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電流
第40章 電流
豎鈎、橫撇……
是個水字。
奚斐然腦筋急轉:水?水怎麽了?
想喝水?
不可能,這種危機時刻滕時就算是渴得冒煙了也不會管他要水喝。
水水水……奚斐然的腦子裏靈光一閃,這福利院旁邊好像有個水廠來着!
他下意識掃視房間內部。
随着天黑,昏暗的房間裏光線越來越暗,只能隐約看到屋子裏各種東西的輪廓。
這裏的裝修很簡陋,電線都露在外面,線路貼着牆壁繞屋延伸,就像一條僵直的蛇,視線随着電線一直看到牆角,能看到有一根很粗的水管,從地下穿到屋頂。
奚斐然的心髒狂跳起來,以前他聽爸爸說,水廠旁邊會建運輸倉或者中轉站,或者借用周圍的建築,鋪設運輸管道。
如果是的話,那這根水管或許直接通着水站!
可是這又能怎樣呢?
奚斐然的腦門上都在冒汗,他隐約想到了什麽,但是越緊張他的大腦就越混亂。
院長似乎已經罵累了,握在扳機上的右手手指越來越緊,左手緊緊攥着胸口的十字架,像是要用滔滔不絕的口水完成最後的儀式:
“你們這些邪靈,就應該在地獄裏受盡折磨,我代表約瑟教,對你們進行審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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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斐然的冷汗都出來了,下意識看向床上的滕時。
滕時的頭低垂着,看上去沒有一點反應。
他單薄的胸口甚至都不怎麽起伏,只有鎖骨的形狀在黑暗中勾勒出不清晰的影子,然而奚斐然卻忽的又感覺手心一涼,滕時又他在自己掌心裏寫了一個“電”字。
一瞬間所有的思路瞬間串聯起來,奚斐然忽的撲向院長!
院長沒想到他會忽然發難,猝不及防之下立刻尖叫着開槍:“小雜種!!”
可惜屋子裏的光線太昏暗了,根本看不清人在哪。
“嘭”的一聲子彈沒入了黑暗中,沒了後續。
院長睜大眼睛急促喘息着,忽的,身後忽然傳來一聲敲擊聲,像是什麽不小心撞在了水管上。
那簡直是黑暗中的指路燈,院長想也不想就向着水管的方向瘋狂開槍。
“去死吧!”
霹靂啪啦的子彈撞在金屬水管上的聲音震耳欲聾,旁邊的電線也被打斷垂落下來。
然而在這片巨響中忽的傳來“噗!”的一聲輕響,仿佛有什麽東西被打穿了。
瘋狂的院長根本沒有注意到,可緊接着令人牙酸的崩裂聲在黑暗中随之響起,伴随着水流聲,那流水聲越來越大,院長終于感覺腳底一片濕涼,疑惑地低頭。
下一秒,被打成篩子的水管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水壓,轟然破裂!
站在水管面前的院長甚至來不及叫一聲,就被呼嘯而出的水流沖了出去。
與此同時,正在樓梯口激戰的祁南槿還剩下最後一發子彈。
“艹!”祁南槿背靠在牆上擦了一把額頭,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他的頭上正在往下滴血,剛才被子彈擦了一下,樓下的也有兩個人被他打中了,不過也都是輕傷。
在這種黑燈瞎火的環境中幾乎沒有瞄準的可能,全憑運氣,他靠着地理優勢撐到現在已經是極限了。
後援怎麽還不來!祁南槿咬牙摸出手機,一格信號都沒有。
“沒子彈了吧!”樓下傳來笑聲,“怎麽沒動靜了?”
祁南槿閉上眼,靠在牆上屏住呼吸,只聽到樓下的人蠢蠢欲動,緊接着,似乎有人小心翼翼走上了臺階。
一步,兩步,越來越近。
下一秒,祁南槿猛地從牆壁掩護後閃出來,雙手持槍扣動扳機,憑借直覺一發子彈正中來人眉心!
男人的屍體順着樓梯滾落下去,他身後的護工們愣了一秒,瞬間暴怒,嘶吼着沖了上來:“小崽子找死!”
就在這時祁南槿忽的聽到身後幾聲大喊:“小哥哥讓開!”
是孩子們!
祁南槿想都沒想猛然閃身。
三四個水桶被孩子們推着,從他身後順着樓梯轟隆隆滾下來,正要沖上來的幾個護工被當頭砸了下去,頓時摔了個人仰馬翻,落地的時候竟然驚起了一片水花。
“草!哪裏來的水!”“怎麽回事!”
祁南槿驚魂未定,忽然感覺自己的手腕上的手表忽然震動起來。
“喂!喂!”祁南槿瘋狂接起來,看到上面滕時的名字差點沒哭出來,“阿時你怎麽樣!我再也不故意不接你電話了!”
“是我!你的深情告白先憋着!”對面傳來的是奚斐然聲嘶力竭地大叫,“開電閘!”
關鍵時刻祁南槿沒有半分含糊,甚至沒問原因,立刻轉身猛地撲向電表箱,拉開門用力把電閘擡了上去。
一瞬間,屋子裏的燈全部亮起,與此同時地下室裏被打落在水中的電線瞬間通電,強大的電流爆發出刺目的電火花。
跳上絕緣的電擊椅的奚斐然一把抱住滕時,只聽下方“滋啦!”一聲——
站在水中的院長瞳孔驚恐地緊縮成一個點,電流閃電般通過水流在萬分之秒間通過她的身體,以及外面同樣跌倒在水中的護工們的身體。
他們甚至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來,就渾身痙攣抽搐地倒在了水裏。
槍聲、人聲……一切的聲音都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祁南槿,”過了好久,手表裏再次傳來奚斐然的聲音,“可以關電閘了。”
電閘關閉,房間裏再次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他們死了嗎?”黑暗的地下室中,奚斐然的聲音有點抖。
“這種程度的電流下,他們應該只是失去行動能力了……”滕時輕聲說。
他虛弱的聲音從下方傳來,奚斐然貼在他的胸口上,能清晰聽到他的胸腔裏的共鳴,甚至能聽到他平靜沉穩的心跳聲。
那一瞬間奚斐然鼻子一酸,抓着滕時襯衫的手用力收緊,兇狠地擡起頭:“你幹嘛來這,想把我送到福利院裏嗎?”
滕時似乎是想笑,卻引起了一陣嗆咳,說不出話來,于是輕輕摟住了奚斐然的後背。
明明什麽都沒說,卻仿佛什麽都說了。
後背上的溫度仿佛觸動了某種情緒的開關,奚斐然眼眶忽的就紅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一頭埋進了滕時的胸口裏:“嗚嗚嗚……”
委屈,害怕,擔憂……驚心動魄的一切終于過去,屬于孩子的情緒本能終于沖破壓制翻湧了上來。
奚斐然號啕大哭:“我以為你要死了!!”
沒人知道他第一眼看見被綁在電擊椅上的滕時的時候有多害怕,他本以為他和滕時認識不過短短那麽些天,自己根本不在意,卻在那一刻清楚的意識到,滕時已經在自己心裏占據了一定程度的分量。
或許是因為,自己只有他了。
啪叽啪叽亂滾帶爬,舉着手機手電筒踩着水跑下來的祁南槿一沖進來,就聽到這麽一句。
“嘿!說什麽呢小烏鴉嘴!滕時起碼活到一百五!”祁南槿一把揪住奚斐然的後脖領子,把他從自己“永遠的大老婆”身上拎了下去。
“阿時!阿時你怎麽樣!”
滕時烏黑濃密的睫毛向上掀起,雖然虛弱,但眼神中刀子一樣的鋒利還是刷刷刷地把祁南槿的小心髒削成了肉片。
祁南槿虛弱道:“我當時,我真的不是故意……”
“挂我電話的男人是會被拉黑的,”滕時悶悶地咳嗽了兩聲,“你已經被剔出我的後宮預備役了,渣男槿……”
祁南槿踉跄地扶住電擊床,感覺自己的人生都灰暗了。
滕時艱難地向他伸出一只胳膊:“不過現在,破例恩準你背我出去……”
說是背,但是祁南槿哪裏讓被電擊之後的滕時再被自己的脊梁骨硌着,一個公主抱就把滕時抱了起來。
奚斐然被祁南槿自動忽略。
配合默契的小夥伴什麽的,在大老婆面前算個蛋!
地下室的水平面還在以緩慢的速度上升,祁南槿和奚斐然趟着水走向樓梯,一路上看見院長和護工們都在水裏抽搐。
“自作孽不可活,”祁南槿嗤了一聲繞過他們,“在監獄裏過下半輩子吧。”
滕時沒有說話,本就大病初愈的身體哪裏經得住折磨,腎上腺素消減下去,他又開始發起燒來。
三人沿着地下室樓梯走向一層,遠遠的就聽見外面好多汽車急剎的聲音。
奚斐然:“好像是你叫的後援來了。”
祁南槿直咬後槽牙:“媽的要不是阿時想出電擊的辦法,等後援來了人都涼透了!”
不過這裏确實太偏僻了,多虧了沈哥的那把槍,自己和奚斐然才能堅持到現在。
也多虧了福利院的孩子們。
那些穿着破舊、渾身是傷的孩子們正都守在樓梯口,看着他們三個走出來,紛紛站起來。
祁南槿抱着滕時停下來看向周圍,真心地道謝:“今天謝謝你們了。”
奚斐然跟在祁南槿身後,他能感覺到那些孩子們的目光也同樣落在他身上。
心情忽的十分複雜,奚斐然不禁聯想到了自己,如果自己沒有被滕時收養,或許此時也在江臨的某家福利院裏,很可能遭受着同樣的事情。
而現在,他卻被羨慕着。
身上穿着昂貴的品牌套裝,身旁是收養他的人,不用為吃不飽飯而發愁,更不用擔心被禽獸侵害。
命運賜予了他不幸中的萬幸,讓他遇到了滕時,但不是所有人都有這樣的運氣的。
“你們要走了嗎?”孩子中有人問。
祁南槿心裏有點難受,他沒有辦法改變這些孩子的命運:“嗯,我們要走了,不過你們放心,以後這些瘋子不會再傷害你們了,我會安排你們到崇景最好的福利院,你們會開始全新的生活。”
孩子們看着他,似乎并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感到特別高興。
帶頭的孩子對他微微躬身,後面的孩子也跟着一起:“謝謝哥哥。”
那種平靜讓祁南槿只覺得心裏揪得厲害,無論他怎麽安排,面對這些孩子,他總覺得自己有一種“何不食肉糜”的虛僞感和無力感。
“那些壞人會怎樣呢?”有孩子問。
“他們會進監獄。”奚斐然回答。
“只是進監獄而已嗎?”有孩子問,“他們會死嗎?”
祁南槿搖搖頭:“他們的罪不一定構成死刑,可能不會死,只會在監獄裏度過餘生,沒有自由,每天都在同樣狹小的房間裏不見天日。”
“可是,”有個小女孩歪頭道,“我們每天都過的是這樣的日子呀。”
祁南槿和奚斐然的心髒同時像是被撞了一下,幾乎無法呼吸,祁南槿懷中的滕時虛弱地睜開眼。
“少爺!祁少!”外面傳來保镖們急切的呼喊和奔來的腳步聲。
祁南槿像是從夢中驚醒,抱着滕時,叫了聲奚斐然:“走吧。”
奚斐然:“……嗯。”
二人低頭快步走了出去,幾乎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狽感,然而就在走到門口的時候,滕時忽的抓住了祁南槿胸口的衣襟:“……”
祁南槿頓住,繼而明白過來:“孩子們我會安頓好的,你放心。”
滕時劇烈喘息起來,蒼白的臉上毫無血色,急切地想要說什麽,卻因為虛弱而喉嚨沙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音,“回……回去!……”
奚斐然的心髒忽然傳來不詳的預感,祁南槿也意識到了什麽,猛然回頭!
一層的大廳裏,孩子們已經全部圍在了電表箱旁邊,為首的那個打開了電表箱的蓋子。
電表箱裏,除了有控制整體的開關閘,還有控制電流大小的旋鈕。
奚斐然的瞳孔瞬間緊縮,祁南槿失聲:“等等!!”
“對不起。”為首的男孩沖三人輕輕笑了一下,“可是我們真的等的太久了。”
時空仿佛在這一刻延伸到無限長,二三十個孩子們的臉上幾乎同時露出了欣慰而釋然的笑意。
如果正義不會來,那就自己創造正義。
肮髒的靈魂,需要被徹底淨化。
下一秒,為首的男孩将電流旋鈕扭到最大,沒有絲毫猶豫地扳動了電閘開關。
致命的電流從割裂的電線中尖嘯着湧入水中,如同死神的鐮刀揮舞而下。
足以讓任何生命都斃命的高壓電在水中爆出奪目耀眼的電火花。
地下室裏傳來一聲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然後一切歸為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