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有名姓 棠妹兒,媚是哪個字?
第3章 有名姓 棠妹兒,媚是哪個字?
名利場的中心,靳宗建正在接受朝賀,一波一波的人,來了又去。
靳佑之也在。
這人,穿西服穿囚服都一個樣,懶懶散散沒正形,此刻,就算跟在靳宗建身邊,他還是單手抄褲袋,拿下巴看人。
棠妹兒挽着許冠華走過去,靳佑之笑了一下,低頭跟靳宗建耳語。
“靳老,她就是棠妹兒。”許冠華開場。
“靳老。”
有靳佑之通報,靳宗建早就把人打量過,等到近前,他點點頭,笑着對棠妹兒說。
“你好啊,棠大狀。”
傳聞中,掌舵靳氏六十載、叱咤珠江的一代枭雄,竟是一個穿唐裝,握佛珠的老人,這樣随和友善,實在叫人意外。
“靳老太客氣,您叫我名字就好了。”
靳佑之噗呲笑出聲,“你那個土裏土氣的名字,就不需要到處宣揚了吧,棠大狀。”
“不許胡鬧。”靳宗建制止,“這次的官司,多虧棠大狀,佑之,你要謝謝人家的。”
“爺爺說的是。”
靳佑之變臉如翻書,上一秒還吊兒郎當,下一秒就好商好量。
他沖侍者打了個響指,高腳香槟應聲送到。
靳佑之拿兩杯,一杯自留,另一杯遞向棠妹兒,棠妹兒伸手去接,男人突然手腕一轉。
棠妹兒拿空,揚眉看他,不知道他玩什麽把戲。
靳佑之閑閑一笑,“棠大狀,要幹杯哦。”
棠妹兒接過酒杯,垂眸飲盡。
還好,香槟酒勁溫和,一口喝光,不至于露怯,只是在喝的時候,她能感受到,靳佑之全程盯着自己。
不知是習慣還是什麽,靳佑之喝酒,不是一氣喝光,而是将最後一口酒液吞在嘴裏,慢慢下咽,同時目光鎖定獵物,如飲生血。
讨厭靳佑之,大概就來自于這些細節。
之前為了開庭,她去羁押處看望靳佑之,第一次會見,就可以基本确定,靳佑之是個混蛋。
那天,靳佑之忽然叫她,連名帶姓,“棠妹兒。”
棠妹兒詫異回頭,只見靳佑之雙手放在桌上,鐐铐光澤陰冷,而他卻身體前傾,隔空對她笑着做口型。
剛開始棠妹兒沒反應過來,片刻後,她大腦一轟。
好一個FKU,世界通用語,一句話媾通全球。
棠妹兒氣得轉身就走,回到辦公室,打開靳佑之的卷宗,“放蕩踐踏,不知悔改”八個大字,被她用力寫在第一頁。
此刻,回到文明社會扮文明人,靳佑之還是那副死樣子,如果不是為了接近老爺子,棠妹兒這輩子都不想看見他。
“……這次的案子,那麽多大律師都說沒辦法,反而是棠大狀,一個新人,可以出奇制勝,這麽一看,還是斯年有眼光,挖到棠大狀這個人才。”
說到靳斯年,靳老爺子四下看了看。
“斯年呢,這麽半天,怎麽沒看見他?”
許冠華垂手,“剛剛遇見宏盛的陳董,非要和靳生喝一杯,靳生一時不能脫身,還在後面應酬呢。”
靳老爺子點點頭,轉過來,又問棠妹兒,“棠大狀今年多少,祖籍哪裏?”
棠妹兒:“今年二十六,我老家在貴省。”
“這樣啊,女孩子一個人從大陸到紅港,遠離家鄉,家裏人放心嗎?”
棠妹兒:“我是孤兒,一個人走到哪都沒牽挂。”
大概是她神色過于平常,看不見半分自怨自艾,靳老爺子反而對她多了幾分憐惜。
“既然來了紅港,就好好安定下吧,接下來,棠大狀有什麽職業規劃,繼續做刑案律師,還是顧問律師?”
這話一出,靳佑之和許冠華一齊看向棠妹兒。
棠妹兒也清楚,這是絕佳機會,只要她開口,相信許老爺子一定會留下她!
棠妹兒心口一熱,趕緊說,“我是小律師,機會不多,沒什麽選擇,如果有可能,我其實更傾向——”
啊!
棠妹兒驚覺身後一陣冰涼濕意,随後酒氣彌散全身。
不知哪個冒失鬼,打翻酒杯,從後面撞上來,棠妹兒腳下不穩,剛要摔出去,幸好許冠華手疾眼快,把人拉住。
淑女形象保住了,可惜一切都晚了。
撒了酒,濕了裙,侍者認錯,領班道歉,引來老爺子的保镖,把場面團團圍住……小小混亂解釋清楚,原來只是虛驚一場,會場熱鬧照舊。
富麗堂皇的洗手間,棠妹兒坐在隔間裏,掩面許久,出來時,許冠華沖她搖頭。
“老爺子已經先回去了。”
“我想見靳生。”
“靳生給你機會,你抓不住,還想見靳生?”
棠妹兒不與他多說,避過人群,悶頭從宴會廳走出來。
她剛才聽到了,靳斯年在應酬貴賓,那他此刻應該在VIP室中的某一間。
她沿着庭院噴水池,準備一間一間找過去,許冠華去攔,哪知靳斯年和另一個男人正好推門出來。
兩人交談着,股票還是期貨不重要,反正他們跺跺腳,紅港颠一颠。
許冠華和棠妹兒站在原地,不敢造次。
等靳斯年送客人回來,他輕輕掃了一眼許冠華,多餘的人垂手退下。
棠妹兒攥着一手心的汗,跟上靳斯年,“對不起,靳生,今晚是個意外,如果不是混亂打斷我,我一定可以留在靳老身邊。”
這樣的說辭,靳斯年提不起半點感興趣,但他是标準的紳士,教養使然,不會失禮于任何人。
他停下腳步,看着棠妹兒:“跟我的人,需要做什麽,你真的知道嗎?”
問題越寬泛,就越難回答。
棠妹兒怔愣片刻,“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學。”
靳斯年笑了笑,錯身往前走。
棠妹兒站在原地,不再去追,她知道,剛才給出的答案糟透了。
這種糟透的心情,似曾相識——
劏房悶熱,老式電扇突然罷工,她半夜被熱醒,乒乒乓乓一通敲打,仍舊無濟于事的頹然。
還有。
買便當時,只為讓老板多送半顆鹵蛋,她說盡好話,可等到食物真正入口,棠妹兒唯一能吃出的滋味,只剩心酸。
空曠的庭院,一絲風也無,入夏的午夜,潮濕沉悶,一如她過往的五年,冷嘲熱諷時時有,白眼更是看過無數,出人頭地的欲望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棠妹兒說,“對不起。”
不知道她對不起的是誰,聲音輕輕,夾雜喉間哽咽,和她白日風情截然不同。
“對不起,我知道,我做錯了。”
靳斯年腳步一頓。
棠妹兒:“我不該打贏官司,禦用大律師都打不贏的官司,我卻把它打贏了,是我壞了靳生的事,我不該把佑少撈出來,如果佑少坐二十年牢,靳生一定可以省去很多麻煩。”
靳斯年轉身,看向棠妹兒的目光,逐漸深沉。
許冠華站在不遠處,已是不寒而栗。
棠妹兒已經拼到無所畏懼。
“我知道,靳生不希望佑少放出來,可是靳生,如果贏不了官司,我就不能讓你看到、就不能證明我自己,我不是誠心壞你事,我只是……想上位。”
野心昭彰,刻在她的眼底。
老人常說,想要跳得越高,就要蹲得夠低。
棠妹兒自問已經蹲無可蹲。
“我想上位、想被別人看到,不是因為我臉皮厚愛出風頭,是因為,”棠妹兒聲音發澀,“輸了太多次的人,想贏一次也不行嗎?”
靳斯年站在燈火之下,注視着她。
怎麽會有人把欲望直白講出口,怎麽會有人生來就要輸卻妄想贏?
這樣的女人,這樣一雙眼,傲骨風情,像極了午夜荼蘼,最美麗,最寂寞,最引人堕落。
片刻後,他緩緩開口,“你過來。”
棠妹兒猶豫半顆,走過去,腳步虛浮如提線木偶。
靳斯年:“再問你一次,做我的人,最重要的是什麽?”
“忠誠。”棠妹兒輕喃,“跟靳生的人,不止要有才華,最重要的是忠誠。”
“你看,你明知道答案,剛剛卻說自己不知道,這叫忠誠?”
棠妹兒低頭:“對不起。”
她不矮,低頭時,像獻祭的天鵝,脆弱而潔白,有種一捏就碎的美感,惹得靳斯年一陣手心發癢。
右手反複虛握,最後放開。
靳斯年忽然問她,“棠妹兒,mei是哪個字?”
“姐妹的妹。”
還以為是妩媚的媚。
靳斯年笑笑,用廣東話再次發音,舌尖微勾,氣流在口腔輕輕爆破,“妹兒……Mia。”
他贈她名,“有人說你名字土,那以後就叫Mia,記住了?”
棠妹兒木讷點點頭。
靳斯年走了好一陣,她才反應過來,頓時,心情如沸水,灼燙心尖,直到發疼發麻,然後全身的感受全得不真實起來。
靳生肯要她了!
那一刻,她前所未有的感激和振奮,這不僅是一個名字,而是某種層面的認可。
揚眉吐氣的心情,稍稍升起,然而,棠妹兒一轉身,被人瞬間拿涼水澆透。
“我以為你早就是我哥的人了,沒想到這麽不中用,今天才混上個名字。”
遠處黑暗中,另有黃雀蟄伏。
原來是靳佑之,公子哥做派,背靠羅馬柱,歪頭抱臂,好不自在。
反觀棠妹兒,費力乞食,還被人當戲看,難堪又憤怒。
她提着裙擺下樓梯,當靳佑之是空氣,連看都不看一眼。
靳佑之不介意,笑着好心提醒,“裙擺這麽長,當心摔倒。”
說到這就來氣,棠妹兒猛地轉頭,“別以為我不知道,是你叫侍者潑我裙子!”
“我在幫你啊,傻女。”
棠妹兒覺得好笑,“佑少在幫我?幫我什麽?靳老明明很欣賞我,是你壞了我的前途!”
靳佑之笑着走過去,伸手去勾棠妹兒手臂,棠妹兒轉肩一躲,如避瘟疫,快步往前走。
從庭院到門口,還有一段路,可惜草坪暄軟,高跟鞋一走一陷,三步兩步間,靳佑之跟上來,硬是把人扯回來。
沉悶漆黑天幕下,遠遠看去,腰貼腰,面對面,好一對難舍難離的野鴛鴦。
溫度也能欺負人,成年男子的懷抱,攏住棠妹兒,緊了又緊,逼得人不得不捍衛貞潔。
“你幹什麽?!”她低聲呵斥。
靳佑之一貫地嬉笑,“雖然你不想,但你幫我打贏官司是事實,有件事,出于好意,我想提醒你。”
棠妹兒冷哼,“什麽?”
靳佑之:“靳家不是富貴窩,勸你不要往裏跳,尤其是,跟誰都不要跟我大哥。”
棠妹兒刺他,“不跟靳生,難道跟你,臭名昭著二世祖?”
靳佑之笑得邪惡,“跟我也好啊,保管你白天富貴,晚上舒服。”
君子怎與流氓鬥。
發奮上進與他無關,酒色下流是他本性。
棠妹兒用盡全身力氣,推掉靳佑之,自己扭身走掉。
靳佑之受力,晃晃悠悠往後退了一步,朝着棠妹兒的背影,笑笑揚聲。
“小心被我哥玩死啊,M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