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再反抗就抱你進來……
第21章 第 21 章 再反抗就抱你進來……
潘雪凝的眼睛好似能看清楚, 又好似混沌虛無,只那樣望過去能什麽都不想最好。
她的右手廢了。
昨日大夫來看的時候說骨頭都斷了,只能盡力給她綁上繃帶敷上藥, 等慢慢長好,平日戴個寬些的镯子或者腕間系上好看的帕子,外觀上或許看着沒有大礙, 只是往後什麽都拿不起來, 萬事僅能靠着左手。
潘雪凝想到自己苦練的繡藝, 哭了整夜眼淚幹盡直到哭不出來, 醒來後眼睛發炎紅腫,眯縫着愣怔怔看向半個視野的外面。
“小姐, 膳食準備好了,您現在用嗎。”丫鬟翠梅在門旁詢問道。
這是潘氏新給她的丫鬟, 還一個名喚翠桃,都是寡言少語的性子。潘雪凝昨日旁敲側擊許久,半個字也沒能從她們口中掰出來。
潘雪凝覺得倆丫鬟的名字又土又難聽, 懶得改了, 就這樣吧。
她翻了個身沒搭理翠梅,動彈間牽扯到傷口, 疼得撕心裂肺渾身抽搐了下。這樣極致的痛苦下, 她突然坐了起來。
“我吃。”她說, “我要吃飯。”
左右還在這個侯府, 左右她還活着。
重活一世她提前知曉許多事情, 就不信鬥不過土生土長的那些個混賬東西了!越三看不起她?廢了她的手想貶低她?
也得瞧瞧笑到最後的是誰!
潘雪凝忍着劇痛挪到床邊坐好,頓了頓揚聲道:“給我穿衣梳洗。”
她要認真活下去,得看着那些欺負她的人一個個跪在腳邊哭求她放過,讓那些自以為是的家夥們全都不得好死, 方才不枉她這重生的一輩子。
起床,吃飽喝足,努力忽略那不能用的右手及其散出的痛楚,潘雪凝飯後想到院子裏走幾圈被倆丫鬟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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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梅翠桃齊聲說:“夫人有命,小姐只在屋子裏休養便好,無需到處走動免得累着身體。”
潘雪凝強壓住怒氣,回屋坐下,試着用左手做繡活,無奈左手不靈便且沒有另一手的相幫,獨手難做任何事,何況右手疼得厲害,頭昏腦漲如何對付這樣精細的繡活。
她氣得把繡繃擲在地上,側耳細聽片刻,想推開窗戶看看院子裏發生了什麽,用力幾下都沒打開,意識到窗戶被封住。叫來翠桃,“外面什麽動靜?”
“沒什麽啊。”翠桃答。
潘雪凝不信。明明有婆子高聲喊了幾句什麽,只聽不清罷了。
翠桃不理會她的疑惑,默默關門出屋。見翠梅在廊庑下使眼色就走過去,“怎麽回事?”
“是柴房那個潔玉。”翠梅有些緊張地撫撫起了層雞皮疙瘩的手臂,咽了咽口水,“人已經沒了,被人裹草席丢出去呢。”
她年紀略小一點,還有些好奇心,忍不住伸頭朝着人被裹走的路上看一眼。
翠桃拽着她往相反方向緊走了好幾步,停下後輕叱,“看什麽?生怕活太長了?要我說,不止一個字兒都不能提,便是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翠梅也知個中利害,猛點頭說是。
潔玉死了,被一個破草席裹着随便埋在了不知哪兒,只說暴斃。可府裏的人,特別春溪園內的人都知道,這事兒蹊跷得很。明明昨日白天還柔順笑着的丫鬟,正年輕力壯的時候,怎就能頃刻間暴斃。
可這般的疑問誰也不敢說出口,偶爾眼神交錯,互相間也都是驚疑不定的後怕着,沒有鬥膽詢問的。
稍晚些這消息終究傳到了潘雪凝的耳中。
有幾個婆子素來得郭媽媽信任,也不知故意還是不小心,在院子裏說話大聲了點,距離西耳房也不太遠,隐約傳到了潘雪凝耳中。
她在被拖回春溪園的路上已有心理準備,兩個丫鬟肯定會被處置。
自從那榻上醒來後她一直沒曾見過潔珠,只瞥見過潔玉被拖走的情形,想必潔珠下場也差不多。
其實早在安排這個計劃前,她就沒想過倆丫鬟還能活着跟她嫁進侯府。
此事之後,她身為世子夫人嫡出的侄女自然不會有性命之憂,兩個丫鬟卻逃不過被處置的命運。事關府裏五爺的聲譽,丫鬟們是逃不過一個“死”字了。
她本想着犧牲區區兩人性命能完成計劃也好,誰知她們那麽不中用,囑咐過的事情也能辦砸,居然讓越三突然而至,實在有夠蠢的。
那樣的蠢貨死了就死了,有甚需要大驚小怪。
不過可以借這樣的機會沖出去也好,算她們死得其所。
潘雪凝打開門,掙紮着想要跑出屋子,被人攔住。六七個孔武有力的婆子虎視眈眈圍在門口,聲如洪鐘詢問小姐要去做什麽。
潘雪凝掙紮着想要闖出去,“你們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看看我的丫鬟!”若能借了這個機會出去,她定能給自己搏一個新的出路
絕不能和老五那個混賬東西綁一輩子。和那種貨色成親的話,她這輩子都要毀了。
潘雪凝奮力往外沖,雖然哀痛和眼淚是假的,但這種往外掙脫的幹勁是絕對真實的。
婆子們得了主子吩咐不敢大意,紛紛用十足的力氣攔住表小姐。
“我要見姑母!”潘雪凝吼叫着,想到計劃完美卻被不堪重用的人給壞了事,各種委屈不甘湧上心頭,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這一刻爆發,顧不得右手疼痛,蠻力往外沖撞着,“我要見姑母!你們什麽東西,也敢攔我!”
婆子們恍若未聞,嚴力阻擋,并不搭話。
恰逢潘氏從老夫人的安寧苑回來。
剛踏進春溪園的院門,就有丫鬟飛奔過來把表小姐的作為告訴了她。潘氏腳步一轉徑直去到西耳房,見衆婆子阻攔得力,滿意颔首,命她們暫時停手讓開一條路。
她就站在門外三尺遠的地方,淡淡看着一臉狼狽鬓發淩亂的潘雪凝,口中說得親切:“乖孩子,這是怎麽了?有甚需要你好好與我說便是,何至于這樣鬧得雞犬不寧。”
潘雪凝忍着胳膊陣陣劇痛,喘着粗氣道:“這些個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攔着我不讓我出去。還口口聲聲說是姑母的主意。”
她嘴角彎起來扯出個笑容,“姑母斷然不會這樣對我的,是不是。”
潘氏嘆了口氣,“我也是沒法子才這樣的。我的兒,你若喜歡誰,盡管和我說,犯不着走這一步。你既是偷偷摸摸走了這一步,我就不敢随意讓你出去了,只好攔着。”
潘氏忽然來這麽句,潘雪凝沒反應過來,愣了愣。
潘氏拿着帕子擦拭眼角,苦口婆心地嘆息着,“你就算不喜你二表哥喜歡你五表哥,與我說了,我還能硬生生棒打鴛鴦?你瞞我瞞得好苦,與他私下裏相會,還做出那樣的腌臜事……搞到如今鬧得這麽厲害,我能怎麽辦?為了你不私會他,我也只好、只好這樣了。”
昨日的事情剛開始時一團糟,後面治療傷口根本沒有談及這些。眼下還是潘雪凝第一次和姑母私下裏當面對峙。
當時老侯爺在氣頭上,說什麽給五爺做妾,潘雪凝是完全不信的。
但這一刻,她有點恍惚了。
她沒想到姑母對她和二爺的婚事推三阻四,讓她和五爺捆綁一起倒是幹脆得很。
潘雪凝這個時候徹底怕了,噗通一聲跪下,膝行過去拉着潘氏衣角,“姑母,我沒有,我和五爺毫無瓜葛。她們污蔑我!那個珠釵、那個朱釵是她們的,她們做了這種事情來污蔑我!我不要嫁給五爺!”
潘氏用帕子遮住氣得鐵青的臉。
到了這個時候還不忘記攀咬。
真是弟妹養出來的好女兒!
她深吸口氣,放下帕子笑得極其和藹,“好好,我知道你沒錯。乖,你先進屋去,哎呀出血了,看你傷口,剛好一點又扯得裂開,疼不疼?我答應你,不會讓你嫁給他的。”
潘雪凝這才氣息稍微平緩了些,暗道還好。
剛自己掙紮着站起來,就聽潘氏吩咐婆子們繼續守好屋子,且又笑道:“你和老五的事情,我如今正安排着,等年後就能進他的門和他做同屋人了。你也別急,即便你做得太不光彩,我總歸會給你安排得風風光光的。”
潘雪凝呼吸一滞,急急沖向潘氏卻又被婆子們攔住,只能扯着嗓子吼道:“你騙我!你剛剛還說我不會嫁給他的!”
“當然不是嫁。”潘氏背對着自家侄女款款而行走到廊庑下,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暢快笑意,“一個小妾而已,哪裏當得起一個‘嫁’字。”
潘雪凝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麽樣的可怖後果。
她癱軟在地,倚靠着門邊久久回不過神來,大腦一片空白。
右手的傷口崩裂開來,好似疼得比之前更甚。好似誰說過?傷口愈合一點再裂開會比之前更疼。
可她顧不得去回憶了。她心跳得太快仿佛要撞出胸口,忙用左手按在胸前,努力告訴自己要平靜,決不能坐以待斃。
她定要想出個周全的法子才行。
這時腦海中冒出個身影,潘雪凝呼吸變輕,越想越覺得可行。
逸昶堂內。
清語在院子裏待了一天。
起初她沒發現不對勁的地方。平日都是在逸昶堂內活動,偶爾出去一下,如今只是除去了那個偶爾一逛的情形,只在院子裏走動,沒甚不可以的。
何況今天一切都和往日沒有太大區別。
按時用膳,媽媽們在旁伺候諸事,陸源時不時過來詢問她查賬是否有困難。奉書乖巧奉硯嘻嘻哈哈都來聽她差遣。
媽媽們甚至拿出了那些田莊地契,和她說起另外幾間鋪子,待到陸總管經過的時候,請了陸總管入內,與她詳解那幾個鋪子應該如何經營、平日收益如何。
所有事好似與平常都差不多。
直到她發現院子外頭有越來越多的丫鬟婆子頻繁叫嚣,且她隐約聽到外頭有人在喊,說老夫人請她過去商議婚事,聽着像是楊媽媽的聲音。
什麽婚事?
清語十分納悶。
想要細問個中究竟,然而出不去。院門處站着二十多個侍衛,整齊劃一兵械在身,雖是冷肅面容朝着院外而背後朝着院內,可那威武氣勢杵在那兒,別說是走到院門口了,她想靠近半步都有點懸。
探頭探腦想瞅瞅院外情形,但凡有縫隙的地方都站着侍衛。好不容易扒拉點細縫想看出去,又能被不知道哪個犄角旮旯裏蹦出來的陸源或者是顧卓捉住,最終只得乖乖回屋待着。
清語好奇心愈發盛了,偏這些人意志力堅定得很,半個字都不肯向她透露。
想問問奉劍和奉墨去哪了,陸源也只說,在隔壁的小院子裏跪着呢,一時半刻的回不到逸昶堂來,得再幾日看看。
清語百思不得其解,隐約覺得這般安排和她有關系,畢竟奉劍奉墨是當初陪她去內宅的兩個小厮,如今齊齊不在院中。
可她實在想不出來這些侍衛、楊媽媽那些人的叫嚣到底與她能有何幹系。
左等右等,好不容易熬到了天剛黑,她聽聞三爺回來了,忙放下手中練着的大字,跑去正屋旁的書房去堵人。
喊了幾聲三爺,高大年輕男子恍若未聞,只腳步微頓便堅定繼續往書房走。
清語急了:“越承晏你給我站住!”
越崚非腳步停住,側頭望過來,頓了一頓忽而笑了。“膽兒不小啊。”他說。敢直接喊他字了。
清語跑到他跟前質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你就不能好好與我說?非得躲着?”
越崚非看她出來得着急,沒有披鬥篷也沒拿手爐,天寒地凍剛下過雪沒多少時候,如今還是化雪的日子正冷着,忙推開門,皺眉拉她進屋。
清語擰着身子不肯,“你先說,為什麽要躲我。”
明明聽見了還裝作沒聽見,顯然有事不好和她直說。可他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能有什麽事會難以宣之于口?
清語越想越後怕,唯恐是和家裏滅門相關的。這個念頭每冒出來一次,就會全身肌肉骨頭都疼一遍,然後便會冷徹心扉。
越崚非初時還想逗逗她,垂眸借着廊上挂起的燈籠看到她臉色不對,忙伸手一把将人撈在懷裏,不管她願意與否,用力攬着她肩膀往屋裏走,“先暖和一下,別凍壞身子。”
清語見他不願意好好答,自然不肯聽他的,借着兩人巨大的身高差異,肩膀一縮就要從他手臂下鑽出溜走。
越崚非反應極快,瞬間發現了她的想法,索性身子微彎直接摟住了她的細腰,把人往懷裏一帶按在身前,硬是讓她沒了反抗的機會,終于把她拖進了門內。
清語見門沒關,怒踩他靴子想要逃跑。
她那點力氣于越崚非來說跟小貓抓撓似的,壓根沒什麽殺傷力。越崚非沒吃痛反而被氣笑,大手在她腰間輕掐了把,俯身在她耳邊低語,“你再反抗信不信我能抱着你進來。”
清語聽得怔了一怔。
三爺素來持重端方,即便兩人親近,他卻從不會說出這種過于親昵的字句。也不知今日怎的了,竟然、竟然說了這種帶着點調笑味道的話語。
她不解,覺得今日的他怪得很,唯恐他是在官場上遭了旁人算計而回家後與平日不同,倒也乖乖卸去力氣,由他摟着往裏走。
剛坐下,兜頭一個大氅蓋下來。清語覺得重,掙紮着要鑽出,剛探出腦袋就被大手輕輕按了回去。
“裹緊點,莫着涼。等會再脫。”
她便乖乖哦了聲。
坐在火盆旁,清語覺得暖和些了。偷偷斜眼觑向身邊男人,恰見他正認真地望過來,眸中仿佛映着火光,熾烈深邃。
清語吓了一跳,想問他什麽,卻聽他道:“擺膳吧。”又問:“晚膳沒吃,在等我?”
清語點點頭。
少女精致小巧的下巴縮在大氅裏,擡頭點頭時蹭着大氅邊緣的絨毛,柔順得讓人心中悸動。
她起身到門口喊人擺膳。他寬大厚重的大氅在她身上遮到了腳下,拖着地走,有趣又可愛。
待她吩咐過後折轉回來,越崚非定定看着她冷白肌膚漸有了一點的暖色,慢慢收回目光。
用膳時,清語小聲詢問到底發生了何事,為甚她不能出門,楊媽媽她們的叫嚣又是怎麽一回事。
越崚非沉默着沒有回答。
兩人再次安靜地吃完了一頓飯。
入夜,越崚非沒讓清語回東跨院,依然留了她在自己卧房入睡,而他去榻上歇着。
送她進入卧房後,越崚非走回外間屋,回頭去看,便見清語倚在卧房門邊眼巴巴的看着,目光中透着不舍和疑惑。
越崚非心下微動,長腿一邁大跨着步子走了過去,在她跟前急急停住。擡手,猶豫着撫上她的臉頰。
少女皮膚白皙細嫩,指腹輕輕劃過,觸感軟滑。
不知怎的,那晚摸玉牌時周遭萦繞的淡淡香氣襲上心頭,攪亂了平靜的心湖,憑生一股燥熱。
越崚非快速收手,深吸口氣,緩聲道:“今日我只拘了你一日而已。若我說要拘你在這兒一個月、一年,甚至一輩子,你可願意?”
清語點頭,“自然願意的。”
“你要想清楚,我說的不是一時半刻,是一輩子,是永遠。”
越崚非忽而有些煩躁,為自己的專斷獨行,也為心底的那抹不确定。
他垂下眼眸,“倘若我說,要你在我這個院子一輩子,不準你去旁人的身邊,只在我身邊逗留,會不會無趣?會不會想離開?”
清語聽出了他隐隐的焦躁,沉默片刻,擡手給他整理衣襟和衣角。
她微笑,聲音愉悅,“我在三爺身邊最自在不過了,若三爺趕我走,我還不樂意呢。怎會想離開。”
“如今是這樣,往後——”
“往後也一定的。”
越崚非看着她柔順的發和低頭時露出的白皙後頸,忽而伸手,握住她的,緊緊攥在手裏。
她的手那麽小,柔若無骨,稍稍用力好似都會折斷,只能十分小心地裹在掌心,半點也不敢輕視。
“你等我消息。”他聽見自己如此說,“這幾日,定回給你個确定的保證和答案。”
夏栀園內。
小丫鬟跑着來到正屋廊庑下,略定了定神進屋來禀:“老爺去了邱姨娘那裏,說不來正屋歇着了,讓夫人早些歇息。”
二夫人邵氏壓根沒心思搭理二老爺如何,随意點頭說知道了,心裏依然在琢磨着今天的各種異象。
從昨天起她就發覺了不對勁。
府裏好似發生過大事,老夫人與大夫人都神神秘秘的,時而關起門來細說,時而腳步匆匆不知去向哪裏做什麽。
甚至,還有人議論,春溪園擡出過個包得嚴嚴實實的草席,不知是不是死了人。
去秋芳園問大奶奶方氏,方氏比她知道的還少,甚至草席的事兒都沒聽說過。
方氏想反過來問她,被大爺越辰樸急急打斷。
幸好邵氏顧忌方氏懷着身子且月份大了,過不多久就得生産,所以剛剛問得隐晦。被大爺打斷後,聽着大爺不住告罪說二嬸娘抱歉,邵氏也并不在意,笑着把剛才的話題岔開,并未引起方氏的懷疑。
如今在自己院子裏,邵氏越想越覺得心發慌,等小丫鬟出去後,問身邊大丫鬟采秀,“采靈人呢?今兒好似一整天都沒見到她。是病了嗎?”
采秀得了采靈的囑托,正要答話說采靈今日不舒服等好了自會來向夫人請安,就聽一人在外喊道:“采靈求見夫人,有要事禀與夫人。”
邵氏咦了聲,“進來吧。”
采秀聽聞,便也沒說剛才準備的那番話,只道:“我到廊庑下候着。”順便管住房門,不讓其他人進來。
采靈進屋的時候,全身凍透嘴唇略帶青紫。而她的心裏,比這身體所受到的冷更深更透。
她從昨天就開始忐忑不安,今日一整天都心中不得安寧。真到了夫人的屋子外面,聽聞夫人說進去,她反而心中巨石落了地。
就這樣吧。
是死是活就看這一遭了,能活是好事,不能活也是咎由自取。
低着頭到屋中,采靈直接麻溜跪下,主動招認了幫助潔玉潔珠假借二夫人之名傳喚小俞的事情。
“我知道自己昨日做錯,今日特意去各處拜托姐妹們給我消息。”她緩緩說着,心中覺得悲涼。
倘若這次被發賣出府或者是被打死,往日打點的這些關系,往後估計是用不上了。誰讓自己貪圖那一時的人際而忽略了背後的陰謀?
任憑她再如何想得周到,都沒料到表小姐會做出那樣的事情!
采靈心裏悔恨,慢慢說道:“……昨日那段時間在垂花門附近的,全都被打發走了。老夫人、侯爺和世子、世子夫人身邊的人,今天草草打發了幾個出去。另,表小姐身邊的兩個丫鬟不見蹤影,據說一個被逸昶堂侍衛帶走了,另一個草席裹着走了,也不知真假。”
她咽了咽口水,知道接下來的話至關緊要,能不能活命、是否會被夫人放過一馬而留下來,端看這些有沒有用了。
“五爺身邊的人,被打死了兩個,具體是誰不知道,他院子被二夫人守得嚴密,只知道擡出來兩個草席。我認識的小霧說,昨兒她和另一個婆子理該清掃春溪園後罩房外面那條道的,收了表小姐身邊丫鬟些碎銀子,答應改為傍晚再掃,當時她們去吃酒了。另外,今兒楊媽媽帶了好些人到逸昶堂外亂喊,說老夫人給小俞安排婚事,想要見小俞一面。逸昶堂侍衛守得嚴,她沒見到小俞的面。”
邵氏聽得心怦怦亂跳。
這些話裏面蘊含着的意思太複雜,太吓人了。聽到後甚至不敢細想,不敢深想,唯恐往裏伸出一點點,都摸到了那至為泥濘和肮髒的裏子邊角。
表小姐為什麽安排那些?五爺為什麽被看守住?小俞……
小俞怎會突然有婚事!
“你可莫要渾說。”邵氏把聲音壓得很低,不敢置信地打量着自己這個大丫鬟,好似第一次認識她似的,“你一個人,怎能問出那麽多東西。”
老夫人和夫人今日把府裏嚴防死守,尋常人根本問不出什麽來。
她身為府裏二夫人都不知道這些,采靈一個丫鬟如何做到的。
跪在地上的采靈慘然一笑。
“夫人,為了知道消息而去打聽,和為了活命而去打聽,效果是不一樣的。”她努力忍着酸楚,淚還是不由自主地滾落臉頰,在地上洇開一片濕潤。
今天,她把攢下來的所有首飾和銀兩都用來打點了,連飯也顧不上吃,連個眨眼的功夫都沒敢耽擱,無論小厮丫鬟還是婆子家丁車夫,她能使上的力氣都用了,豁出命來辦事。
探聽到的消息自然不是随便動動嘴巴或者憑仗身份就能聽得的。
邵氏想要責罵她。
不說她探聽到的那些事情,單說她敢假借二房的名義去幫忙叫小俞,那都是打死丢出去的罪過。
可她盡力在彌補了。
她已經知道自己做錯。
邵氏瞥一眼那地上越來越多的濕潤,帕子好幾次都揪緊了,繼而又松開。反反複複這般的,一炷香後。
邵氏終是別開眼,“明日我送你回邵家。往後你在邵家好好辦差,切記,謹言慎行,莫要再肆意妄為。近身伺候做大丫鬟怕是不能了,我會讓府裏給你安排個粗使的活計。”
采靈驀地睜大了雙眼。
她還能活着。
她沒想到自己還能活着,而且還能回到邵家做事。
只要還有條命在,就很好,就有未來,就還能改過自新重頭再來。
淚水奪眶而出,采靈眼前模糊,嗓子哽住一個字也說不出,只拼命磕頭謝夫人的恩情。地上的血和淚混在一起,在燭光下映出的卻是希望的光。
如此暗潮洶湧過了數日。
已到除夕當天。
家家戶戶喜氣洋洋,貼對聯挂紅燈籠,為着夜晚的盛宴和跨年的喜悅而忙碌。
逸昶堂內卻平靜得很。
越崚非早已吩咐過,院子裏不準貼紅色窗花,也不準挂紅燈籠,一切從簡。甚至晚宴的盤碟也不準帶紅,頂多用上青花瓷等顏色清淡的。
陸源和王管事他們都覺得奇怪,畢竟三爺雖性子清冷,往年除夕時也不至于這般院中寡淡無色,貼窗花和挂紅燈籠都是必備。
但看三爺吩咐得嚴肅,衆人半個字都沒敢多問,照着吩咐來辦。
是以全天下都熱熱鬧鬧的大日子,逸昶堂卻安寧如昔,看不出半點的歡慶氣氛。
這天一大早,越崚非接到了賀安彥命人送來的消息,立刻換了身衣裳準備進宮。他的車子剛剛駛出侯府,一匹大馬嘚嘚嘚而來,橫在他的車子前頭。
馬上之人鬓發花白而身子硬朗,竟是常寧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