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漠北
第47章 第9章 漠北
“是不是只要小皇帝随便說兩句委屈, 就能把你哄回去?”
江一念的話猶在耳前,江一晨卻有點想笑。
自己大師姐還真的杞人憂天,殊不知小皇帝甚至連假言哄他都不願意。
拿他當臣子當的可順手了, 半點不覺得自己當初有什麽不對。
哪怕今日他在宮外哄好了自己, 決心就算為了不皇位易主天下大亂,在楚煜鳶徹底掌權之前暫且放下過去護他周全, 可面對楚煜鳶這漠然的樣子, 到底十分不好受。
殿內又一次陷入了沉寂。
楚煜鳶正在猶豫要不要主動問他出了何事,就聽江一晨開口道:“漠北最近有所動亂,陛下可知?”
聽到這話,楚煜鳶頓時将所有兒女情長都抛之腦後, 擡眼專注地看着他。
江一晨總算在這個動作上找到了一些熟悉感,不由得等了等才說道:“漠北最近匪患頻發, 據說貪狼軍顧及不全,不少百姓遭殃。”
楚煜鳶的眉頭皺了起來。
楚朝地域遼闊, 除了中原十三道各州府,還有三個較為特殊的地方, 一是西南王府, 由太祖親封的苗王統領,這些年和中原通商往來, 關系融洽,行為舉止已是和中原沒什麽不同;二則是西北都護府, 與戎族接壤,戎族擅弓馬,數年來還是靠沐文軒的嫡系西北三軍駐紮震懾;第三則是漠北,漠北名義上乃是太白道所轄,然而漠北多高山荒漠, 民風剽悍,太祖一統天下之前,此地已有一名為“貪狼軍”的私軍鎮壓,統領自號“狼王”。
貪狼軍和楚軍交戰數次,互有勝負,彼時前朝動亂已有數十年,太祖初平天下,急需修整,故而認了“狼王”這個稱號,世襲罔替。
狼王亦不想和占據中原的楚朝打生打死,順水推舟,一邊盤踞在漠北,一邊防着更北邊的狄族。
太祖太宗兩朝,漠北與中原尚算融洽,而先皇一朝,君主羸弱,首輔專權,中原內部争權奪利,自然無暇顧及漠北,狼王亦是樂得清閑,始終游離在朝堂之外。
等到了楚煜鳶登基之時,為了讓漠北貪狼繼續自己玩自己的,沐文曜不知道送出了多少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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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部這些年的資財幾乎都給了漠北,無怪乎沐文軒提起兵部就一副磨刀霍霍的模樣。
而比之中原,漠北堪稱彈丸之地,就是靠着貪狼軍骁勇善戰與中原抗衡,如今貪狼軍居然治不了區區一個匪患?
楚煜鳶問道:“這消息你從何而來?”
江一晨道:“前些日子有自稱‘骁勇将軍’的馬匪,屠殺了漠北廣平府下數十村落,最後被我三師姐、四師姐所截殺,二位師姐游歷漠北,所見觸目驚心,故而傳書大師姐,希望她能號召江湖同道前往相助。今日見了我家大師姐,她正準備前往漠北剿匪。”
楚煜鳶沉默一會兒,近乎自言自語地呢喃:“保百姓安寧本是朝廷之責,如今竟還需江湖義士出手相助,我這個皇帝可當真沒用。”
江一晨不由得皺眉:“你一坐在這把椅子上的傀儡,關你何事?分明是沐文曜那厮不幹人事。”
楚煜鳶:“……”
這話并沒能安慰到他。
他擡眼看了看江一晨,那雙琥珀色的眼睛裏坦蕩幹淨,裏面寫着“你可有辦法”幾個字。
楚煜鳶心情複雜:“如今你告訴我這些,又有何用?沐文曜都動不了漠北都護府,何況我一介傀儡?”
江一晨先是發現了他自稱的變化,短暫地陷入一陣難言的糾結。
楚煜鳶對他的态度真算得上若即若離,似冷似熱。
皇位究竟有何神奇之處,不過五年就将昔年透明如鏡的人改造了如今這般心思難測?
随即才想起來現在正事重要,但等他把楚煜鳶的話在腦子裏過上一遍後,也有點沉默。
大師姐見他,主要目的是把他從楚煜鳶身邊帶走,次要目的也有讓他一同前往漠北的想法。只是他想起見到楚煜鳶之後的所見所聞,想着所謂的“神人入夢”只怕确有其事,否則楚煜鳶一個傀儡皇帝,憑什麽拿出兩本冊子就引得一個手握巨富的官員跪地俯首?
既然如此,漠北之事貪狼軍既然都束手無策,幾位師姐所作所為更不過杯水車薪,但那個“神人”如果真有辦法,豈非更能給百姓帶來一條活路?
只是這個想法聽上去像是為了陪在楚煜鳶身邊搞出來的狡辯,于是大師姐十分失望。
故而,一頓好打是少不了的。
雖然單論武力,師門上下只怕只有師父打得過他,然而他根本沒法對半個師父一樣的大師姐拔劍,于是結結實實挨了一頓揍,硬是在宮外等到身上的疼痛不那麽了明顯才回來。
可如今一看,他發現自己好像對小殿下的要求有點高了。
就算真的有什麽“神人入夢”的法子,想來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天換地的存在。
也是,否則楚煜鳶拿回權柄不過瞬息之事,如何還會受制于人。
江一晨未免有些失望,一時間真的升起了離宮前往漠北的想法,但他眼神一轉看到了陷入沉思的楚煜鳶,又把這個念頭壓了回去。
先不說既然已經答應了沐大将軍貼身保護,單說若是楚煜鳶真的出事,那引來的動亂可比漠北嚴重多了,大不了等大師姐從漠北回來,再挨一頓打就是了。
正當他決定結束這個話題離開時,楚煜鳶突然開口:“此次匪患,貪狼軍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江一晨怔了一下,幹脆将從江一念那裏得到的消息和盤托出。
漠北都護府下轄各縣打又打不過,跑也跑不了,之前是第一時間向狼王府求援,貪狼軍一如既往很快出動,然而不知為何,五次裏起碼有三次撲空,剩下兩次還是擦着馬匪的馬蹄塵土姍姍來遲,而若是距離貪狼軍駐地遠一些鄉縣,那真是遭了殃也不見官軍的身影。
聽到這,楚煜鳶難免皺眉。
貪狼軍的表現确實有點奇怪,此代狼王是青年時被送入朝中做質子仍然能活着回去繼承漠北的狠人,他回到漠北繼承王位的第一年就占了漠北鄰近的幽州府,在不動用西北三軍的情況下沐文曜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時至今日幽州府的財稅仍然在漠北手中。
有這麽個狼主,底下群狼怎麽會對付不了區區馬匪?
楚煜鳶想了想:“你師姐可否探聽到狼王府消息?”
江一晨腦子一轉,明白了他的意思,頓時皺眉:“你覺得是狼王府內部出事了?可沒有風聲啊?”
而且如今這位狼王年僅不惑,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又是習武之人,哪兒能這麽容易就出事?
楚煜鳶平靜道:“只是可能性很大,狼王性子驕矜,禦下極嚴,如今貪狼軍此番表現卻狼王府卻未行軍法,本身就有蹊跷,要麽就是狼王府內出了大事,要麽就是狼王暗中所謀甚大,無論哪種,都不是好事。”
他明明自得封太子之後就一直被困中宮中,然而說起上一輩的外姓王,語氣卻十分篤定。
江一晨卻沒注意,聽到楚煜鳶的分析,他頓時憂心起自己三位師姐來。
這時,楚煜鳶又道:“你可否聯系上你師姐,将一樣信物給她?”
江一晨一愣,急忙問道:“什麽?”
楚煜鳶将蘇姜喚進來交代兩句,随後蘇姜給他找來一個黃金殘片。
楚煜鳶示意蘇姜退下,将黃金殘片遞給了他,江一晨接過來一看,發現這殘片整體為六邊形,異常精致,其上雕刻着一威風凜凜的狼首,豎瞳毛發均栩栩如生。
“這是貪狼軍符。”楚煜鳶一句話把江一晨吓了一跳,“按照漠北傳統,若是狼王逝去而未指定世子,則持有貪狼軍符之人可以號令貪狼,就地稱王。若是是你師姐無法探聽狼王府消息,可以持此枚軍符見貪狼軍督軍。“
貪狼軍最高統領乃是狼王本人,其次就是督軍,督軍府遠離王府,督軍本人則長期坐鎮中軍,替狼王監軍,乃是狼王心腹中的心腹。
貪狼軍如今這般不堪,說不準也是督軍在暗中試探什麽,故而此人應當知曉一些消息。
江一晨拿着軍符只覺得有點燙手:“這你是哪裏來的?”
楚煜鳶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昔年狼王還是世子的時候,在京為質,留下這枚信物。”
狼王為質這件事算是先皇在位為數不多能拿得出手的事情了,彼時沐文軒嶄露頭角,年不及弱冠領着西北三軍就差點把戎族給滅了,又因着老狼王對先皇不敬,沐文軒領着親衛千裏奔襲,劫持了正在秋獵的老狼王,逼着狼王府世子入京為質。
事後沐文軒被罰了三月俸祿,稱傷養病,于是流水般的賞賜又進了将軍府,君臣和睦不過如此。
可惜……
但當時就是靠着沐文軒和西北軍的赫赫聲威,先皇難得有了一段好日子,許是心情上佳使得身體狀态變好,始終子嗣空虛的後宮才有了大皇子楚煜鳶。
而當年狼王世子在京中的日子不好過,時人盛傳原因是世子對宸妃一見鐘情,惹得帝王十分不喜。
江一晨看了看這枚軍符,又看看楚煜鳶。
這……
楚煜鳶顯然知曉他在想什麽,開口道:“當年母妃确有和狼王一起離開的打算,但私奔前夕,母妃有了身孕,于是就放棄了。此後狼王留下了軍符,京中亦有貪狼軍的聯絡點。狼王曾言,若母妃想走,可以此聯絡貪狼軍,将她帶出中原。只是母妃直至逝去也未曾用過,而母妃去後,貪狼軍的聯絡點亦不見了蹤影。”
江一晨:“……”
陡然知道這種宮闱秘聞他一時有點反應不過來,下意識道:“你以前怎麽沒說過……”
楚煜鳶奇怪地看他一眼:“你又不曾問過。”
對話結束,兩人雙雙陷入沉默。
以前啊……
兩人再次默契地繞開了以前的問題,江一晨看着手中的虎符,總是有幾分不真實之感。
世人都說當代狼王心思深重狡詐如狼,誰能想得到他竟然能将維系自己一族生息的信物交給一個有夫之婦!這有夫之婦還是帝王的寵妃!
他的目光不由得轉到了楚煜鳶身上。
楚煜鳶穿着柔軟的寝衣,披着薄披風,白色的發帶綁在發尾,披散到腰間,燭光映襯下更顯那張白玉似的芙蓉面絕美而不似真人。
都說楚煜鳶相貌與宸妃相似。
若是當年的世子見到這樣如同高天神女的宸妃……
江一晨捏緊了手中的虎符。
想來是他也會是相同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