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緊繃的弦忽然斷掉了
第15章 緊繃的弦忽然斷掉了
或許是藥發揮了效用,盡管睡前經歷了不太美好的插曲,蘇日安這覺睡得也還算可以。
傅瑞延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離開的,蘇日安沒有印象,只依稀記得,在他半夢半醒的間隙裏,卧室門曾被人輕聲推開過。來人倒是沒做什麽,只是安靜地站在他的床邊,呆呆地看了他很久。
蘇日安當時實在是太困了,沒有力氣睜眼趕對方離開,翻了個身,嗅食着枕被間對方留下的溫暖的味道,陷入了更深的睡眠。
那天過後,蘇日安連續幾天沒再見過傅瑞延。舞團的劇目排演已經到了收尾階段,蘇日安再次過上了簡單的三點一線的生活。
他先是搬了家。搬家那天楊潤過來幫忙,蘇日安的東西不多,兩人收拾了沒多久,便退房離開了。
他們一起到了麗安小區的那套公寓,公寓很寬敞,蘇日安的兩只箱子在客廳顯得孤零零的。他們用了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收拾,快到中午十二點時,蘇日安提議請楊潤到附近新開的那家茶餐廳吃飯。
然而就在這時候,新家的門鈴被第一次摁響了。
李酌拎着食材出現在他面前時,蘇日安頭一次想到了先前程喬提醒他的話。但他沒表現出什麽,像對待尋常客人那般請對方進門,但由于搬家第一天,家中陳設過于簡單,一時半會兒連杯水都沒讓人喝上。
介于李酌提出的,為慶賀蘇日安喬遷新居而“溫鍋”的好意,二人取消了外出的打算,時隔許久,蘇日安再次下廚,在寒冬即将來臨的十一月底,三人一起吃了頓不尴不尬的火鍋。
洗碗的時候,李酌似乎想跟蘇日安說些什麽,但礙于楊潤總圍在蘇日安身邊,始終沒能找到機會。
他問蘇日安關于舞劇的排練情況,蘇日安都一五一十地答了,李酌卻笑他彙報時的語氣太過官方,表示自己只是随口一問,不用緊張。
蘇日安已經洗好了最後一只碗,将其遞給楊潤,讓對方擦幹放進碗櫃。
他對李酌說:“近兩年舞團經營不太好,你能在這個時候給予我們幫助,于公于私我都非常感謝,當然要認真給出反饋。不僅如此,程喬也說,等演出結束後要好好謝謝你呢。”
蘇日安擦幹手對他禮貌微笑。李酌垂眼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什麽,看着沒方才那樣高興。
蘇日安低下頭,将剛剛擦手用的廚房用紙丢進垃圾桶,解下圍裙出了廚房。
蘇日安搬家後的第三天,舞團來了幾位新成員。為了歡迎新人的加入,程喬大手一揮,挑了個好日子,邀請工作室所有人一起外出聚餐。
蘇日安作為舞團資歷最深的老人,歷來是大家的重點關注對象之一。然而今天他卻并不活躍,從始至終默默地待在一旁,只在有人注意到他,過來跟他喝酒時,才會端起酒杯象征性地喝上兩口。
聚會上,蘇日安聽得多、說得少。遙想幾年前他也是會在聚會上誇誇其談的人,但如今興許是年歲上漲,新人漸多,蘇日安不再是那個會創造話題的人,漸漸地讓出主場,轉為了旁觀者。
程喬組織的聚會歷來就只有那麽幾個環節,先吃飯,然後就是一個接一個的游戲,換湯不換藥,足夠讓人覺得疲乏。
然而今年的程喬臨時有事,飯吃到一半被一個電話叫走,聚會沒按照既定的流程進行,游戲玩到一半,大家開始三三兩兩地聊起了天。
最先開口的是楊潤,他說起自己最近交往的女朋友,說等年底演出結束,要跟對方一起出門旅游,問有哪些地方的景點值得推薦。
同事們推薦的少,打趣的多,說起戀愛,就免不了提到結婚的話題。楊潤雖跟蘇日安同歲,卻還是個初次戀愛的毛頭小子,提起婚姻立刻露出一副如臨大敵的表情,脖子都紅了一半。
“才剛在一起沒多久,結婚還早呢。”楊潤一邊打字記錄推薦的景點,一邊紅着臉搪塞。
蘇日安看着有趣,剛想跟着摻和一句,就聽到旁邊有人說:“結婚當然得趁着沖動早點結。”
“那也太草率了吧。”楊潤擡頭看過去,忍不住說,“你不也跟你對象交往了六七年都還沒結婚?”
說話的是小蘇日安兩屆的師弟,跟男友談了六年,在同性婚姻早已合法多年的現在依然過着各自的生活。
師弟放下酒杯,沒有任何負擔地跟楊潤聊起:“就是因為太久了,早就沒有任何新鮮感了。打個比方說,你現在能接受跟你女朋友三天不見面,不聊微信,不打電話嗎?”
楊潤一副難言的表情看着他。
師弟兩手一攤,說:“我們現在就是這樣。”
“那在一起還有什麽意思?”
“習慣嘛。”師弟說,“沒有感情,還有習慣啊,雖然知道不可能結婚了,但空下來起碼還有個人陪着,所以哪怕三天不聯系,等他想起來了,還是會來找我的。”
楊潤看上去很難理解他的觀念,一副不過心的樣子,趁熱打鐵,繼續上網去找旅行攻略。
蘇日安卻一直悶着,再沒開口。
他想起自己和傅瑞延的婚姻,不太贊同師弟“結婚要趁早”的說法,但想到離婚這段時間傅瑞延的種種表現,又頗為認可對方所謂的“習慣”一說。
他覺得傅瑞延大概也是受這種慣性所迫,恰巧最近對方空閑時間又多,所以總會做出一些讓蘇日安匪夷所思的事情來。
然而剛結婚時的傅瑞延卻并不是這樣的。
蘇日安至今都記得他們剛剛舉辦完婚禮的那晚。他第一次住進傅瑞延的家裏,在偌大的,宛如樣板間的卧房等了對方很久。
傅瑞延一直在樓下打電話,看着有很多事要處理的樣子,蘇日安不敢過多打擾,只放空地坐在床尾,透過未關嚴的門縫,聽着從樓下飄上來的,很模糊的聲音。
大概十點半的時候,傅瑞延終于挂斷電話走了上來。蘇日安沒有動,緊張地聽着那腳步聲越來越近。
從一樓到二樓的臺階共有十八級,傅瑞延走得很慢,蘇日安卻覺得異常煎熬。
那一刻,他無比希望時間能過得慢一點,在他調整好心情之前,傅瑞延不要那麽快地出現在他面前。又或者自己有可以使時間回溯的能力,永遠停留在白天和傅瑞延站在一起敬酒的時刻。
當時傅瑞延站在離他不近不遠的地方,是一個讓蘇日安有機會喘息,哪怕某一刻走神,也不會被對方發現的、舒适的距離。
最終,傅瑞延還是站到了他面前。
傅瑞延好像也有些無所适從,原本就不怎麽話多,此刻更顯語言匮乏。
他在蘇日安面前站了一會兒,讷讷地開口說:“抱歉,最近的項目出了點兒問題,電話有點兒多。”
蘇日安輕輕搖頭,表示沒關系,覺得自己腦子有些空,始終沒敢擡頭看傅瑞延。
傅瑞延便又不說話了,兩人各自沉默着,溫暖空蕩的室內幹燥異常。蘇日安強忍着跳起來開窗的沖動,在只剩彼此呼吸的寂靜氛圍裏煎熬着。
“我——”
“你——”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同時開口,蘇日安略顯錯愕地擡頭直視傅瑞延。傅瑞延好像也很意外,嘴唇張了張,但終究還是沒說出什麽。
心跳仿佛已經抵達了喉嚨,蘇日安很慌張一般站起來,說“我先去洗澡了”,而後好像做了什麽虧心事,快步逃進了浴室。
那天,蘇日安在浴室待了很久,因為長時間的水流沖刷,皮膚有種輕微緊繃的不适感。
蘇日安并沒有在意,稍稍平靜下來,關掉淋浴,心不在焉地擦拭身體。
他想了很多應付傅瑞延的辦法,正當他考慮應該如何處理眼下的情況才不會顯得過分別扭時,浴室門忽然被人很輕地敲了敲。
傅瑞延的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因為浴室過于厚重的玻璃門的隔斷,聽上去有點沉悶。
傅瑞延說公司臨時有事需要處理,今晚會加班,可能不會回來了,讓他早點休息,不用等他。
所有預設的方法都沒有用上,一直緊繃的弦忽然斷掉了。
蘇日安安靜了幾秒,輕輕“哦”了一聲。
之後一連半個多月,蘇日安一直都沒有等到傅瑞延回來。
散場的時候,蘇日安叫了代駕,将喝得爛醉的楊潤搬上車,讓師傅先去送他。
楊潤家離聚餐的地方不遠,蘇日安只喝了一點,還算清醒,将楊潤安頓好,又讓師傅送自己回麗安的公寓。
從楊潤家回公寓要繞一點路,蘇日安坐在副駕駛上,有種剛從喧鬧場合落入寂靜深夜的空蕩感。
他照例去看窗外的景色,經歷過一場雪,夾道的樹木已經光禿禿的了,樹冠籠罩在散漫的光線裏,周遭開始蔓延起霧氣。
在途徑一家已經關門,卻仍舊亮着幽暗的植物生長燈的花店時,蘇日安仿佛有所感一般,忽然摸出手機看了眼日期。
十一月三十日。
手機顯示此刻已經晚上十一點多。
蘇日安清醒了許多,輕呼出一口氣,按滅手機倒扣在腿上,轉頭繼續看窗外。
半個小時後,蘇日安被送到了地方,師傅幫忙停好車,蘇日安在平臺上付了款。
又五分鐘後,電梯到達八樓,蘇日安從裏面走出來,有種強烈的、不安的直覺。
而後,他便在走廊裏看到了正站在自家門口,不知道什麽時候,以及不清楚用什麽途徑找過來的傅瑞延。
【作者有話說】
今天更了明天就不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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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都随榜單更新,會在作話說。
如果作話沒說的話,下一章就隔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