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挑撥
第53章 挑撥
滕仲雲坐在椅子裏,在逆光的陰影中擡起頭看過來,視線冰冷。
滕禹不知道為什麽有種感覺,似乎從小到大,他和父親的交流都是以這樣的角度,隔着一張桌子,他站着,滕仲雲坐在後面。
小小的他仰着頭,想要看清桌子後面父親的表情,卻只能在逆光中感受到俯視的淡漠視線。
他的身高一點點長大,從比桌子還矮,逐漸長得超過幾乎周圍所有人,而當他進到這間屋子裏,面對着滕仲雲,卻依舊感覺自己是被俯視的。
“剛才蔣凱給我打電話,說你把他的兒子打了,”滕仲雲說,“他兒子現在在醫院裏做手術,斷了好多骨頭,救護車接他的時候甚至無從下手,幾乎沒法把他從地上挪到擔架上。”
蔣家果然來興師問罪了。
“他想對滕時圖謀不軌,”滕禹冷硬地擡頭,“我收到滕時的消息去接他的時候,這小子正把滕時壓在地上,那混蛋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滕仲雲笑了。
滕禹有些詫異。
“滕時又不是什麽紙做的娃娃,就算是被蔣洲成上了又能怎麽樣?”滕仲雲語氣淡漠,仿佛說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什麽完全無關緊要的人。
滕禹不可置信:“父親!……”
滕仲雲冰冷的視線凝在滕禹緊繃的表情上,生生把他沒說完的話堵了回去:“蔣凱得知他兒子被打了之後非常憤怒,我們和蔣家的合作都有可能因此被影響。”
滕禹怒道:“凱斯不過是一個小民企!就算不跟他合作了我們也……”
“你現在還覺得凱斯是一個小民企嗎,”滕仲雲的眼神陰冷下來,“他們手上掌握的奚家技術,一旦破解出來,足以讓他們在短時間內爆發式增長。”
“他們有足夠的野心和狠勁兒,遠比奚家更激進,等他們真的上市發達了,你覺得滕家再想介入,還能以現在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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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仲雲站起來,繞過桌子走到滕禹面前。
他的身材也很高大,雖然沒有滕禹高,但看着滕禹的時候就像是狼王看着正值壯年的幼崽,那種深沉孤冷的睥睨氣質,是年輕一輩身上絕對沒有的,是一種強烈的壓迫感。
“滕禹,我培養你這麽多年,你要是連這點敏銳度都沒有,我還不如去換個人培養。”
那一刻滕禹感覺自己仿佛又變成了那個還沒有桌子高的小孩子。
他的腮幫子咬的死緊,下颌的線條崩成了一道鋒利的線,許久,低聲道:“我只是忍不了滕時被人欺負。”
滕仲雲玩味地注視着他:“你還真是在乎他。”
滕禹避開滕仲雲的視線:“他是我弟弟。”
“也是,”滕仲雲掃向他的腹部,“小時候你甚至願意為了他被捅一刀。”
滕禹一語不發。
“可是你在乎他,”滕仲雲輕聲笑起來,“他卻不見得在乎你。”
滕禹皺眉,不知道滕仲雲是什麽意思。
滕仲雲嘴角噙着笑意:“他為什麽叫你,而不叫祁南槿來呢?按理來說他們的關系更好吧。”
“明明只是一次簡單的拜訪,他又為什麽提前給你發短信讓你來接?難道他早有預料?但是如果早有預感蔣洲成會對他不利,他為什麽還要涉險去呢?”
滕禹的心髒一縮,一股寒意順着脊柱蔓延上來。
“他是想借你的手除掉蔣家,”滕仲雲的眼神如同深淵,按住滕禹的肩膀,“你沒發現嗎?滕時對蔣家非常反感又敏感,當初他忽然從家裏跑到江臨去打斷蔣家對奚家的屠殺,救走奚斐然,現在又鬧了這麽一出,就是想要我們家和蔣家交惡。”
“他明知道你打了蔣洲成,對方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卻還是把你拉下了水。”滕仲雲的聲音灌入滕禹的耳朵,“雖然并不知道他為什麽對蔣家第敵意這麽大,但是有一件事很清楚——他在利用你,他知道你能幫他達成目的。”
滕禹用力閉眼:“為什麽不是因為他信任我。”
滕仲雲的笑意更深了。他轉身走到桌邊,抽出幾沓文件拍在滕禹胸口:“看看。”
滕禹拿起那些文件翻開,随着看到其中的內容,臉色終于一點點變了。
“他在暗中接觸約翰哈德森,除此之外,還和不少行業裏的大佬建立了初步的聯系,這都是最近一個月左右發生的事情,”滕仲雲欣賞着滕禹臉上的表情,“你說他這是在幹什麽呢?”
滕禹的嘴唇有些輕微的發抖,這些資料裏面都是滕時在商業方面的動向,股票代持、廠房收購,接觸行業大佬,他竟然私下做了什麽多事情,而自己竟然一無所知。
“滕時一點都不單純,你想保護他,他卻想取代你。”滕仲雲語重心長地說,“滕禹,你是我的大兒子,我一直最看好你,也只用心培養你,但是現在看來滕時似乎更像我一點,也更能認清現實。”
滕禹的心髒仿佛被什麽用力的捏住,透出撕心裂肺的痛意。
“媽媽希望你能成為最好的自己……”
素白的病床前,重傷的母親在彌留之際捧着滕禹的臉,淚水順着她的臉頰滑落下來。
“小禹永遠是最棒的,媽媽一直相信……”
……
“你的母親希望你做到最好,永遠做最棒的那個,”滕仲雲的聲音帶着陰冷的寒意鑽進滕禹的骨頭縫裏,“別辜負她。”
卧室裏。
滕時緩緩睜開眼睛,感覺好像過去了好久,自己可能是睡過去了,也可能是暈過去了。
懷裏熱呼呼的,滕時微微一垂眸,就看到正睜着大眼一動不動盯着自己的奚斐然。
滕時:“……早呀。”
胃裏舒服多了,那種能把人折磨瘋的翻攪感已經幾乎沒了。
滕時心虛地摸了摸鼻子,之前想着什麽讓非得讓奚斐然真心實意地心疼自己,才接受他的揉揉,全都當自己放屁好了。
揉得這麽舒服的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以後自己難受了還得把奚斐然綁過來揉。
“現在是傍晚。”奚斐然看着他,表情有點古怪,看起來莫名有點咬牙切齒的,甚至還有點要哭似的。
滕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怎麽了?”
奚斐然帶着崩潰的哭音嚎出來:“我要撒尿!”
滕時:“!?”
“你抱着我睡了四個小時,我一直沒動,你快放開我!我要憋不住了!”奚斐然嗷嗷叫。
滕時火速放開他,奚斐然就像是炮彈一樣從他的懷裏彈射而起沖進了廁所,緊接着水聲嘩啦啦響起。
那簡直是滕時聽過最長的一泡尿,持續了将近一分鐘。
滕時:“……”
小孩子身體好,應該不會憋壞吧。
奚斐然扶着牆出來,整個人腳步都是虛的,活像是剛剛升了天。
滕時露出歉疚的微笑:“今晚吃火爆腰花怎麽樣?”
八百個腰子都補不回來嗷嗷嗷嗚嗚嗚!差點炸了!奚斐然憤然半天,終于看在滕時是病號的份上勉強原諒了他。
“你還難受嗎?”他走回床邊。
滕時撐着床坐起來,靠在床頭:“多虧了你這小神手,我好多了。”
他虛弱地淺淺一笑,那笑容讓奚斐然險些被晃暈,無論什麽時候滕時的美色都像是兇器,漂亮得要命。
奚斐然感覺自己最近好像有點什麽毛病,總注意到滕時的顏值。
他在心中默念自己的決定,低頭轉身:“好了就行,我走了。”
“等等,幹嘛這麽着急走。”滕時撐着床想要站起來,然而一動胃裏就一陣輕微的絞痛。
還沒有好利索。
奚斐然立刻下意識上前一步:“你躺着別動,再休息會兒。”
滕時臉色蒼白,蹙眉咬住下唇,忍過痛勁兒之後虛弱地靠了回去,對奚斐然招了招手:“那你過來。”
是他叫我的,不是我自己要過去的。
奚斐然心髒狂跳。
他是個病號,滿足病號的要求是一個善良的正常人應該做的事情。
“怎麽了?”奚斐然盡量自然地走回去,讓自己看上去毫不在意,“還有什麽事?”
滕時指了指挂在一旁架子上的大衣:“幫我把旁邊口袋裏的東西拿過來。”
原來是叫自己跑腿,奚斐然無聲地呼出一口氣,好像有點小失望,不過他偶然間一擡頭,忽然看到了滕時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好像心情不錯。
“怎麽了,遇到什麽好事了?”奚斐然問。
上午也不知道幹嘛去了,搞得胃疼成這樣回來,折騰了幾個小時才好,現在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滕時注視着奚斐然,眼底深邃如海,淡淡笑了:“解決了一個大麻煩。”
“什麽麻煩,學校的嗎?”奚斐然的手伸進大衣口袋,摸到一個硬硬的東西,他拿了出來,問,“是這個嗎?”
忽的,奚斐然的聲音停住,眼睛不可置信地睜大。
那是一枚戒指,精致的銀色戒托包裹着黑色的尖晶石,在燈光下折射着迷人的光彩。
奚斐然的手發起抖來,曾經的一幕幕山呼海嘯般翻湧而上,讓他瞬間紅了眼眶,那枚戒指他再熟悉不過——是他爸爸的戒指。
“爸爸,你手上的東西硌到我了!”
咯咯地笑聲傳遍整個別墅,小小的奚斐然在大床上打滾兒,奚沛恒撓遍了他的腰側的癢癢肉,笑着把他抱了起來:“硌疼了嗎?是爸爸的戒指。”
他驕傲的伸出手,展示無名指給自己兒子看:“媽媽親手做的,是不是很好看?”
小奚斐然羨慕不已,沖着門口撒嬌:“媽媽!我也要!”
“好,”任玉笑彎了眼睛,一邊攪拌着蛋撻液一邊道,“回頭媽媽給你也做一個。”
奚沛恒不幹了:“那可不行!這是結婚戒指,只能有一個!”
“我就要我就要嘛!”奚斐然笑着摟住爸爸的脖子,“不給我就搶走爸爸的!”
“小玉快管管你兒子!哎呀呀!不給不給!……”
“給你的。”滕時輕聲說。
在離開蔣家之前,他從半死不活的蔣洲成手指頭上把這枚戒指拽了下來。
本該屬于奚家的東西,現在重新還給奚家。
“我托江臨的朋友從警察局證物處取出來的,抱歉,那裏管的嚴,我只能拿回來這一件。”
奚斐然緊緊攥着那枚戒指,用力到石頭幾乎刺進手心,仿佛要将這唯一的念想融化進身體裏。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