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血絲
第51章 血絲
嘩啦。
恒溫的泳池在初冬的微寒中冒着熱氣,奚斐然從水中鑽出來,雙手一撐爬了上來,随手抓過搭在一旁的浴巾擦頭,腦海裏又浮現出昨天滕時在小巷裏一腳把馬超踹翻的場景。
那時候的滕時仿佛神兵天降,周身自帶某種光環……奚斐然一想到那個畫面就覺得心裏跳得厲害。
自己怎麽跟個小媳婦似的,奚斐然懊惱地甩甩頭,卻又甩出了滕時說“童養媳”三個字時候的表情。
奚斐然:“……”
他面紅耳赤地把浴巾一摔,推門走回了別墅裏的浴室。
幹嘛對人這麽好,又長得這麽好看!可惡的滕時。
自己之後肯定是要離開他的,奚斐然沖洗着身體,動作微微慢了下來。
等到自己學有所成,能夠自己養活自己的時候,就離開他。
滕仲雲想要把自己培養成滕家的狗,讓自己對滕時死心塌地,長大以後為滕家所用。
自己不可能如他所願,滕家畢竟是奚家的仇人,自己現在只是借用滕家的資源迅速成長而已,自己肯定會逃的。
逃走,站在滕家的對立面上。
奚斐然在浴球上打滿泡沫,卻遲遲沒有往身上抹,盯着上面的泡泡微微發愣。
這個時間還有多久呢?
上了大學?大學畢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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泡泡啪的爆掉,發出輕微的聲響,奚斐然如夢初醒。
自己剛才是覺得舍不得嗎?
不能這樣,奚斐然把浴球按在身上,他不能對滕時産生依賴的感情。
他必須把滕時只當做一個養護人,甚至當成宿管或者房東,唯獨不能産生依賴。
奚斐然忽然明白了他剛才為什麽會覺得滕時可惡,滕時雖然沒有故意馴服他,但他天然的善意卻讓自己下意識越來越沉迷其中。
他就是那麽一個很好的人,如果自己放任的話,只會越來越喜歡他。
奚斐然忽的覺得很難受,鼻子都有點發酸。
不能這樣了,他想,我得和滕時保持距離。
哪怕故意冷着他,也不能和他再親近了。
沖掉身上的泡沫,奚斐然沉默地關上淋浴,穿上衣服走了出去,來到廚房,正要給自己倒杯水,忽的聽到莊園大門打開的聲音。
“哥我真的沒事了,你不用扶着我。”
滕時的聲音有點虛弱,滕禹一只胳膊緊緊摟着他的腰,挾持似的強迫他把重量都靠在自己身上,扶着他往別墅門口走。
“真的,我已經不疼了,自己走就行。”
滕禹冷冷低頭:“閉嘴,別逼我抱你。”
知道這句話是認真的,滕時趕緊閉嘴了。
他的臉色依舊很白,嘴唇上還有用力咬過的血痕,雖然說着沒事,但是腳下微微發飄。
滕禹心裏恨的心裏幾乎要滴出血來,拳頭再次顫抖地攥緊了,咬牙切齒地道:“我真應該把蔣家那個小變态直接打死!”
“哥,”滕時嘆了口氣按住他被蔣洲成的血糊住的拳頭,安慰道,“他離被你打死也差不多了。”
他們離開蔣家的時候,蔣洲成的臉被滕禹揍得幾乎看不出人樣,躺在一地碎玻璃裏四肢微微抽搐,肋骨肯定是被打斷了幾根,皮外傷就更不用說了,至少得修養一個月。
滕禹暴怒的樣子能排進滕時覺得最可怕的場景前十,就算一個成年人被這樣暴揍,八成都會留下心裏陰影,更別提蔣洲成現在才十六。
運氣好的話能給蔣洲成也留下點PTSD什麽的,能以後見到自己轉身就跑就最好了,滕時想。
雖然慫恿自己大哥揍個未成年不太厚道,但是想想之後蔣洲成會幹出來的事情,滕時覺得他罪有應得,完全沒有什麽值得同情的。
“你的胃還難受嗎?”滕禹低聲問,推開別墅的大門。
滕時搖搖頭揉了揉上腹:“不疼,只是被戳了幾下,皮疼而已。”
“以後沒事不要亂見外人,”滕禹臉色陰沉,雖然剛才從蔣家出來,已經立刻帶滕時去看醫生了,但是看着滕時蒼白的臉色,他心裏還是後怕。
“蔣家不過是滕家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合作方而已,還不至于讓你登門拜訪。”
“我知道了,”滕時聲音低下來,“我只是順道路過而已,我也沒想到蔣洲成會對我……”
他忽的說不下去了,似乎是覺得太過惡心以至于難以開口,垂下眸子。
他的睫毛濃密而長,向下垂的時候,眼睛的弧度都柔軟下來,透出一種易碎的脆弱感,讓人的心都跟着顫。
滕禹看他這副樣子,心裏僅有的一點責怪瞬間煙消雲散,只覺得心疼,然後又不可抑制地憤怒起來。
蔣洲成這個小畜生,就是看着脆弱可欺的樣子,才敢動那種歪心思!
如果自己晚去一會兒,那個精蟲上腦又變态的小崽子還不知道會對滕時做出什麽!
真應該把他的命-根子一起廢掉!
“我扶你回房間休息,今天你哪也別去了,就在床上躺着。”滕禹冷硬地下命令。
滕時點點頭,視線卻在房間裏環顧。
奇怪,奚斐然怎麽不見了。
按理來說,聽到自己回來的,奚斐然一般不管在哪,都會跑過來露個頭,問一句:“回來了?”
難道不在別墅裏?
是出去玩了吧。
“看什麽呢?”滕禹問。
滕時搖搖頭:“沒什麽。哥,你電話一直在響,是不是公司還有事?”
滕禹随手按斷正在震動的手機:“沒事。”
“要是忙你就先回去,”滕時說,“我真的已經不難受了。”
滕禹扶着他回屋,把他輕輕放到床上,又幫他把被子蓋嚴實了:“公司裏的事可以放放,你陪你呆會兒,你不用管我,睡吧。”
滕時縮在被子裏“哦”了一聲。
滕禹抓了把椅子過來,在床邊坐下。
別墅裏非常安靜,靜谧的陽光從窗戶透進來,将屋內渲染上暖色的黃光,有一種寧靜安然的氛圍。
滕時閉着眼睛,一秒,兩秒……終于無奈地睜開:“哥,你這麽看着我我也睡不着啊。”
目不轉睛緊盯着滕時的滕禹立刻移開視線:“我沒看你,我在想事情。”
滕時:“……”
滕時哭笑不得,微微側了側身:“跟我聊聊天吧。”
滕禹微微一怔,低頭看他。
“從我七八歲之後你就不怎麽跟我說話了,”滕時枕在枕頭上看着他,“我小時候一直覺得你讨厭我,但是又不知道為什麽。”
滕禹的聲音有些緊繃:“我從來沒有讨厭你。”
“那你……”
“我只是嫉妒。”滕禹嘆了口氣。
細看起來,其實他們的下半張臉長得很像,只是滕禹骨骼更硬朗些,尤其是神情有些緊繃的時候,更為明顯。
“我嫉妒你有媽媽,我沒有,看着你和你媽媽開心地在一起玩的時候,我就會想為什麽我媽媽沒了,你媽媽還在。”
滕時微微愣住,這是滕禹第一次跟他敞開心扉說這些事情……也可能是因為自己以前從未問過。
滕時:“可是每次我都邀請你一起玩,我媽媽也很喜歡你。”
但他的大部分邀請都會被滕禹直接拒絕掉。
滕禹搖搖頭,其實他自己也驚訝自己今天竟然會和滕時說這些。
可能是被今天發生的事情刺激到了,滕禹真的後怕,萬一滕時真的以為自己讨厭他,而沒有發短信叫他,現在不知道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有些話,該說就得說。
“我不想介入你們之間的親密關系,那是屬于你們母子之間的東西,就算分給我,感覺也是不一樣的,甚至會讓我更難受。”
“哥……”“是我自己的問題。”滕禹生疏地拍了拍滕時的被子,“自尊心作祟,不喜歡被施舍。”
那不是自尊心作祟,是自卑。
是一個失去母親的孩子對于外來未知的恐懼。
他不知道自己的加入會不會給別人帶來困擾,更不知道別人對他表現出的友善是不是真心。
所以他幹脆把自己封閉起來,不參與,不融入,對周圍的一切都表現出冷漠和漠不關心。
滕時看着滕禹堅韌冷硬的眉眼,忽的覺得心裏很難受。
上輩子他只覺得滕禹脾氣壞,不親近人,在屢次示好都被漠視之後,他也就不怎麽親近滕禹了。
他從沒想過背後的原因。
如果滕禹的母親剛去世的時候,有人能給滕禹進行心理疏導,可能會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
滕時忽的覺得很慶幸自己穿越過來了,否則此時的自己應該還在叛逆、和滕禹冷戰,之後關系一步步惡化,最後惡劣到完全不可收拾。
以至于到自己死,都從未察覺過滕禹其實曾經很在乎自己,很想對自己好。
“哥……”
嗡嗡……
滕禹的手機第n次響起來,滕時的話咽了下去,淡淡笑了笑:“你快去接吧,再不接人家要順着移動訊號找到家裏來了。”
能無數次打過來的電話,一定是很重要的內容,滕禹終于動搖了:“你真的不需要我陪嗎?”
滕時打了個哈欠:“你像個門神一樣在這裏直勾勾盯着我,我才睡不着呢。”
滕禹受到了一萬點傷害,懷着沉痛的心情走向了門口:“那你好好睡吧。”
“哥,”手握在門把手上,滕禹忽的又聽到身後滕時叫他。
滕時沖他笑了笑:“今天多虧了你。”
一萬點傷害瞬間就被抹平了。
滕禹冷着一張冰山點公事公辦地點點頭:“嗯,不謝。”
“對了哥,”滕時歪着頭,“我一直想問你,你肚子上的疤是從哪來的?”
穿越過來的第一天,為了确定滕禹不是程序裏的NPC,滕時掀了他的衣服,那道傷疤至今都讓他無比好奇。
滕禹的眼神仿佛有一瞬的閃爍:“小時候貪玩,被樹杈劃的。”
“樹杈?”
“對,”滕禹似乎是被問的不耐煩了,“你睡不睡,不睡幹脆跟我去醫院再做一次檢查。”
“睡睡睡!”滕時兩眼一閉倒下,立刻響起了輕微的鼾聲。
滕禹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推開門走了。
房間裏重新恢複了安靜,滕時掀開濃密的睫毛。
樹杈?什麽樹杈能劃出那麽深的傷口,看樣子應該是縫過針的。
滕時的腦海中回憶出那道疤的樣子,還未來得及細細琢磨,忽的感覺胃裏一陣輕微的抽搐。
“嘶……”
翻了個身,滕時側卧蜷縮起身子。
剛才胃已經不太難受了,怎麽這會兒又有點不舒服。
他微微用力用指尖按住上腹,想等着這陣餘痛過去,卻忽然感覺一陣強烈的不适從胃囊深處翻湧而上,仿佛整個胃被用力地捏住。
這不适來的太快,也太突然了,滕時完全是本能的動作,猛地掀開被子沖進洗手間,還沒來得及站穩就撲倒在馬桶上吐了出來。
“嘔!……”
胃裏翻江倒海,這次可不是幹嘔,滕時把早上吃的全都吐幹淨了,吐到最後眼淚都出來了,手指控制不住地發抖。
蔣洲成那番在他胃部的亂戳,似乎真的造成了某些影響。
滕時胃裏簡直翻攪的死去活來,後來吐的只剩胃液和膽汁,重生之後他還是第一次這麽難受,嗓子眼裏像是被火燒,胃裏撕裂似的疼。
要知道自己的胃這麽脆弱,他當時就奮力反抗一下了。
為了蔣洲成這個傻逼受這種苦,真是太不值。
忽的,一陣劇烈的疼痛絞痛猛然升起,下一秒滕時只覺得自己像是被人錘了一拳,彎腰猛地吐出一口胃液。
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大腦都空白了,好幾秒鐘才一點點恢複,模糊的視線逐漸聚焦,那口胃液裏,竟然帶着血絲。
與此同時,一直躲在廚房的奚斐然終于蹑手蹑腳地走上了樓梯,猶豫了一下,來到了滕時的房門前。
剛才隐隐約約聽見滕禹進門的時候說了一句,滕時好像不太舒服。
自己要不要進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