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內疚
第24章 內疚
滕時別墅裏的燈徹底亮了,下人們沖進來的時候只看見奚斐然騎在滕時身上,滕時仰躺在地上痛苦地捂着肩膀,手指縫裏一片血紅。
而奚斐然正高舉切肉刀,對準了滕時的脖子,然後與猛地刺了下去。
這場景簡直能把人吓瘋,三四個人侍從立刻沖過去把發瘋的奚斐然撲倒死死按住,另外的立刻呼叫醫生。
“二少爺!您別怕,醫生馬上就來!”
混亂之中有侍女吓哭了出來,幾個力氣大的侍從一人按住奚斐然一條胳膊或者腿,生怕他又忽然發難。
奚斐然瘋狂嚎叫掙紮,手裏的刀都被甩脫,然而幾分鐘之後,他漸漸安靜了下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變得不太真切,他隐約聽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叫,眼前是房頂明晃晃的燈,人影攢動,在他眼前一閃一閃。
紅色的滔天巨浪仿佛一層層退去,直到徹底平息,變得風平浪靜,仿佛滲入沙灘的水,一絲蹤跡都不剩。
好像老天把他蒙在他心口的布掀開,奚斐然忽然就醒了。
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空白的夢,醒來之後第一感覺是胸口疼,像是被什麽撞了,又像是被人踹了一腳似的。
他呲牙咧嘴地想要捂住胸口,卻發現自己被人死死按着四肢。
“喂你們幹什麽!”奚斐然驚怒地扭動身體,不知道大半夜的這自己怎麽被按在冰涼的地上,“放開我!”
侍從們還以為他又要發瘋,更用力地按住他,其中看起來年齡不大的黃毛後廚小夥子怒不可遏道:“二少爺都被你傷成那樣了!你還想怎麽樣!”
奚斐然猛地愣住,滕時受傷了?
腦海中一片紛亂,他隐約記得自己把蛋糕打翻了,然後滕時正好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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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發生什麽了?
奚斐然頭痛欲裂,撐起脖子四處張望,就看見滕時已經被扶到了沙發上,脫掉了上衣□□着上身,後背上墊了一個墊子,醫生正小心翼翼地縫合着他肩膀的傷口。
滕時低垂着頭蹙眉微微喘息着,麻藥或許剛起作用,他蒼白的臉上全是疼出來的冷汗。
光從上方透射下來,讓他起伏的鎖骨線條格外明顯,漂亮的面部線條緊繃着。
奚斐然的腦子裏嗡的一下。
是我幹的?
他不可置信地側頭,一眼就看到了掉落在自己手邊的長刀,刀尖上還沾着血。
我捅傷了滕時?
奚斐然雖然讨厭滕時,但從來沒想過要捅死他,別說是滕時,他從小連蟲子都不忍心打死,一般都是從窗戶丢出去,他這輩子從沒有傷害過任何人,這次卻險些把滕時捅了個對穿!
奚斐然慌亂起來,手指控制不住地發抖,驚慌失措地想要解釋:“我……我不是……”
滕時聽到聲音擡起頭。
奚斐然對上他被汗水浸濕睫毛的漆黑雙眸,頓時渾身都僵住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醒了?”滕時的聲音有些力竭後的沙啞,聽不出情緒。
醫生将包紮最後的繩結收緊,對滕時低聲道:“傷口已經縫好了,好在刀尖沒有刺入太深,之後避免運動修養一陣,應該問題不大,不過最好還是去醫院看一下。”
滕時收回視線搖了搖頭,讓人幫自己穿上上衣:“沒有傷筋動骨,不至于。”
“少爺!”按着奚斐然的黃毛小火按捺不住心底的憤怒,“這小屁孩要怎麽處置!報警嗎?”
奚斐然的大腦一片空白。
“報什麽警,這點小事”滕時輕描淡寫地帶過,甚至還淺淺笑了一下,“大家都散了吧,大半夜的。”
黃毛還想說什麽,滕時已經另一只手扶着沙發站了起來。
周圍的人立刻呼啦啦緊張地圍過來一大片,生怕他摔倒。
滕時吊着左臂一步步向着自己屋裏走去,沒有再看奚斐然。
奚斐然愣怔地看着他背影,忽然卻聽到滕時淡淡開口:“到我房間裏來。”
奚斐然:“!?”
與此同時,崇景市中心最豪華的地段,夜生活才剛剛開始。
數不清的酒吧和夜店占據了整片商區,幻彩的燈光将街道渲染得五顏六色,震耳欲聾的音樂聲隐約從每一家夜店裏傳來,街上打扮潮流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地走進去,又爛醉如泥地被人扶出來。
在這些夜店當中,星輝Club低調奢華的裝潢獨樹一幟,面前的停車場內豪車雲集,幾乎像個小型的車展。
走進去,舞池中央數不清的帥哥美女正在讓人血脈噴張的音樂中瘋狂舞動,異國知名DJ高舉着右手跟着節拍甩頭,将氣氛渲染到最高點,華麗的燈光一刻不停地以各種形式閃動着。
“可惜啊,沒能把滕時邀請來。”
遠離舞池的卡座上,坐着四個俊男靓女,其中一個穿着棒球服的男生抽着煙搖搖頭嘆息:“本想借着這機會讓他開心開心的,母親去世總得找個方法疏解疏解啊。”
“你以為都是你啊,”頭發挑染成粉色的漂亮女生轉着手裏的酒杯,“滕少向來不喜歡來夜店,有這個時間人家又研究出什麽新玩意了,婉拒你太正常了,你就是想要和人家套近乎,誰看不出來?”
棒球服男生被識破了也不惱,笑着摸了摸腦袋:“也是,天才跟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最近保送的名單快下來了,裏面肯定有他吧。”
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就讓人感受到世界的參差。
另一個黑襯衫的男生聽不下去了,酒杯一放不屑地一笑:“你們女生就喜歡這種吧,學習好又性格淡定的小白臉,那個詞叫什麽來着,‘高冷美強慘’?”
兩個女生笑做一團,酒精上頭,臉上都飄上了緋紅的豔色:“有本事你也美強慘一個啊汪冬,三個字你占哪個?”
“三個都不占又怎麽樣,”汪冬毫不示弱靠在沙發上笑起來,“但我老爹有的是錢,随便捐個幾千萬,到時候國外的大學不是随便我挑?”
白天的時候穿着校服,大家都稚氣未脫的樣子,晚上換了個裝扮,卻立刻就像換了一個人一樣。
剛成年的少年們借助酒精和尼古丁,強行把自己擠進成年人世界的大門,仿佛一旦踏進去,就有了高人一定的資本,每一個動作都是值得炫耀的。
汪冬說到興頭上,對着不遠處一打響指:“Waiter!再開一瓶酒!”
聽到招呼的服務員立刻走過來,彎腰低聲詢問:“先生,請問您想要點什麽?”
“先生”兩個字戳中汪冬的點,仿佛讓他整個人都熨帖地抖了抖,然而在這種舒适中,他卻隐約覺得服務生的聲音有些耳熟,下意識擡頭看了一眼,頓時睜大了眼睛:“董雨澤?”
服務生整個人瞬間僵住,震驚而倉皇的擡頭飛快看了一眼四人,然後立刻低頭:“不好意思,我讓同事來給您點單。”
“哎哎別走啊!這不是咱們大學霸嗎?”汪冬一把拉住他的胳膊,仿佛鯊魚看到了血,立刻興奮了起來,“喲!這是體驗生活呢?”
其餘三個人也驚訝地認出了面前的人,這正是他們學校高三一班的同校同學,學校裏數一數二的尖子生。
董雨澤清隽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在夜店閃動的刺目燈光中忽明忽暗。
“坐坐坐,怎麽能讓班長大人服務我們呢。”汪冬不由分說地一把将董雨澤拽的坐了下來,皮笑肉不笑地攬住他的肩膀,“班長大人,這是體驗生活,還是勤工儉學啊?”
旁邊的三個人也都在掩嘴笑,董雨澤的人緣非常不好,簡單來說,這個人有點硬,渾身上下有一股最讓青春期的同齡人最讨厭的“幹部氣息”,經常用某些規章制度壓人。
這可能是因為董雨澤有一位高官父親,耳濡目染的原因。
然而就在前不久,這位高官貪腐落馬,被抓進了局子,董家一落千丈。
要不是學校的領導看着董雨澤成績好,能考上頂尖大學拉高升學率,估計學都沒得上了。
“有什麽困難說出來啊,大家都能幫你,何至于在這裏當服務員呢。”棒球服的梁睿也在一旁說風涼話。
曾經他半夜翻牆出來玩,被董雨澤抓了個正着上報了老師,差點要被開除。所以面對董雨澤如今的境地,他只覺得快意。
“要不要我借你點啊。”梁睿笑眯眯問。
旁邊的兩個女生已經噗嗤笑了出來。
董雨澤忍無可忍想要起身,卻忽的只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嚓——對面的雙馬尾女生用手機給他拍了張照:“Cheese!”
董雨澤瞳孔驟縮,就像一只忽然發飙的獅子,沖過去搶手機:“删掉!”
仿佛就是等這樣一個契機,汪冬一腳把他踹翻在地撲了過去,狠狠揪住他的領子:“你以為你是誰?”
周圍一片驚呼,四處的目光都投了過來,董雨澤被壓在地上氣得渾身發抖,而汪冬比他整個人大一號,根本無法掙脫。
“我聽說,”汪冬的眼神裏閃着興奮而惡意的光,貼近董雨澤的耳朵,“這裏的服務員如果被顧客看上,還可以做一些別的事情,賺的可比點酒多多了。不知道班長大人被人點過幾次,活兒好不好?”
董雨澤目眦盡裂,一拳揍了上去。
***
夜色幽深,窗外連風聲都安靜了下來。
滕時慢悠悠的走回房間,奚斐然渾身緊繃地跟着,直到站在滕時門口,才停住了腳步,無聲的吞咽了一下。
滕時大半夜的把下人都遣散回去睡覺,然後又把自己叫到他房間裏是想幹什麽?
難道是想要報仇?還是要殺人滅口?
“你在那戳着幹什麽,”滕時緩慢地坐在了床邊,“過來。”
奚斐然看着月色下滕時好看的側臉,整個人繃成了一塊木頭,僵直地走過去:“你想幹嘛?”
“能不能有點眼力見,”滕時哭笑不得地嘆了口氣,“幫我掀開被子,扶我躺下。”
或許是不知道該做什麽,奚斐然鬼使神差的聽了他的話,他繞過滕時幫他掀開被子,然後輕輕扶住滕時的後腰。
這一碰奚斐然忽然愣了愣,滕時的後背上一片濕冷,幾秒後奚斐然才意識到,那都是疼出來的冷汗。
麻藥的勁兒已經過了。
奚斐然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心情。
他雖然讨厭滕時,經常被滕時欺負,甚至發現他指使趙阿姨餓着自己,奚斐然卻從來真的想對他下死手。
小小的年紀,奚斐然卻已經懂得衡量事情的輕重,他知道即便滕時再不是個東西,卻罪不至死,殺害奚家的不是滕時,而是滕時的老爹。
自己希望滕時付出代價,卻不希望是這樣。
自己是在內疚嗎?
奚斐然分辨不出來。
他混亂地扶着滕時慢慢躺下,在即将碰到床的一剎那,滕時眉頭微蹙,溢出了一聲氣音似的悶哼。
月光如練,他絕美如畫的眉眼染上痛色,額頭上都是碎鑽似的細汗,奚斐然的心跳沒有理由的停了一瞬,幾乎倉皇地放開了他,退後了一步。
“你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嗎?”滕時緩過勁來,低聲開口。
奚斐然搖搖頭。
“我發現你在地上坐着,于是問你怎麽了,你忽然跳起來掐我脖子,被我踢出去之後又抓了一把刀想要把我開膛破肚。”
奚斐然那一刻不知怎麽忽然冒出了叛逆心理:“你想讓我道歉嗎?”
“不,”滕時靜靜地看着他,“我只想知道原因。”
奚斐然就像是一只發了瘋了小狼,做好準備要亂咬的時候,忽然被人輕輕的摸了一下頭,竟有些無所适從,迷茫地看着滕時。
“我覺得你好像還不至于恨我恨到想殺死我,”滕時注視着他的眼睛,“你當時的心理狀态很不對,做出的行為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你是看到什麽,或者想到什麽才變成那樣的。”
這一次奚斐然沉默了好久,然後猶豫了一下道:“我看見了一盤生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