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蘇塔

第5章 ☆、【005】

離林零生日的日子越來越近，公司的事雖然依舊繁雜，但已不再像之前那麽緊張，要送給林零的小游戲也即将完工。

一切都在照常進行着。

唯一不好的就是蘇塔這兩個星期用腦過度，總是昏昏沉沉的，有時還全身泛着點疼。不過，當蘇塔翻開他的硬皮筆記本打算輸入以前的情書時，他的頭更痛了。

寫得如此非主流，令人不忍直視。蘇塔扶額，心想還是重寫一遍吧。

蘇塔坐在床上，打開空白文檔，思量了許久，想寫幾個字，忽然又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兩個大男人，非得搞這麽肉麻的事情……

恰好這時林零從客廳進到卧室，端着個水果盤，裏面擺着被大卸八塊的蘋果碎。

“你最近好像總盯着這個筆電看。”林零坐到床上，紮起一塊蘋果喂給蘇塔：“在看什麽？”

“寫代碼呀。”蘇塔毫不心虛道，他早就把文檔關掉了，将筆電放到床頭櫃上，靠在床上嚼蘋果。

“三天後是我的生日。”林零轉頭看蘇塔，“打算送點什麽給我？”

蘇塔笑了：“有你這樣讨禮物的麽？”

蘇塔裹在被子中，林零便将被子連同蘇塔一起抱在懷裏：“我要的不多，一個kiss就好。”

“嗯哼……我考慮一下。”蘇塔靠着柔軟的枕頭，睡意襲來，腦中混沌一片，有些隐約作痛。

恍惚中，他聽見林零模糊的聲音：“先別睡……去刷牙……”

他想起身，奈何眼皮直往下墜，帶着困倦的神經，蘇塔陷入睡眠。

蘇塔做了一個七零八碎的夢。

夢中有着奇異的光，各種各樣顏色在躍動、閃爍、漂浮。他在這團光中尋找林零，每走一步，他腦海中便會浮現出一段和林零相處時的畫面，有些是大學，有些是他們在一起的這三個月。

大學課堂，林零手拿着書，問他旁邊的位置有沒有人。

初春三月，林零一下坐上蘇塔的單車後座，将手搭在他肩上，笑容幹淨明亮：“同學，載我一程呗？”

兩人一起出去吃燒烤，一起翻學校圍牆，一起跑步，一起寫代碼……

有些記憶已然模糊不清，可蘇塔以旁觀者的視角來看，卻從這些細節中隐隐發現，原來那時自己與林零的關系是如此親近，幾乎與他們現在的相處方式別無二致。

原來林零從那時起就對他有好感了……

蘇塔心中一陣欣喜，可眼前畫面一轉，卻突兀地跳到兩人在一起後，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場景。

虛拟屏幕上放着某國街頭反虛拟現實的游|行，口號，橫幅，轟轟烈烈，群情激昂。

蘇塔心生疑惑，他可不記得和林零看過這個。

那畫面像蒙了一層霧氣，迷糊而不真切，他只能看見自己正和林零在對話，兩人說着些什麽。

“最近的局勢很不好。”蘇塔聽見了自己的聲音，“趕上這時候，我們的游戲不會被腰斬吧？”

林零沉吟了一會兒，道：“……應該不會，最多延遲幾月再推出吧……這得看上頭的意思。”

“林零。”畫面裏，蘇塔叫了一聲。

“嗯？”

蘇塔沉默了一秒，開口道：“我開始懷疑，我們現在所做的事，真的正确嗎……”

畫面裏林零說了些什麽，蘇塔卻聽不清了，畫面倏然淡去，他只能看見林零的嘴唇在動。

四面白光亮起，蘇塔躺在床上，睜開眼睛，虛拟時鐘上顯示着淩晨三點。睡了一覺醒來，蘇塔的腦袋非但沒有清醒，反而愈發混沌了起來。

真是個奇怪的夢。蘇塔心裏想着，發現床頭櫃的抽屜縫隙中正漏出一些淡藍色的光暈。

蘇塔想起來，遇到鴨舌帽男那天，他睡前被口袋裏的芯片硌到，随手便把芯片丢了進去，一直忘到了現在還沒研究過它。

于是他便坐起身，輕手輕腳地打開抽屜，果然是那芯片在發光。他将芯片拿在手裏反複打量，依舊看不出什麽異樣，心裏卻忽然湧出一股不對勁的感覺。

他拉開燈，發現林零并不在床上，被窩裏是冷的。

……莫非在廁所？

蘇塔穿上拖鞋，家中随着他的走動依次亮起昏黃的燈光，他敲了敲敲洗手間的門，沒有回應，拉開，裏面無人。

這家夥去哪兒了？

蘇塔轉了一圈，每個房間都找了，最終得出結論。

林零确實不在家。

于是蘇塔嘗試給林零撥號，聽到的卻是一陣忙音。他有些焦急，林零不會出什麽事了吧？但疑惑卻更占上風。

這麽晚了，林零出門幹什麽？

此時蘇塔正站在客廳中央，手握手機，正好面對着陽臺，在黑暗中城市的霓虹燈十分亮眼，他一步步走近，心中卻突然産生一種抗拒感，但仿佛又有什麽力量推着他向前走。

林零家住三十四樓，站在陽臺上可以俯瞰城市的夜景。涼風刺骨，蘇塔只穿着毛絨睡衣，不禁有些發冷。

城市流光溢彩，萬家燈火綿延至地平線遠處，馬路交錯縱橫，路燈與車燈織成一片流動的螢火。

那車流綿延不息，蘇塔的目光鎖定在一輛亮着藍色燈光的汽車上，他看着它像螞蟻一般挪動，消失在視線之中。蘇塔定在原地，仿佛帶着某種直覺，他的視線不願從那段馬路上離開。

三十秒後，蘇塔又看見一輛同樣型號的車以同樣的方式消失在道路盡頭。

蘇塔眨眨眼，心中一跳，浸在冷風中，身體也不由得僵了。他略微顫抖着手打開手機計時器，屏幕觸感冰涼。

三十秒。

三十秒。

又三十秒……

蘇塔一遍又一遍地确認，足足在陽臺上站了半個小時，手腳凍得僵硬，甚至失去了感覺。

他發現，每隔三十秒，都會有一輛亮着藍色燈光的車在道路上開過，如此精确，在半個小時裏，無一例外。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

蘇塔渾身顫抖起來，雙腳一軟，坐在了地上。

他是程序員，自然知道這種精确到以秒來計算的“巧合”只能是計算機才能做到，他所看到的景象，像極了一串在游戲中出現的循環代碼。

蘇塔只覺得心跳得極快，大腦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語無倫次地想說出些什麽，卻又隐秘地極不願意将它說出來，只是下意識地一遍遍撥通林零的手機，得到的卻是一串忙音。

沒有人回答。

蘇塔按着心髒的位置深呼吸，坐在陽臺上，手機掉到了一邊。大約十分鐘後，他站起來，木然地坐到了客廳沙發上，在昏黃燈光中直直盯着漂浮在前方的虛拟電視屏幕。

他伸手慢慢撫摸着茶幾，光滑而冰涼，岩石質地。他将手放在沙發上，是柔軟的毛絨質感。他握着自己的手，很瘦，可以感受到骨頭的形狀。他又顫抖着反手覆上自己的脖子，一片溫熱，甚至能夠感受到血液在其中流淌。

是真的……

是真的。

一定是真的！

無論是茶幾、沙發、還是他蘇塔，都是真實存在的，絕不會錯！否則他怎麽能如此鮮明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是那個藍色芯片的問題。

蘇塔深吸一口氣，手腳冰涼，很奇怪，他走起路來卻十分快，他幾乎是沖進了卧室裏，拉開窗，将那塊藍色芯片丢了出去。寒風直灌進房間，将蘇塔的頭發向後掀。

沒事了。

蘇塔在窗前站了一會，心中輕松了很多，他緩緩拉上窗，回身躺上床。

沒事了。

是柔軟的，熟悉的被窩。

明天醒來，一切就會回歸正軌的。說不定，這只是個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