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坦白
第55章 坦白
市中心的金融街區的地标性建築物三十四層,餐廳裏播放着優美的爵士樂。
從餐盤到桌上新鮮的花,每個細節到精致到極致,從落地的窗戶看去,幾乎能看到整個崇景的全貌。
因為價格過于昂貴,且需要提前至少兩周預定,還有身份要求,此時雖然正是中午,但是餐廳裏人并不太多。
滕禹從電梯裏走出來,在服務生的帶領下來走進來,遠遠就看到滕時坐在窗邊的座位上。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肩膀和手臂的線條平直而優美,視線平靜地看向窗外的城市,氣質矜貴清冷。
川流不息的城市景致落入他深邃如海的眼底,那一刻滕禹竟然微微愣了一下,在滕時身上看到了他從未見過的感覺。
非要形容的話,那好像是某種洞悉一切的神性,仿佛與腳下的芸芸衆生脫離開,知曉得太多,以至于達到了某種釋然的平靜。
我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
“咳咳。”滕禹清了清嗓子。
滕時的視線從窗外收回來,看向他的一瞬間仿佛又變成了那個他熟悉的弟弟,沖他淡笑着招了招手:“哥,這裏。”
“幹嘛請我來這麽貴的地方?”滕禹坐下,彎腰的時候略微頓了一下,似乎是身體有恙,動作有些僵硬。
服務生倒上一杯溫水,在面前的小托盤裏放上溫熱的濕巾。
因為滕仲雲的話,滕禹現在的內心微微有些複雜,就連坐下來都沒有怎麽和滕時對視。
滕時倒像是沒注意到,笑眯眯地道:“這裏的魚很好吃。”
雖然是個巧妙的避重就輕的回答,但是滕禹也知道,滕時确實對于吃很講究。
Advertisement
這個金貴的弟弟吃水果只吃當天摘的,吃魚只吃新鮮的不吃凍的,豬肉只吃散養的某一品種,一旦嘗出味道不對說什麽也不會再吃。
滕禹至今都覺得他能分辨豬肉品種的能力簡直匪夷所思。
小時候滕時甚至因為挑食被他揍過屁股,不過依舊屢教不改。
“嘗嘗味道怎麽樣?”
胡思亂想間,魚已經上來了。
滕禹嘗了嘗,就連他這種味覺不靈敏的,都感覺出了這魚的鮮嫩多汁:“很不錯。”
滕時笑了笑,兩人就這麽安安靜靜地吃到了八成飽。
滕禹心中的猜測越來越多,他知道滕時叫他來肯定不是單純來吃一頓飯的,必然有話要說。
但在發生了蔣洲成的事情後,他要說什麽,滕禹還真的猜測不到。
滕禹放下刀叉:“滕時……”
滕時擡起眼:“哥,咱們兄弟兩個好像從來沒有這麽一起單獨好好吃過一次飯。”
滕禹微微愣了一下:“确實。”
滕時看着他,深邃的目光含着很多情緒,然後他淡淡笑了笑,對着服務生招招手,讓他們把盤子撤了下去,從桌子下拿出一沓薄薄的文件放在了滕禹的面前。
“這是什麽?”滕禹問。
“你名下滕盛公司的在未來兩年內會遇到的各種問題,沒有處理好的賬務、挪用公款的員工、會出問題的訂單……我都列出來了,大大小小,應該有十幾項。”滕時輕聲說。
滕禹不可置信的睜大眼睛。
第一秒他完全不明白滕時是什麽意思,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下一秒他抓過桌上的文件,只見上面是按照時間線羅列的,滕盛公司遇到的各種危機。
那些危機根本還沒發生,卻寫得無比細節,每件事情之所以發生的前後邏輯都清清楚楚,看似荒謬的論斷,都能清晰溯源到開端,每件事都不是空穴來風。
滕禹震驚到了極點,越看越覺得觸目驚心,猛的把文件啪地按在桌上質問道:“這是從哪來的!”
“是我自己寫的,”滕時看着他,輕聲說,“哥,蔣洲成的事情給你添了不少麻煩,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補償。”
“你怎麽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麽事?”滕禹又驚又怒,不知道滕時怎麽能知道這麽多機密,心底深處一陣緊縮,他倒不是害怕滕時知道他企業的秘密,而是怕滕仲雲發現滕時這些暗中調查的動作
“誰跟你說蔣洲成的事給我帶來麻煩了?”
滕時輕輕嘆了口氣,抓住了滕禹的胳膊。
滕禹沒想到他忽然伸手,下意識抽手竟然沒抽走,下一秒滕時已經将他的袖子掀了上去。
那強壯的小臂上縱橫着大大小小新鮮的鞭痕,有的還沒結痂,只有一層紅棕色的膜,看上去無比的觸目驚心。
“滕仲雲對你用家法了吧,”滕時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才壓制住心裏的憤怒,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穩,“你的後背上,應該也都是傷,所以你剛才坐下來的時候動作才會這麽僵硬。”
滕禹猛地抽回手:“不關你的事!”
“當然關我的事!”滕時的語氣罕見的強硬起來,
“滕仲雲是個瘋子,他從小被他父親虐待,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他冷血淡漠的性格是從小形成的,他對身邊的一切有極強的掌控欲。結婚生子後,這種心理問題不但沒有緩解,反而發洩到了你的身上……”
“夠了!”滕禹低聲呵斥,“再怎麽說他都是我們的父親!”
“有的人不配為人父。”滕時冷道。
滕禹像是不認識一樣看着滕時。
滕時卻不顧他震驚又複雜的目光:“我知道他從小就給你灌輸忠誠的思想,甚至用了一系列的洗腦和心理暗示的方法,讓你覺得他對你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為了家族好。但并不是,他只為了他自己。”
滕禹的表情幾乎扭曲:“別說了!”
“他在你面前挑撥我們的關系了,對嗎?”滕時直視滕禹的眼睛,“再這樣下去,我們之間的關系會分崩離析,十年後,甚至會到你死我活的地步。哥,你不是問我怎麽知道文件裏這些內容的嗎?”
滕禹呼吸急促,死死盯着他。
滕時深吸一口氣:“我能夢到未來。”
那一刻,滕禹覺得自己和滕時之間肯定瘋了一個。
眼前發生的一切簡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如果不是胳膊和後背上的傷還在疼,他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
“你說什麽?”
滕時:“為了避免我夢中的未來出現,我一定會不遺餘力的在現在阻止它們發生。”
滕禹的反應完全符合滕時的預判,滕時沉穩地看着他的眼睛,把證據羅列在他面前:
“當初我為什麽忽然沖到江臨去救奚斐然,就是因為知道蔣家要對奚家下手。我為什麽安排你暴揍蔣洲成,是因為知道很久以後,蔣家那對變态父子,會犯下不可饒恕的罪,我要從根源上破壞兩家的聯盟。我又為什麽知道你手臂上有傷,就是因為我夢到了滕仲雲是什麽貨色,在我成年之後,他也會用所謂的家法這樣對我。”
滕禹震驚到了極致。
“哥,如果你不信,就按照我給你的文件一個個對照,它們都會按照我寫的內容逐一發生的。”
滕禹僵直地坐在椅子裏,久久不能緩過神來,周圍悠揚的音樂還在繼續,他過了好久才艱難地開口:“你能夢到未來發生的全部事情?”
“只是片段,不是全部。”
預知夢,這樣的解釋總比自己已經活到三十多歲又穿越回來,更能讓人接受。
“這種夢是從那次絕食開始的,我不知道我還能做幾個這樣的夢,還能夢多久,但到目前為止,只要我夢到的都成真了。”
半真半假的話從口中說出來,滕時的心髒微微縮緊。
曾經他擔心向滕禹說出未來的事情,會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但是有什麽後果能比眼睜睜看着自己兄弟二人被滕仲雲挑撥更嚴重?
重活一次,當他和滕禹的厮殺還沒有發生,當他們還都是懵懂的少年,當濃重的血霧還沒有在時間的長河裏凝聚,滕時這一次才看清,滕禹遠比想象中要在乎自己。
這時候的他們原本有這樣深的感情,本不該是那樣的結局。
自己穿越回來最大的願望就是不再踩上輩子踩過的雷,兄弟反目親情缺失就是他上輩子最後悔的事情之一。
如果能改變,他一定不惜代價。
所以權衡之下,他做出了今天的決定。
滕禹重重地捂住臉,滕時很少見到他這樣的動作,但他知道,這是滕禹在面臨重大壓力,內心極度掙紮時的表現。
許久,滕禹擡起布滿血絲的眼睛:“你最遠夢到了多久之後?”
“……二十年。”
滕禹:“二十年之後,你怎麽樣?”
滕時愣住。
“我一直覺得你的前途不可限量,二十年後,你達到你想要達到的高度了嗎?”滕禹看着他,低聲問。
滕時的心裏忽的翻湧起一股複雜的情感,以至于嗓子都有些輕微的發堵:“嗯,達到了。”
滕禹點了點頭,忽的又想起什麽,:“娶妻生子了嗎?”
“沒有……太忙,沒來得及。”
“三十多歲,也還早。”滕禹低聲說。
他的臉色很蒼白,論誰第一次接收這種驚世駭俗的事情都會很難消化。
但滕時知道,他大概已經信了大半。
滕禹是一個非常理性又講邏輯的人,當自己把所有的邏輯都擺在他面前,他就算不能立刻接受,也會真的往心裏去。
“你給我的這些,回去我會細看。”滕禹艱難地站起來,把桌上的文件收好拿起來,“我需要時間理解你今天告訴我的一切。沒有別的事,我先走了。”
就在滕禹離開桌子的那一刻,滕時忽的叫住了他:“大哥。”
滕禹回過頭。
“你不問問你自己嗎?”滕時看着他,“你未來過的怎麽樣?有沒有娶妻生子?你剛才問的所有問題都是關于我。”
滕禹轉過身來,他堅硬的輪廓在陽光下依舊硬朗,連陰影的形狀都是筆直的。
但滕時卻并不覺得有任何壓迫感,他看着他,仿佛看着一個更堅韌剛強版的自己。
“我的命運我自己有數,”像是小時候無數一樣,滕禹伸出手,輕輕在滕時的腦袋上按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讓我放心不下的只有你。”
*
四年級二班。
外語課的老師正在黑板上寫着句式的重點:“馬上要期末考試了,過去分詞的形式大家一定一定要掌握,考試肯定要考……”
那些內容對于奚斐然來說,有點過于簡單了。
有一個H國和M國混血的母親,奚斐然從小就是說着兩種語言長大的。
不過自從來了崇景,他就沒有怎麽說過M國話,也沒有人知道他能把M國話說的和母語一樣流利。
奚斐然下意識摸了摸自己胸口,他的脖頸上挂着一根細繩,在胸口的毛衣下面能摸到一個小小的凸起。
自從那天拿到爸爸的黑色尖晶石戒指之後,他就把它挂在了脖子上,如同一個護身符,再沒有摘下來過。
奚斐然忍不住又想起了滕時,一時間情緒又有些複雜。
那天之後他就故意躲着滕時,盡量減少和滕時的接觸,他不知道滕時發現了沒有。
滕時最近好像很忙。
過于親密的時候,奚斐然會感覺慌張,擔心自己會陷進去。
可疏遠之後,心裏卻又悵然若失,一連幾天都開心不起來。
我這是怎麽了?奚斐然苦惱的抓住自己的頭發。
他真的不想天天想起滕時,可是睜眼閉眼總是他……
等等,滕時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一月十號,還有不到一個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