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真心
第41章 真心
就算是鐵打的人被這麽折騰,估計都會挺不住,更何況是昨晚剛發過燒的滕時。
被後援救出來,在回去的路上滕時就高燒昏迷了過去,随後立刻被送到了醫院,驚動了一串專家主任後,終于在醫院住了下來。
這一住就是八天。
窗外的落葉基本上都掉光了,只剩下陽光依舊明媚。
醫院的頂級病房裏,滕時正穿着病號服坐在窗前的桌子旁邊,吃着出院前的最後一頓早飯。
電視裏正在播報:“前不久因為工廠爆-炸而陷入危機的凱斯工業,近期得到了滕氏集團的大力援助,目前已開始建設新工廠,預計很快恢複,且明年産量可以翻一倍……”
走廊外面傳來一串急促的奔跑聲,下一秒祁南槿猛地推開門,像一陣風似的刮了進來,一個熊抱撲了上來:“阿時我可想死你了!”
滕時靈活地一百八十度旋轉,手中的燕麥粥晃都沒晃,背對着他淡定地舀起一勺喝了一口:“你明明每天都來。”
祁南槿哀嚎一聲捧住受傷的小心髒,抓過一把椅子繞道滕時面前坐下賣萌,隐形的大尾巴瘋狂搖擺:“可是我每天都很想你呀!一小時不見如隔三秋。”
滕時慢條斯理地開口,一字一頓:“手,表。”
“我錯了!”祁南槿哎叫一聲,終究還是沒逃過,雙手合十求饒,“我真的錯了,我都道歉八百遍了阿時,你就饒了我吧,我以後再也不漏接你電話了。”
滕時不置可否地挑了一下眉。
他比之前更清瘦了幾分,捏着湯匙在碗中輕輕攪動着,手指纖長,病號服下隐約露出凸起的手腕骨,手臂的皮膚白皙如玉,有種觸目驚心的脆弱和貴氣。
祁南槿的心跳漏了幾拍,就聽滕時問道:“我讓你查的東西,查了嗎?”
祁南槿回過神,稍微正經了幾分:“查了,你讓我去我家賣給你家的查熱反應儀器出問題前一周內的監控,我把記錄都從滕禹那調出來了,沒發現什麽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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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祁南槿頓了頓,撓了撓頭,“有一點小問題,我不知道算不算可疑。”
“怎麽了?”滕時問。“出事前三天的監控少了一個小時,”祁南槿道,“說是監控設備壞了。”
滕時放下碗,濃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投下扇子一樣的陰影。
“到底怎麽回事阿時?”祁南槿小聲問,“為什麽讓我查這些?”
滕時的神情有些複雜,擡起頭:“我擔心你家熱反應儀器出故障的事情是人為,有人故意制造出了機器故障。”
“啊?”祁南槿倒吸一口涼氣,“不會吧!圖啥呢?”
“你的身體和心靈全部都要屬于我,我會讓你失去友情,失去親情,孤身一人在這世上,讓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你,沒有人敢接近你,讓你孤獨到崩潰!最後發現,你只能恨我。”
……
被電擊的時候滕時的腦海中被刺激出了當初被蔣洲成囚禁的那段短暫的記憶,這句話讓他非常在意。
在那種情況下回憶起來的東西不會是平白無故的,多半是他對現實世界的某些事情的擔憂觸發了潛意識,讓他覺得有必要想起來。
上輩子蔣洲成對他一見鐘情,然後就開始追求他,滕時對他沒興趣,第一次就禮貌拒絕了。
從那時起,蔣洲成就開始暗中用不入流的手段接近他。
其中用的最主要的方法就是一點點砍斷他和周圍的聯系,挑撥他和朋友的關系,助長他和大哥的矛盾。
再加上滕仲雲的挑撥,等到滕時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只覺得不知不覺中自己好像沒了親近的人,變成了一座孤島,身邊只剩下蔣洲成一個人。
蔣洲成的變态一般人無法想象,他做的一切行為都超出正常人的理解範疇。
但是這輩子自己只和蔣洲成在溫泉見過一面,甚至連正臉都沒給他看到,他會已經盯上自己了嗎?
滕時不太确定,是不是蔣洲成在挑撥他和祁南槿的關系。
也有可能是自己多慮了。
滕時搖搖頭:“我也只是猜的。”
就算是猜的,只要是滕時說,祁南槿就深信不疑:“我爸已經把儀器徹徹底底檢察過一遍了,暫時還沒發現人為損壞的痕跡,那我就讓他們再查一遍,仔細一點。”
滕時點點頭:“嗯。”
滕禹前天又出差了,祁南槿自告奮勇地負責起滕時的一切,辦了出院手續,帶着滕時離開醫院。
車子早就在門口等着,兩人上了車,一開始祁南槿還興奮地叨叨叨,沒幾分鐘,空氣就有些安靜了下去。
兩人都知道有個這幾天一直被回避的沉重話題應該被提起了。
滕時按了按眉心:“福利院的孩子們,都安頓好了嗎?”
“都送到崇景光明福利院了,全市最好的福利院。”
祁南槿的聲音低了些,略微有些發緊,“警察這幾天找了我好幾趟,調查地下室裏那些護工們的死亡原因,我一直告訴他們是因為他們開槍打壞了電線導致的電流短路,是個意外。”
除了滕時祁南槿和奚斐然,沒有人知道,是福利院的孩子們親手将電流調到了最大,生生電死了浸泡在水中的護工。
即便現在想起來,滕時心裏依舊會有不寒而栗的感覺。
那些孩子裏最小的才六歲,大的也不過十一二,而當他們當中的人站出來轉動電流旋鈕的時候,沒有一個人表現出害怕或者猶豫,那一張張稚嫩的臉上甚至連憤怒的情緒都很微小,只有徹骨的冷漠和冰寒。
當把死亡的鐮刀放在他們手裏的時候,他們沒有絲毫猶豫地揮了下去,平靜地獲得了屬于他們的遲來的正義。
這種平靜真的很可怕。
那是經歷過太多折磨、常年心理極度扭曲卻又無能為力,最終形成的一種強行淡漠。
只有不在乎才能不痛苦,他們在苦難中被迫将正常情緒一點點磨平,最終形成了某種不正常的堅不可摧。
刀起刀落,他們淡漠地按下開關殺死護工的時候,亦如同當年護工們淡漠地按下電擊椅的開關。
邪靈被殺死,卻在在他們靈魂上留下了印記。
“其實那些護工都是罪有應得,”祁南槿吞咽了一下,“他們虐待兒童,還涉嫌跨國人口販賣,确實該死,沒什麽值得同情的。”
“我一點都不同情他們,”滕時輕聲說,“但是動手的不該是那些孩子。”
祁南槿說不出話來。
“阿槿,”滕時忽的問,“你說如果當時我沒有把奚斐然救回來,他現在會是什麽樣子的?”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那些孩子,滕時就總想到奚斐然,心裏就會翻湧起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像是不安和揪心。
上一世的奚斐然會不會也僥幸逃脫了奚家滅門慘案?
如果是的話,他後來怎麽樣了呢?有沒有順利長大?
是不是也被送到了福利院裏,他會不會經歷了和這些孩子們一樣的事情?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受到的創傷根本無法想象,帶着這樣嚴重的心理創傷,又會成長為怎樣的人?
反社會人格?心理變态?還是……承受不住直接自殺?
“奚斐然那個小家夥鬼精鬼精的,肯定有自己的判斷,他和大多數孩子不一樣,”
祁南槿不想讓滕時胡思亂想,順勢把這個沉重的話題轉移開。
“哎對了,你知道嗎,你讓我跟奚斐然說,不讓他來醫院看你,直接去學校報道上學的那天,他還鬧來着。”
滕時有些驚訝地回過頭。
“急的嗷嗷叫,非要過來找你,”祁南槿有點吃醋地哼哼,“說真的,我發現奚斐然挺粘你的,之前在地牢裏他也是,奮不顧身的。”
滕時重新靠回椅背上眯起眼睛:“他那是怕我涼了,沒人養他了。”
“不是吧,”祁南槿湊過來:“我感覺趙阿姨那件事之後,他就變得真的很關心你,怎麽辦阿時,他不會跟我搶你吧。”
滕時笑了一下,沒把祁南槿的話當真。
“我認真的!”祁南槿叫。
滕時睜開眼,有些哭笑不得地看向祁南槿,那一瞬間祁南槿忽的有些恍惚,感覺滕時看他的眼神就像是長輩在看小輩,有種語重心長的感覺:
“就像你說的,奚斐然太聰明了,知道什麽對自己有利。我是現在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幫他的人,他當然會表現出關心我。”
祁南槿:“你是說他關心你不是出于真心?”
滕時肯定地搖搖頭:“不是。”
只認識不到一個月的兩個人,談什麽真心。
更何況是有仇怨關系的對家,又更何況是缺乏安全感、不易相信別人的奚斐然。
那按在他胃上的小手,以及地下室裏緊張到掉眼淚的表現,都是因為奚斐然關心他自己,而不是關心他滕時。
——如果不幫滕時按着胃,滕時會不會生氣,之後會不會不對我好、欺負我?
——如果滕時死在地下室裏,那我會不會無家可歸?
這才是奚斐然內心深處最真實潛意識,這一點,或許連奚斐然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滕時看得非常明白。
奚斐然或許一輩子都不會真正對他付出真心,好在自己也不圖這個。
滕時心想,好人做到底,把他養大成一個心理正常的成年人,我的任務就完成了。
與此同時,學校。
正坐在四年級二班教室裏最後一排的奚斐然正看着窗外發呆,忽然一個紙團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奚斐然把紙團撿起來展開,前面幾排頓時傳來幾聲不懷好意的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