“啊?”唐辰洲這可真是摸不着頭腦了,“你之前不是說……”
紀宗政面色有絲不自然,清了清嗓子,讓語氣冷硬道:“我并不是為了那奴隸去的,在那農場度過的一個月,我怕是一輩子也忘不了,那些屈辱、折磨,我要一個個全讨回來!”
趙氏農場。
午後,正是自由活動的時間,一群奴隸圍作一團竊竊私語,其中一個男奴道:“诶?你們聽說了嗎?關于奴隸宗正的事?”
“奴隸宗正?”另一人道:“對了,說到宗正,怎麽好幾天沒見到他了?”
男奴:“你恐怕還不知道吧!他早走了!”
另一人驚得拔高音量:“走了?這話什麽意思?”
“小點兒聲!”男奴壓低聲音,俯身道:“現在整個農場都在傳呢,聽說那個宗正……不是奴隸!”
“不是奴隸!?”另一人倒吸一口涼氣:“你在哪兒聽來的,這種事可不能亂說!”
“當然不是亂說!”男奴道:“聽說宗正走的那天,農場還來了檀宮的武裝部隊,陣仗可大了!聽說他的真實身份是聯邦的大貴族!”
“你可別忽悠……”
“忽悠你們做什麽?”男奴遠遠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為了證明自己,忙道:“那不是聞恩嗎,他和宗正一個宿舍,喊他過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于是對這件事感興趣的一行人都朝路過的聞恩望去,呼喊道:“聞恩!快過來!有事問你!”
結果換來的卻是聞恩越發快的腳步。
聞恩老遠就聽到了這群人在讨論什麽,他神色黯然,素淨的臉在紀宗政離開後短短一段時日內消瘦了許多,他垂着腦袋不應大家的呼喊,逃也似的跑開了。
他心中了然這些人會問他什麽,可他再也不想回憶那一天,他的撕心裂肺,他的痛苦掙紮,他的所有期待都被門外的沉默碾在腳底,他為紀宗政所做的每一件事,到頭來都成了扇在他自己臉上的嘲諷的巴掌。
紀宗政,那個冷漠傲慢的貴族,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聞恩再也不想回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