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44.5-章
第 44.5-45 章
本來還在拼刀的皇帝驟然松手,放手時将刀柄往上方一推,與對面的刀身相接的長刀沿着刺客的刀鋒向上方轉了大半圈,刀鋒摩擦交錯間濺起一點火星。沒想到皇帝突然撤力的刺客手中長刀順勢劈了下去,而皇帝只是偏過身體躲過了那一擊。他順手接了已經在空中轉完圈的自己的刀對着刺客的面門一刀砍下。
燈火搖曳間刺客終于看清了這把刀,滿是鏽跡的刀身又髒又鈍,被皇帝握着也不怎麽用力沿着刺客的額頭就是一刀,那一刀一半是靠着刀鋒另一半靠着鏽跡強行刮擦還勾起了點刺客的皮肉,這種鈍刀子割肉的疼痛讓久經訓練的死士都忍不住大喊出聲。
“忍忍吧,畢竟是你們自己選的這把。”
皇帝一轉手腕豎起刀身等着身側的另一位刺客,那人正準備一刀刺向皇帝的肋骨。這把鈍刀子的刀身更厚,所以當刺客将全身力氣壓在自己的長刀上卻被皇帝以鈍刀擋住時,他手中的長刀被壓到微微彎曲了。
皇帝過轉頭看了他一眼,左手終于不再撐着下巴而是隔着自己的鈍刀對着刺客的刀尖彈了一指。本來已經彎曲的刀身被這一指彈得直了,不僅如此,那一指的力量經過刀身的傳遞最後全部回到刺客身上,此時才知那一指威力的刺客一口血噴出倒飛出去。做完這些的皇帝順手将鈍刀反手舉到身後,如背後長眼般一擊架住了剩下那位繞背偷襲的刺客的刀。
此時皇帝才慢慢起身,僅僅一個動作就如嗜血兇獸終于蘇醒那樣,刺客雖然被那樣的皇帝震懾,卻因為常年的訓練還能保持無畏的刺殺本能,所以他們一擁而上以生平最強的武技對皇帝展開進攻。
可惜刺客們的得意招式拿皇帝毫無辦法,他幾乎閑庭信步般游走于刺客中間随意揮刀擋住他們的招式,每擋住刺客們的一招就在他們身上不致命的部位補上一刀,這種如同捕食者戲弄獵物的場面和滿身淩遲的痛苦即使是過慣刀口舔血日子的刺客都逐漸無法承受。直至此時他們才了解,這裏并非是皇帝的宮殿而是一處魔鬼的巢穴。意志終于崩潰後刺客們腦中留下的僅僅是弱者在強者面前的求生本能,他們尖叫着,絲毫沒有章法地轉身想要逃離這處魔窟。
“孤許你們退下了嗎?”而此時這個魔鬼卻偏要提醒他們他是皇帝。
皇帝一刀從背後刺入一名刺客的脊背,卻又因為刀太炖才堪堪入肉就卡在了刺客肋骨中間。
“啊,忘了這刀鈍,刺不穿,重來吧。”
皇帝用蠻力從刺客身體裏硬是把卡住了的刀拔了出來,力量大到掰斷了刺客的一根肋骨,而破碎的肋骨又刺穿了內髒,刺客嘔着血抽搐了幾下身體就倒在地上不動了。看見同伴悲慘遭遇的剩下兩名刺客逃亡的腳步更快了。
“他接不了這刀了,換你來接吧。”
一名刺客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皇帝,不知他到底是怎麽幾步間就出現在了一心逃跑的自己面前,好在他不用想的太明白,皇帝的刀已經劃破了他的脖頸,血管連帶氣管一起破碎的刺客卻因為傷口不深而沒有立即死亡,他只是徒勞地嗆咳着,眼看着皇帝又轉身從身後給了最後逃亡的那個刺客致命的一刀。
被這麽一弄,好好的宮殿裏血跡到處潑灑了一路,而皇帝一動不動地握着刀盯着自己剛剛完成的虐殺場面。慢慢的,剛剛還一派淡定從容的人臉上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手上的刀也因為握不住而落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響。這一聲似乎驚醒了還在錯愕中的皇帝,他跌跌撞撞地跨過地上的屍體幾乎撲到那壺倒翻在地上的酒面前。
酒壺落地時沒有碎,所以勉強還給皇帝留下了半壺的量,他以一種吞下救命靈藥的迫切灌下了那剩下的半壺酒,大口呼吸這夜裏帶着血腥氣的冰冷空氣。酒還是那個酒,只可惜此時卻只能讓他的四肢一片冰涼。皇帝蜷起身體,在黑夜的角落裏努力将他巨大的身軀縮成一團,可惜即使如此,他依舊覺得冷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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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維持着這樣的動作呆了很久,久到穿過宮殿的風吹起他被冷汗濡濕的衣衫,他一個激靈後擡起頭看着不遠處那三具屍體。皇帝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後重新起身從地上随便撿了一把刀,這間宮殿看來今天是不能睡了,而夜卻依然很長。
無可奈何的皇帝只能帶着他的刀另外再找個無人的地方睡過這個漫漫長夜。而比這更為可悲的是——對于他來說,二十年來夜夜如此。
45.
毛小豆他們和徐羨之派來協助的人是一前一後到達荥陽郡的駐地的。在對方表達了此行全憑司州這邊吩咐後毛小豆也是很快将對方編進了自己的隊伍裏。
短暫的修整後毛小豆叫了幾人一起商議軍情,這其中就包括了兖州那邊那位發現北軍有異的隊長以及阿拓。毛小豆既然能點了阿拓的兵,就不想因為他鮮卑人的身份而刻意回避他,反正後續行動他怎麽都得參加,還不如一開始就讓他參與也好貢獻他的兵家才能。
“所以,北軍的動向哪裏不對?”
毛小豆看着面前沙盤上斥候反饋回的南北兩軍當前大約的兵力排布,滑臺一直是北軍的軍事重鎮,如同虎牢一樣常年駐紮着大量的軍隊,但這并不是第一天才知曉的情報,沙盤上兩軍的位置和數量也都與平時無異。可毛小豆剛剛看過兖州的交接公文了,這位隊長從軍二十多年,一直駐紮黃河邊境,他不想以一切如常直接否決一名二十年老兵提出的建議。
“今年黃河封凍的日子與往年差不多。”
這位隊長斟酌了一陣子,似乎不知道怎麽把自己這種純粹直覺似的猜測彙報給主官聽,畢竟重要軍情靠這種沒來由的瞎猜其實挺犯兵家忌諱的。但毛小豆的臉上并沒有不耐煩,還略微點了點頭鼓勵隊長繼續。
“但是北軍今年南下過黃河打秋風的趟數卻比往年要多。現在還差幾日才到年節,就滑臺這附近的就來了五趟了,往年這時最多一兩趟。”
北軍大多由關外鮮卑族遷徙而來,身上自然帶了關外游牧民劫掠的習性。雖然北面的皇帝這幾年用鐵腕手段強制部族學習漢人農耕,但在外駐紮的總有些将領還懷念部落時的日子,于是這種打秋風的頻率雖然好過早些年胡人剛剛入關的時候,卻總還時有發生。
“五趟?北邊今年遭災了嗎?”毛小豆這下也察覺到有問題了,他回過頭看着阿拓讓他也提供點意見。
“沒有,北面今年年景一般,不到豐收的地步,但也絕不至于餓到要靠打秋風才能活。”
“還有一點。”隊長這會得了肯定後說話也更大膽些,“他們今年挑的地點與往年想比窮了點。”
打秋風其實也是個技術活,不要以為北面來的蠻子只憑着一身橫肉見人就搶。這畢竟是在漢人的地盤上,雖然南邊的軍隊不可能在每一處村鎮都駐紮放哨,但若深入敵境夠遠夠久,那麽縱使胡馬腳力再強也是個被漢人圍殲的命。于是地點的選擇就額外的重要,必須要足夠偏遠讓南軍沒法第一時間反應留下劫掠和撤退的時間,又必須要有一定的富庶程度來保證劫掠的有效性。
“因為窮才要劫五次嗎?”毛小豆皺着眉問,總是覺得有哪裏不對。
“不對,這不是鮮卑人的性子。”阿拓在這件事上最有發言權,他語氣平淡地評價着他的同胞,不摻雜任何的個人情緒。
“比起五次謹小慎微卻所得了了的行動,他們寧願冒着風險幹票大的。到如今還能參與打秋風的無非是那幾個權利比較大的、當年參與共推的部族的人,仗着當年擁王的老臉和他們的皇帝對着幹。這些人都以保留部落時的習性為傲,他們絕不可能有漢人的耐心來回撿些零碎的小東西來積少成多的。能說服他們的兒郎們出來搏命的只有足夠的糧食,足夠的女人,足夠的金銀錢財。一次兩次劫了窮地方還可以說是情報有誤,可是連着五次的話——我贊同這位隊長的看法,這很反常,裏面必有問題。”
“那好,明日我們就動身去被劫的地方查看一番,我倒要看看北軍到底在打什麽主意。”
有毛小豆一句話,第二天傍晚他們就到了荥陽郡內一處被劫掠的村莊。雖然在自己境內毛小豆輕裝簡從只帶了十來個人,但依舊把村口的百姓吓得半死。自遠遠看見一隊軍人打扮的騎着快馬直奔他們而來時村子裏就是一陣雞飛狗跳,有逃回家把門板直接一豎的,有原地抱頭簌簌發抖的,更多的是直接跪在原地臉上一副等死般麻木表情的人。面對這樣的景象毛小豆雖然臉上依然不起波瀾,但阿拓注意到他的不執馬缰的那手正緊緊地握着拳,用力到手臂上青筋暴起的程度。
“各位不必跪着,我們幾人是司州本地的軍士,是自己人。”下馬的毛小豆走向一位看起來是村中長老的老人。
“自己人?”那個帶頭跪下的老人臉上卻沒有放心的表情,他麻木等死的臉上反而有了哀求的表情,眼睛裏甚至有了眼淚,“軍爺是要來收軍糧嗎?非是小老兒要抗令,前陣子北面剛來搶了一次,實在是沒有多的糧了,若再要交糧就真的活不過這個冬天了,小老兒是活夠了,可村子裏還有孩子啊。”
“我們不要軍糧。”毛小豆聲音裏有一絲被壓抑的憤怒,“司州軍士不得向百姓征糧,違者軍法處置,請老丈放心。”
“那——軍爺此來是為了什麽事?”
“來查北面的那次劫掠的,依老丈看,它有什麽奇怪之處嗎?”
老人不明白毛小豆在問什麽,只能茫然地看着他。而毛小豆擡起頭用眼神詢問其他的村人,得到的反應也是一陣同樣茫然的搖頭。自知從這些一輩子沒離開過村子的人嘴裏也問不出什麽有用的,又看着一村的人都面有菜色着實可憐,毛小豆從身上掏出些散碎錢財塞進老人手中。
“我和我的人需要在此呆上兩日探查北軍此次劫掠的相關事項,期間不免會打攪到各位,這裏一點錢財略作彌補,各位盡可拿了去旁邊鎮上再補些糧食也好彌補一點被劫掠的虧空。”
不再理會村裏衆人的千恩萬謝,毛小豆指揮着他帶來的人在村外一處平地上開始搭建臨時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