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再回首
再回首
紀家,達維莊園。
紀宗政重回聯邦檀宮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了獨居的紀父紀維仁,紀父紀母多年前離婚,離婚同年,紀父從聯邦首相的位置上退了下來,這兩件事同時發生,當年在貴族圈子裏引發不少讨論。
表面上風平浪靜,但不少貴族都知道,這兩人婚姻的破裂是因為紀母——那個出身高貴,因父母之命嫁給紀父的女人,她出軌了。
出軌的還是一個奴隸,一個達維莊園的馬奴。
時至今日,紀宗政都還記得當時得知母親背叛家庭時的崩潰,他如遭雷擊電打,恨意在心裏慢慢升騰,最終化為了一根難以拔除的刺,他視其為恥辱,并厭惡上了奴隸——那群“不可接觸者”。
如果不是他們,他的母親不會抛夫棄子,他更不會淪為聯邦貴族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也正因此,紀宗政掌權當天便立下了達維莊園禁奴的規定,從此這座整個聯邦最至高無上的莊園徹底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外面都流傳着,從那以後,莊園裏伺候的傭人全是簽訂合同的平民,不再有任何奴隸。
許多知道內情或去過莊園的貴族卻知道,這不是謠傳,這是事實。
紀宗政就是那樣一個睚眦必報的人,他甚至曾想過,他或許會一直恨下去,恨一輩子,這種恨更是遷怒過……不,不是遷怒,紀宗政不知怎麽又想起了農場裏那個水性楊花的奴隸,聞恩。
紀宗政閉了閉眼,讓思緒回歸,強迫自己忘掉那段日子,那段恥辱的日子。
……
“父親!”
紀宗政推門而入,只見一個溫潤卻略感虛弱的中年男人卧在床上,像是早知道紀宗政會在這時候回來,他投去欣慰的目光:“回來了。”
男人和紀宗政眉眼有三分像,正是紀父紀維仁。
有傭人将紀父扶起身靠坐在床頭,紀父自豪地上下打量紀宗政,口中連連道好,問:“這一個月怎麽樣?”
“一切順利,右司令在三天前被捕,現在已經關進了聯邦第一監獄。”父子倆許久未見,紀宗政不敢隐瞞,一樁樁道:“辰洲辦事,父親您還信不過嗎?”
“那就好,順利就好。”紀父拍了拍紀宗政的肩,話鋒一轉:“但父親還是要批評你,無論做什麽事,都再也不要拿自己做誘餌了,萬事要以自己的安全為先,知道嗎?”
“你是聯邦首相,俗話說國不可一日無君,別再讓我擔心了。”
紀宗政受教,颔首:“父親放心,以後不會了。”
提到以身入局,這事倒是要從紀宗政被刺殺講起——年初,在處理與鄰聯邦的一個重大外交問題上,紀宗政與祖父紀年堂政見相左,鬧了矛盾。
紀宗政雖早已是聯邦首相,但紀年堂卻并未完全放權,常在背後左右紀宗政的決定,甚至可以說是逼迫紀宗政聽令于自己。
但紀宗政又哪是那麽好操控的?
他自上位的那日起便鐵血強硬,将權力從紀年堂的手中一點點奪回,這次更甚,紀宗政不顧紀年堂的警告,直接将紀年堂委派的外交官遠調,惹怒了紀年堂。
而對紀年堂而言,紀宗政作為他越過兒子親手扶持起來的下一代繼承人,他當然無法接受自己的長孫違背自己的旨意,于是想出了刺殺一計——并非要奪去紀宗政的性命,而是想恐吓、威脅紀宗政。
紀年堂想讓紀宗政知道,無論是權力還是他的命,抑或是這廣袤無垠的聯邦,究竟掌握在誰手裏。
可讓紀年堂沒想到的是,紀宗政竟然會直接将計就計,在一場“假刺殺”後策劃一場“真失蹤”,并提前委派陸軍左司令唐辰洲以尋找聯邦首相、抓拿刺客為由,直接扣押刺殺事件背後的推手右司令林堅。
林堅是紀年堂的人,自然順理成章成了紀年堂的替罪羊。
也正是從林堅被關進監獄開始,原本只是準備警告紀宗政一番的紀年堂才徹底恍然大悟,自己這個孫子,是真的翅膀硬了。
……
“您身體最近怎麽樣?”
紀宗政的思緒回到當下,關切問。
“老樣子。”紀父将被子掀開,揉捏了一番早已肌肉萎縮的腿,“醫生說恐怕以後只會越來越糟糕。”頓了頓,又喟嘆:“好在這病沒遺傳到你身上,你母親她……”
卻被紀宗政出聲冷淡打斷:“您不要氣餒,平時該做的康複訓練不能停,我會給您想辦法的。”
紀家人都有隐疾,紀年堂微微跛腳,日常行走需要拄拐,到紀父這一代則更為嚴重,紀父自出生起就沒下過床,腿部肌肉萎縮嚴重,而紀母則是皮膚對紫外線過敏,一輩子活得不人不鬼,只在晚上出行。
這些所謂的隐疾,其實換個說法就是近親結婚導致的基因病——沒錯,紀家世代都有近親婚配的傳統,老爺子紀年堂更是血統論的堅定擁護者。
所以這些年紀宗政和老爺子鬧得不愉快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紀年堂喜歡往他枕邊塞人,且全是近親紀家女,但紀宗政卻早已對血統論深惡痛絕——他表面看上去與常人無異,就連紀家男丁每人都逃不過的腿疾也沒遺傳半分,出生時甚至讓整個紀家稱道“奇子,今後必成大器。”
可只有紀宗政自己知道,他看似正常的下半身其實早已千瘡百孔,甚至他的病要比所有人都更為不堪——他,紀宗政,堂堂聯邦首相,被近親結婚導致的基因病所害,是一個先天無法正常勃.起的男人。
多麽可憎可惡的隐疾。
所以紀宗政對近親婚配恨之入骨,他是絕不會妥協的,更不要說紀年堂将那些紀家女塞給他,除了想維持紀家的血統純正外,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她們都是紀年堂培養出來,想要安排在他身邊的眼線!
……
紀宗政探望完紀父後首先回了檀宮。
沒多久,唐辰洲帶着人過來了。男人的笑聲爽朗,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紀宗政已經很久沒見自己這好兄弟兼政壇上的合作夥伴了,也笑着起身迎接。
“辰洲!”
“宗政!總算回來了你!”唐辰洲因要審訊林堅沒空去農場接人,今天才是兩人見的第一面,他上下端詳:“怎麽樣?還好吧?”
“一切都好。”紀宗政也問:“我不在的這些日子,紀年堂沒為難你吧?”
唐辰洲哈哈笑起來:“你家老爺子的脾氣你還不知道?林堅下獄的當天就氣勢洶洶地殺過來了,好在我們名正言順,他敢暗地裏做刺殺你的事,再如何氣不過,這一刀都得悶聲忍了。”
紀宗政牽了牽唇角,點頭:“那就好。”
兩人又聊了會兒正事,唐辰洲想起什麽,道:“對了,我從鄰聯邦帶回一個醫生,名氣大得很,聽說專門治療隐疾……”唐辰洲隐去了後面的話,但兩人都知道是在說什麽。
唐辰洲蹙眉,知道這是紀宗政的心病,正色問:“要看看嗎?”
整個聯邦,唐辰洲是唯一知道紀宗政先天患病的人,就連紀父和紀老爺子都對這件事不知情。紀宗政瞞着紀父是不想讓他擔心,而之所以會瞞着紀年堂則是因為——他對紀年堂太了解不過了,對于一個血統論者而言,無法生育後代簡直是難以忽視的重大缺陷,這恐怕要比下半身癱瘓還要更為嚴重。
如果紀年堂知道他患有這種病,不用懷疑,他一定在出生時就被放棄了,更不要說在紀年堂的幫助下走上聯邦首相的高位,簡直癡心妄想。
可今非昔比,早年或許還需要仰仗紀年堂,而現在,紀宗政已經不怕了。
更何況……紀宗政再次想到了聞恩,那個屢次引誘他的奴隸,他心道,更何況,這世上也不是沒有能治療的藥物,那個奴隸身上不就有嗎?
只是紀宗政仍然很好奇,聞恩究竟是誰的人,一個自小農場長大的奴隸,是不可能得到連紀家都研制不出的藥物的。
“不用了。”
紀宗政搖頭,正思考要不要将農場發生的事道出,結果唐辰洲可能是誤會了他的沉默是對治病的消極,語重心長道:“宗政,我知道你或許并不在乎組建家庭,也不在乎身邊有沒有個知冷知熱的人,你想建設聯邦,你有更遠大的目标,我都能理解。”
“可你和紀年堂鬥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占了上風,難道你想百年之後這一切又再次落進他手裏嗎?你舍得嗎?”
“沒女人可以,不結婚更是正常,但你必須要有孩子。”這些都是唐辰洲的肺腑之言,作為掌握着聯邦數不盡金錢與權勢的貴族來說,婚姻的确可有可無,大多結了婚的貴族也不會潔身自好,情婦、男奴、女奴,貴族們怎麽好玩怎麽來,唐辰洲本人就是這樣的例子。
但孩子卻不能沒有。
他繼續道:“不用我多說,我相信你懂我的意思,不然你也不會去聯邦福利院領養孩子了,不是嗎?”
的确,早在兩年前,紀宗政便以唐辰洲的名義領養過五個孩子,雖然對外只宣稱是培養暗衛,但唐辰洲再清楚不過,那五個孩子各個都是好苗子,紀宗政找來是作為繼承人培養的。
可再好苗子又怎樣,沒有任何感情,又怎麽知道長大後會不會被策反,沒有血緣在其中做紐帶,一切都是未知。
唐辰洲正擔憂着,卻突然聽到紀宗政說:“你誤會了。”
“怎麽?”唐辰洲疑惑地望過去。
只見紀宗政捏了捏額角,終是道:“辰洲,我可能已經找到能治病的藥了。”
“找到了?”唐辰洲震驚不已,“在哪兒找到的?聯邦還有這樣的名醫?我們以前怎麽沒……”
“不是。”紀宗政頓了頓,打斷,漆黑的瞳仁中有難辨的情緒:“潛伏在農場的這一個月,我收用了一個奴隸。”
“什麽!?奴隸?!”
“你收用了奴隸!?”唐辰洲瞪大了眼,驚訝萬分,懵了似的一掌拍在自己額頭:“我沒聽錯吧?還是你弄錯了?宗政,你再說一遍,你做了什麽?”
“我說,”紀宗政見唐辰洲這幅樣子,也覺得自己當初一定是昏頭了:“農場裏一個男奴身上總是有股異香,我聞到後身下竟然……恢複了正常。”
紀宗政眉頭越蹙越緊,“我懷疑他對我下藥了,後來有一次情況危急,他又對我下藥,我便順水推舟收用了他。”
說來也荒唐,他紀宗政,聯邦萬人之上的貴族,世人眼中權勢滔天、男男女女趨之若鹜的統治者,竟然年逾三十才經歷自己的第一次,且還是和一個低賤的男奴,在一個肮髒腥臭的羊圈裏,以出演活春宮的方式。
簡直難以置信。
後來回想,紀宗政自己都覺得是在做夢。
“這……”一時間唐辰洲驚得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半響才讷讷道:“可他是個男的啊!”想到什麽,又一拍腦袋:“不對!這不是關鍵,有藥就行!藥才是最關鍵的!”
等到時候拿到藥,紀宗政徹底恢複正常,便一切都不是問題了,他又不是要靠那男奴生孩子,更何況男奴也生不出孩子。
另找他人就行。
唐辰洲當下便做了決定:“宗政,你放心交給我,我馬上就出發,去給你将那奴隸帶回來,連同他手中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