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都是騙人的
第17章 都是騙人的
“開玩笑的。”蔣洲成忽的又笑起來。
他的笑容明媚俊美,讓服務生冷汗密布的後頸微微松了下來,懷疑自己剛才出現了錯覺。
“我有預約。”蔣洲成報了一個名字,“你查查。”
其實滕時是安排了人帶奚斐然吃飯的,但是他忽略了小孩子這種生物能量消耗有多快,還沒等到人來找他,奚斐然就餓得肚子咕咕叫了。
奚斐然憑着記憶找到了指示牌,又順着指示牌來到了自助餐廳。
蘭山溫泉為了保護客人隐私,明面上的服務生大多都撤了下去,只有被客人用電子鈴呼叫的時候才會出現。
奚斐然走進自助餐廳的時候一個人都沒有,偌大的餐廳裏擺滿了各種精致的美食,熱氣騰騰地散發着香味。
反正是滕時請客,奚斐然也沒客氣,眼冒綠光地跑向了最近的江臨菜區,卻忽的聽到後面一聲喊:“奚斐然!”
奚斐然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聲音裏還摻雜着一絲憤怒。
他心感不妙,沒回頭先撒腿就跑。
祁南槿已經撲過來一把揪住了他的浴袍,把他攔腰抱了起來:“好你個小崽子!敢欺負阿時!”
身高和年齡差距帶來的力量差距讓奚斐然根本沒法掙脫,奚斐然四肢亂蹬,差點沒被滕時這種惡人先告狀的行徑氣死:“明明是他欺負我!我什麽時候欺負過他!”
祁南槿用胳膊肘夾住他咬牙切齒:“還敢狡辯,他胃上青了那麽一大塊,難道不是你踹的?”
奚斐然倏地愣住:踹青了?
祁南槿看見這小崽子就來氣,撩起他的浴袍下擺就要往他屁股上揍,可一撩之下卻看到還沒徹底消下去的縱橫紅痕,一時無處下手,只好憤憤地狠狠彈了奚斐然三個腦瓜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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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斐然“哎喲!”一聲捂住腦門。
“彈你三十個都難解我心頭之恨!”祁南槿總算消了點氣,捏住奚斐然的耳朵低聲叮囑道,“阿時的母親剛去世沒多久,我警告你別惹他,他好不容易走出來一些,要是讓他抑郁了,有你好看!”
剛去世沒多久?
之前聽滕時提起他母親時的描述,還以為他母親去世很多年了。
奚斐然有點困惑,祁南槿已經把他丢了下來:“吃什麽自己拿,快點挑,一會兒跟我們一起吃,別到處亂跑。”
奚斐然本不想管閑事,但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他母親什麽時候去世的?”
祁南槿挑了半天,給滕時挑了一只看上去肉最滿的龍蝦:“半年前。”
才半年?
奚斐然的心情有點複雜,如果不是滕時主動說,他根本沒看出來他最近失去了母親。
每個人表達悲痛的方式不一樣,奚斐然雖然不會抑郁絕食什麽的,但他相信自己半年內絕對走不出來,起碼肯定達不到滕時現在的程度。
不過這家夥本來就是個僞善又心狠的人,冷血一點好像也正常。
就是這麽個愣神的功夫,祁南槿已經挑好了兩大盤子,各種高級海鮮摞起來了一個手掌的高度,奚斐然目瞪口呆,下意識脫口而出:“滕時不是有胃病嗎,你給他拿這麽多海鮮他能吃嗎?”
祁南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誰跟你說他有胃病的?他有低血糖就夠讓人操心了,你還想讓他有胃病?小屁孩瞎說什麽,趕緊呸呸呸。”
奚斐然夾着蛋糕的手頓在半空中,仿佛被施了什麽定神的魔咒。
自助餐廳裏放着悠揚的音樂,食物散發着誘人的香氣,他的腦海中浮現出滕時前不久剛跟他說過的話。
“我讨厭這個世界,也讨厭自己,故意犯錯激怒別人,闖下各種大禍,同時也糟蹋自己的身子,喝酒絕食,胃病就是這個時候留下的根。”
……
祁南槿着急要去找滕時:“選好了沒有,選好咱們走吧,阿時還在上面等着呢,卧槽你幹嘛把蛋糕夾碎了?”
奚斐然的表情幾乎有些猙獰,啪地把蛋糕碎屑往自己盤子裏一扣:“選好了,走。”
紅楓圍繞的溫泉池,美若仙境,還有城裏見不到的漂亮鳥類在枝頭鳴叫。
滕時趴在水池邊昏昏欲睡,在熱水裏泡的太久,他腦袋有點發漲,迷迷糊糊聽到遠處有腳步聲來,下意識以為是祁南槿。
幹脆沒回頭,只遠遠揚了揚手,示意自己在。
“少爺,您剛才真是厲害,那服務生本來還想攔着您不讓進呢,”手下得意地笑着,跟在蔣洲成身旁走入室外溫泉區,“果然那個人的名頭就是好用,只要提他,沒有辦不成的事……”
蔣洲成忽的一擡手,打斷了他的話。
視線正前方遠處的溫泉池裏,趴着一個人。
那背影真是漂亮,讓人移不開眼。
蔣洲成這輩子見過的漂亮男女無數,可僅憑一個背影就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吸引過去的,這是第一個。
那人靜靜地趴在水池邊,像一條露出水面的人魚。膚色白皙如雪,烏黑的短發被水霧氤氲上了水汽,水滴順着發尖滴落到頸窩裏。
整個人的姿态慵懶而閑适,有種從骨子裏透出來的松弛感,從某種程度上又透出散漫貴氣。
蔣洲成很少對一個只見過一眼的人産生這樣濃厚的興趣,朝着那人就走了過去。
然而他還沒走出兩步,身後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身邊跑過去一大一小兩個人,大的還撞了他一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祁南槿跑太快了,一個不留神只蹭了一下前面那人的肩膀,立刻道歉後也沒回頭細看,端着盤子就到了滕時那邊。
“我們回來了!快不快?”他把餐盤放到旁邊的小桌子上,招呼滕時上來吃。
滕時一擡眼,看到奚斐然的時候笑了一下:“喲,把你也帶來了。”
奚斐然陰恻恻地看着他,像個小幽魂。
被這種眼神看多了滕時幾乎習慣了,只當是奚斐然又在抽風,從溫泉池走上來,順手揉了一下奚斐然的小腦袋。
奚斐然躲閃不及被摸了一腦袋水,臉上的表情頓時更暴躁了。
滕時心中偷笑,可能是他的惡趣味,他總覺得捉弄奚斐然很有意思,奚斐然就像某種喜怒無常的小動物,讓人很想看他炸毛的樣子。
“看我給你拿的,都是你愛吃的!”祁南槿自豪地坐下。
滕時披上浴袍一看,險些被那滿盤子的大紅色的海鮮閃瞎眼。
自己以前是非常喜歡吃海鮮來着,但是這輩子要養胃,寒性的東西本來準備少吃的,忘了和祁南槿說了。
滕時猶豫了一下,怕傷祁南槿的心,還是什麽都沒提,吃一頓也沒什麽,笑了笑拿起一只螃蟹:“還是你懂我。”
祁南槿尾巴都要搖起來了:“吃吧吃吧,餓壞了吧。”
滕時慢條斯理地正要開始剝,忽的一只剝好的帝王蟹腿遞到了他面前。
“謝謝。”滕時下意識接過來。
奚斐然額角抽搐。——他果然來者不拒!胃口好着呢!
拿到手裏才滕時忽然意識到遞給他的人竟然不是祁南槿,而是奚斐然。
一時間有點驚詫,轉頭看向他,不知道這油鹽不進的小混蛋為什麽忽然對他示好。
“胃口挺好啊。”奚斐然皮笑肉不笑。
滕時聽了出了點陰陽怪氣的意思,心裏隐隐覺得自己好像忽視了什麽事。
但是那絲念頭就像是斷了的風筝線,稍微捏到點線索就飄散在了空氣裏。
難道是怪我吃午飯沒叫他?
還是沒找他一起泡溫泉?
滕時還沒問,奚斐然已經又開口:“鑒于我以後都要住在你家裏,我覺得我們還是多了解對方一點比較好。”
滕時看他小大人的樣子有點好笑,順着他的意思回答:“你想知道什麽。”
“你都知道我的生日了,”奚斐然盯着他的眼睛,“我想知道你的。”
祁南槿搶答:“我知道我知道!”
生日兩個字一出,滕時心裏猛然咯噔一下,電光火石間忽然明白了心裏那種莫名的不對勁感來自于哪裏。
自己之前安慰奚斐然的時候說了上輩子過生日的時候發生的事,而這輩子,這些事還沒發生。
這個時候想要捂住祁南槿的嘴已經來不及了,祁南槿驕傲地精準背出了滕時的生日:“1月10號!”
“哦?”奚斐然磨牙嚯嚯地露出微笑,“但是現在才十一月份呀?所以你之前跟我說,什麽生日會上割腕自/殺之類的,全都是編的咯?”
滕時拿着螃蟹腿百口莫辯。
祁南槿一頭霧水:“什麽!什麽什麽什麽!自/殺?納尼!”
奚斐然就像一個終于燃燒完引線的炮仗,終于炸了,拍案而起沖滕時怒道:“這個騙子!我就知道你嘴裏沒一句真話!你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騙人的!”
奚斐然說完轉身就跑,滕時猛地站起來,卻因為在熱水裏泡時間太長暈了一下,竟然沒站穩,晃了一下又跌了回去。
祁南槿趕緊按住他:“你別動,我去追!小家夥胡言亂語什麽呢!”
奚斐然簡直失望透頂。
人活活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心理感受就是安全感。
有了安全感,才有足夠的底氣去面對人生。
小時候這份安全感是父母給的,但如果父母親人都不在了,誰又能彌補這份安全感,還能彌補得上嗎?
安全感建立的基礎是信任,在滕時和他袒露心聲的時候,他曾經有那麽一瞬間的錯覺,覺得滕時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壞。
但現在,他卻再次意識到,周圍的一切都是謊言。
從最後一顆奶糖開始,滕時就在騙他,每次他以為自己能從滕時身上獲得一點安全感,就會被真相狠狠擊碎。
在強撐着逼迫自己接受現實後,奚斐然終于發現他還是騙不了自己:他想回家,哪怕是流浪,他也一刻都在這虛僞的地方呆不下去了。
咚!
狂奔的腳步戛然而止,奚斐然一頭撞在了一人身上。
被撞的人發出一聲抽氣聲,捏着他的下巴擡起來:“你們家的人,是不是都有撞人的怪癖啊。”
奚斐然幾乎是下意識怒道:“誰跟他們是一家的!”
然而下一秒他微微愣住,他撞到的人正細細打量着他的臉,一雙深黑的眸子莫名讓奚斐然有種渾身發冷的感覺。
“我是不是……”蔣洲成眯起眼睛,“是不是在哪見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