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蘇塔

第3章 ☆、【003】

自從和林零談戀愛後，蘇塔就發現自己的出租屋完全失去了作用。因為它的主人已經夜不歸宿十幾天，跑到別的男人家裏去住了。

起初，林零只是隔三岔五帶蘇塔到家裏過夜。但出去吃飯、看電影、散步等活動一般要進行到很晚，于是林零便會來一句：“蘇塔，去我家吧。”

于是蘇塔也會失去思考能力地答應。

于是逐漸變成了慣例。

以至于有一天兩人窩在沙發裏看電視的時候，林零提起出租屋時，蘇塔還是愣了一下才想起來。

林零給他喂砂糖橘，道：“不考慮把房子退掉？”

“那可不行。”蘇塔咬住半塊橘子，“我還要住呢。”

“我來數數，從上上上個星期三開始，你已經有……”林零道：“十七天沒回過那裏了。”

“……”蘇塔不語。

“和我住一起，不好嗎？”林零親他的臉頰，展開柔情攻勢。

蘇塔最招架不住的就是這種招數，瞬間血條全空，“……好好好吧……”

第二天下午下班，蘇塔便坐着林零的車來到出租屋。蘇塔租的是一間公寓，空間一個人住起來剛剛好，半個多月無人來訪，蘇塔一開門，就覺得有灰塵從天花板、牆上沙沙灑落。

“……”蘇塔擡手一擋林零：“你還是別進去了，我拿點東西就走。”

林零就靠在門框旁看蘇塔收拾。只見蘇塔從客廳走到卧室，從書架翻到衣櫃，最後足足找出二十幾斤需要帶走的東西。

“讓我看看，這都是些什麽……”林零将最上方的蓋布拿開，便聽到蘇塔在卧室裏大喊一聲：“別別別看！”

林零當然是，繼續将布掀開。映入眼簾的是一本《三分鐘教你成為編程大神》，此書旁邊還列着例如《三分鐘教你十個超厲害的代碼》、《三分鐘帶你解密電子信息》等系列。

适時蘇塔從卧室跑出來，林零拿着那本編程書晃了晃：“就這個？”

蘇塔瞬間松了一口氣，道：“那是我初中時候買的，你随便看吧。”

林零嘴角彎起一抹弧度，另一只手晃了晃一個黑色硬皮筆記本：“還是這個？”

“你你你……不準打開！”蘇塔站在原地，耳朵已經肉眼可見的泛紅。

林零便更想逗他：“我猜猜，這是你的日記本。”

蘇塔：“那那那又怎樣？”

林零道：“裏面寫着給我的情書。”

蘇塔不說話了，只徑直走過來想要把筆記本搶回去，林零卻手腕一翻準備躲開，不料筆記本裏忽然落下一塊輕飄飄的東西。

蘇塔低頭一看，是一個信封，可他卻不記得自己曾經把這個東西夾進去過，正想撿起來，林零卻比他先一步，拿起了信封。

為了避免裏面寫着什麽他忘記但又十分令人羞恥的東西，蘇塔眼疾手快地将信封奪了過來。林零倏然擡起頭，不知為何，蘇塔總覺得那一刻林零的眼神像極了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水，沉郁，如有千斤重地向他壓來。

蘇塔：“這、這可是我的東西。”

那瞬間仿佛是錯覺，一閃而逝。林零擡手揉了揉他的腦袋，眼底染起笑意：“我不會看你不想讓我看到的。別緊張，剛才只是逗你的。”

蘇塔聞言便沒放在心上，拿回筆記本，向林零做了個射擊的手勢：“我快整理完了，不準偷偷動我的東西。”

“我保證。”林零随意地靠在門框旁，舉三指發誓。

蘇塔回卧室，随手将筆記本放下，目光集中在信封上。

這個信封的觸感很奇怪，沒有紙張特有的粗糙感，反而像金屬那樣光滑，而且重量極輕，就像捏了一根羽毛在手中。

蘇塔打開封口，裏面只有一張薄薄的白色小紙。他愈發好奇，将紙抽出，那上面只有幾個歪曲了的字形。

蘇塔眯着眼睛看了許久，發現只有四個字：

當心林零

蘇塔皺了皺眉，心想這是誰的惡作劇？不知為何，他心中湧起一股煩躁，将紙條揉成小團丢到了一邊。

大約七點半的時候，蘇塔終于收拾完畢。兩人将東西搬上後備箱，便驅車去餐廳吃飯。

蘇塔吃飯的時候有些心不在焉，在腦海中排除可能寫這個字條的人，結果發現，自已一沒太多親密朋友，二沒仇人，根本沒人有理由寫這個來捉弄他。

剩下的可能只有林零和蘇塔自己。

可他完全不記得自己有寫過這個，而且這語氣明顯是另一個人對他說的話……難不成是自己自言自語？

蘇塔覺得不太可能，于是将目光聚集到他對面，正在慢條斯理地切牛排的林零身上。

難道是林零的惡作劇，趁自己還在卧室的時候偷偷把信封夾進去了？

可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蘇塔的推理陷入了困境。

林零擡起頭，看向蘇塔，挑眉：“吃不下了？這可是你自己要點的。”

蘇塔将盤中的雞扒吃了一大口，含糊道：“誰說我吃不下？”

“你那一直看着我做什麽？”林零給他倒了一杯果汁，推到他面前，“慢點吃。”

蘇塔一手撐着腦袋，笑起來：“因為你長得好看。”

說完，林零還沒有什麽反應，他自己卻先臉紅了，收手，規規矩矩吃飯。

林零卻放下刀叉，拉住蘇塔即将縮回的手，與他十指相扣。蘇塔頓時腦袋上冒起了煙，只能看見林零滿眼的笑意，覺得像春風吹拂般讓人心動。

“蘇塔，明天你和我去見一個人吧。”林零道。

蘇塔被他的美色迷惑得暈頭轉向：“好啊，去見誰？”

“我的祖母。”林零道。

蘇塔立刻冷靜下來。

林零以前很少與蘇塔談到他的家庭，大多時候都是一句話帶過，他只是依稀知道林零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他唯一比較親近的人便是他的祖母。林零要帶他去見祖母，是完全接受了自己的意思嗎？

想到這，蘇塔不禁有些感動，道：“林零，你……”

林零只看着蘇塔，兩人仿佛心意相通。林零黑色的眼眸微微彎起，在餐廳的燈光下，是很溫柔的意味。

第二天是休息日，天氣少有的暖和。陽光燦爛，兩人在超市買了些水果，便驅車啓程。林零的祖母住在療養院中，老人家從五年前開始便身體不太好了，記憶力減退，很容易忘事，林零不放心她，便将她托付在一家朋友的療養院中，雇了個保姆照顧她。

療養院坐落在一處近郊，山環水繞，環境宜人，是個适合休養的地方。

由于費用昂貴，住在這裏的人不多，類型卻十分豐富，男人女人、老人青年小孩都有，他們在花園裏打乒乓球或曬太陽，誰也沒有大聲說話，讓人覺得氛圍平和舒适。

蘇塔一眼便看中了那個坐在樹下長椅上的老婦人，陽光落在她雪白的發絲上，反射出絲絲金色，那面龐雖已爬滿皺紋，眉眼間卻是蘇塔常能在林零眼中捕捉到的神态。

不出所料，林零拉着他的手向老婦人走去。

蘇塔握了握林零的手，看向他的眼睛，意思是這樣好嗎？

林零朝他點點頭，兩人便來到老婦人面前。

“祖母。”林零叫了一聲，拉着蘇塔坐在老婦人身旁。

老人緩緩戴上老花鏡，眯了眯眼，眼角的皺紋如水波一般。蘇塔覺得那眼睛很清明，像是能看透所有，卻不會讓人感到壓力，反而有種安心的感覺。

林零和老人聊起了家常，老人時而接話，大多數時間都在靜靜地聽，偶爾将柔和的目光落在蘇塔身上。

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個下午，林零結束話題，最後與老人介紹蘇塔道：“祖母，他叫蘇塔，是我的愛人。”

霎時間，空氣中靜了一下。

老人仿佛在意料之中，表情并未有太多波瀾。反而是一旁的蘇塔輕輕吸了口氣，看向林零的眼中充滿驚訝，複又轉化為某種動容。

這是2031年，同性戀經受的社會阻力比以前小了許多，但依然很難得到所有人的認可，尤其于一些老人而言，兩個同性在一起對他們的固有觀念仍然沖擊很大。

“未來無法預測，雖然我不知道會不會那麽有一天，我們分道揚镳，但此時此刻，我想和他度過一生的那個人是蘇塔。”林零望着蘇塔的眼睛道。

老人微微一笑，擡手摸了摸蘇塔的腦袋。很奇異，在那只皮膚溝壑縱深的手掌下，蘇塔莫名覺得自己的身量矮了一截，變成了一個不知所措的小孩，卻被一個長輩小心包容着。

兩人，蘇塔和林零，在老人面前都如小孩一般，稚嫩而彷徨。

“祝福你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