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43-44.章
第 43-44.5 章
自謝靈運那天離開後阿拓過了月餘風平浪靜的安生日子,他內心其實挺感激謝靈運的,某種程度上阿拓算是因為那三鞭而因禍得福了。也許是那晚療傷時他和毛小豆之間的對話觸動了對方的某些情緒,之後毛小豆已經不像之前那麽看他不順眼了,阿拓也終于自他入虎牢關來初嘗了一個正常的親兵該過的日子。
當然要說正常也不太正常,這月餘阿拓跟着毛小豆往返司州各地處理各項事務,其他的親兵們都有換崗輪班的時間,只有他和毛小豆形影不離,兩人都是完全沒有任何的休息。毛小豆幾乎是把他當成副将在用,但這也是因為阿拓的能力足夠過關,畢竟天下間除了毛小豆也沒有別的将軍能用得上兵家出世傳人級別的親兵和副将。
但是阿拓明白真正機密的公文毛小豆是不會讓他經手的,他畢竟是個鮮卑人,對此阿拓倒也沒有什麽委屈,要是換成他在毛小豆的位置,他也會做一樣的事。阿拓只是一絲不茍地完成着毛小豆交待的事,剩餘的既不看也不問,該他知道的事毛小豆自然會讓他知道。
這一日他們剛處理完外面的事務回到虎牢關裏,毛小豆讓阿拓先去休息後就去找毛将軍彙報成果了。
“你來得正好,從你徐伯伯那來的最新軍情,你看看有什麽想法。”毛将軍看見毛小豆進來後就将案頭壓着的幾張紙遞給了他。
“郡公要入朝了?”毛小豆只看了當頭幾行字後就擡起頭看着父親。
“嗯,王侍中前幾日去了,現在朝中無人,我和你徐伯伯還有道和兄幾個都覺得如今桓玄一事徹底了清,郡公藏鋒兩年也已經足夠,到了如今這樣的位置只可進不可退,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北面皇帝肅清柔然各部的行動估計也差不多已兵行尾聲,若我們等他騰出手來再做準備就已遲了,如今朝中只有郡公這樣見過血的才能統合大局,士族那些一輩子活在建康的人,還有劉毅之流才能壓不住野心的人,他們哪能想象那位皇帝真動起手來時的雷厲風行。”
“那兖州和徐州的軍務怎麽辦?”
“郡公還是會兼任兩州刺史,只不過徐州軍務由道和兄暫代,兖州的則是你徐伯伯。這上面就是他代任這些天來的一些軍情,你細看看吧。”
毛小豆于是開始低下頭認真地看着手中的軍情要述,看完之後他深深地嘆了口氣。
“如何?”毛将軍擡起眼睛看着毛小豆。
“滑臺附近北軍有異?”毛小豆那張臉上已經有了淺淺的怒容了,“怎麽個有異法?”
“不知啊,信上就這麽幾個字,你爹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屬下治軍無方,邊防有異而屬下事前竟無任何消息,居然還要從他州軍情中得知,請将軍治罪。”
盡管房中只有兩人,盡管這兩人是父子關系,毛小豆還是抱着拳跪下做了個請罪的姿勢。而毛将軍似乎也已經習慣自家兒子這副一板一眼的樣子了,他臉上甚至都沒有什麽驚訝的表情。毛将軍極其不正規地甩甩手示意毛小豆可以起來了,但是這次的毛小豆似乎特別堅持要跪着,于是就輪到毛将軍深深嘆一口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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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家小豆子什麽都好,又有武功又有學問長得還好看,怎麽就入了法家呢?我到底是作了什麽孽我好端端養到這麽大的寶貝兒子私底下和我說話都和外人一樣啊!”
毛将軍說話聲音本來就軟,這會憋着張嘴眼眶微紅要哭不哭的樣子,要是不知前因後果的人看了還以為他養了多大一個逆子。毛小豆擡頭看一眼就知道他爹在演,可惜他終究拿他這個在演的爹沒辦法,只好悻悻然自己站了起來。果然,一看他自己起來了,毛将軍臉上的愁雲慘霧瞬間散清。
“這本來就不能怪你啊,滑臺本在司兖兩州交界,說起來還是離着兖州更近,我交代你的邊防事務也是守禦為主,我軍斥候并不深入敵境太遠,沒有比兖州先發現也是正常。”
“可究竟是怎麽個有異法?”毛小豆神情依然凝重。
“是啊,怎麽個有異法……”毛将軍也沒有了開玩笑的表情,“我看是連你徐伯伯都不知具體情形,否則他也不會在這種重要軍情上這麽含糊其辭。”
“那——”
“小豆子,你去點一隊人,盡量選精騎兵和游騎兵這些腳力強勁的,去邊境上偵察一下北軍到底是怎麽個有異法。你徐伯伯他畢竟新掌一州軍事,一堆事務肯定忙不過來,這種兩州交界的事情我們可以代勞的就代勞吧。”
“屬下領命。”
在毛小豆退出後毛将軍從一旁的漆器盒子裏拿出一只疊好的紙鶴,這是徐羨之事先留給他做緊急時刻聯絡用的工具。毛将軍拿起一張紙寫完疊好後夾進了紙鶴身體裏,随後他走到窗邊,将紙鶴置于手心伸到窗外,被窗外清風一吹的紙鶴突然活過來一般自己振翅飛走了。
阿拓剛剛進屋換完常服就被同屋的人通知趕緊再換回來少将軍點兵了,也不知是突然有什麽緊急軍務需要少将軍這樣連一刻都不得休。阿拓不想妄議軍務,只是迅速将軍服換好就去了操場。
毛小豆點兵一向很快,因為虎牢關上下每個士兵他都認識,對方擅長什麽,缺點優點他都一清二楚,只是這次他點到阿拓面前時突然停住了。很久沒被毛小豆用這樣審視眼光看着的阿拓依舊恭敬地垂下眼睑等待對方的決定。
“算了,你也跟來吧。”
“是,少将軍。”
一日之後的晚上,一只紙鶴飛進了兖州刺史府裏徐羨之的房間後停在了他的書案之上。還在熬夜批複公文的徐羨之從紙鶴身體裏抽出了毛将軍寫的那封信,他随手一揮,那只紙鶴瞬間自己燃燒殆盡,而徐羨之也将信看完了。
“德衍全權負責來查?”徐羨之思考了一下後将手下叫了進來。
“告訴明早準備出發的那隊人不用去了,此事會由司州中兵參軍負責,若他有需要,你們從旁協助就是了。”
而在同一時間的北方,皇宮的某間宮殿裏,皇帝獨自一人坐着,四周靜谧無聲,他面前的案上同樣放着一卷紙。皇帝展開紙卷一眼掃過上面內容後嘴角勾起一個笑容,然後他随手将那卷紙放入燈火中點燃了。
偌大宮殿裏只有皇帝面前燃着一盞燈,幾乎漆黑的宮殿內因為紙卷的燃燒而照亮了皇帝的臉龐,而他勾起的嘴角在火光一明一滅的照耀下顯得殘忍而恐怖。皇帝的眼神在宮殿內三處看似無人的地方掠過,歪過頭左手枕在膝上撐住自己的下颌。
“你們幾個也看得夠久了,還不動手嗎?”
44.
皇帝本人其實并不讨厭刺殺,畢竟這種送上門的合理殺戮機會不是每天都有的。尤其刺殺這種事還多半喜歡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等到皇帝把那些刺殺的人處理掉後那片刻整個世界如空白般安靜的時間真是令人上瘾。
但皇帝一向嫌棄刺殺的一點是,刺客們動手的也太慢了。這世上活着的人裏不存在比皇帝更了解殺氣的人。而那三個刺客的微弱殺氣到皇帝面前就像是一片除了水一無所有的純淨大海裏突然落進三顆石頭一樣明顯。
皇帝看着他們笨拙地翻牆進來,又多此一舉地将自己藏進陰影裏,他已經足夠貼心地在宮殿裏只留一盞燈了,能發現他們的人有沒有那個陰影都能發現他們,發現不了的他們就是從大門口直接走進來也一樣看不清。本來皇帝總還是有看這些拙劣表演的耐心的,可惜刺客們明明都進來了卻還硬是要找個角落躲着,躲到皇帝耐心耗盡讓他們趕緊動手為止。
皇帝的眼神掃過面前的桌案,上面現在放着的除了一壺酒外就是幾把刀。事實上皇帝能猶豫那麽久就是在思考到底是殺人前喝酒還是殺完人再喝的問題。先喝吧有了酒意就沒法完全享受那片安靜了,可是後喝吧待會打着打着又怕把酒灑了。
“你們動手時小心點我的酒我就給你們一個好死如何?”皇帝維持着他随意的坐姿,另一只手卻摸上了一把刀的刀柄,“用這把嗎?這把最不疼。”
在皇帝的殺意領域裏那三個刺客的慌亂明顯地就好像是風中淩亂的燭火。
“還是這把?死于這把的屍身最好看,不細看還會以為是病死的。”
刺客們終于無法再忍受皇帝的精神處刑,各自拔出刀從藏身處躍出朝着皇帝攻去。可是皇帝依舊維持着原來的動作,明明刺客們已經在面前幾步了,他在選刀的那只手還沒做決定。覺得有機可乘的刺客們一腳踢翻桌案,那壺酒同那幾把刀一起騰空飛起,酒液從掉了蓋子的壺口裏翻灑出來。
皇帝嘆了口氣,從空中接了一把刀,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下了刺客幾乎已經劈到他面門上的一刀。
“你們選了這把啊。”依舊坐着依舊單手撐着下巴的皇帝另一只手擋下了刺客們的第一輪進攻,此時正反手接了其中一位身材最高大的人的劈砍。
“這把沒別的好,就是殺得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