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這孩子。”徐少卿嘆息一聲,卻沒有責怪的意思,過去将人扶了起來。
辛狗蛋自小在市井荒村長大,他人小力氣不足,平時打獵縱有所得,也是不多,多靠村人施舍,因此練就了一身察言觀色的好本事。
此時他見徐少卿雖是嘆氣,聲音卻隐含笑意,心中隐隐約約的知道自己這樣讓師兄高興,心中也有了模糊的喜意。正分神間,聽到徐少卿問他功課,不敢含糊,忙一一答來,聽得徐少卿連連點頭,讓他繼續努力。
剛剛徐少卿順便去了外峰拿了些米糧蔬菜回來放在廚房,此時已經下午,辛狗蛋也勤勤懇懇的從早上努力到了現在,毫無懈怠,便讓他擦擦汗,準備教他習字。
什麽習字不習字的,辛狗蛋毫不在意,他只知道師兄要留在這裏陪着自己了,因此大為高興,連額頭上的汗都顧不得擦,跑去将收好的筆墨紙硯一股腦的拿了出來,看得徐少卿失笑。
先從認字開始,徐少卿随意問了辛狗蛋幾個問題,發現他居然也認識幾個字,只是不多。
對此,辛狗蛋毫不在意,他爹就是個讀書人,小時候也抱着他教過一些,從父母雙亡後才落到栖身破廟,因此當初學的還記着。
“你父母在你多大時候去世的?”徐少卿恻然。
辛狗蛋撓了撓圓圓的光頭,不太在意,“我爹在我六歲時候就去世了,死的時候成了個人幹,我娘昏迷在一旁。村子裏的人都說她是妖怪,吸幹了爹,我們就被大伯趕出家門。娘的肚子越來越大,她說是有了小寶寶,可是村子裏的人都說是魔胎。後來娘的肚子癟了,也死了。”掰着手指算一算,“爹沒了四年了。”
看來這孩子十歲了。徐少卿略微愧疚,當時他抱着這小孩,只覺身體輕盈,估計只有七八歲,沒想到居然十歲了,可見過得不好,人也瘦巴巴,只骨架子大些。
看來對小師弟的關心還是不夠,徐少卿心底微嘆,對他居然記得六歲時候習過的字感到欣慰,小師弟記性如此之好,可見天資非常。
這麽想着也就不再耽誤時間,翻開一本簡單的書,慢慢教導起來。
辛狗蛋雖然學的快,不過年紀小力氣不足,人又瘦弱,寫出來的字骨架雖好,卻是軟塌塌的,徐少卿便将他抱在腿上,包着他的手一點點的教導。辛狗蛋原本并無大名,家裏怕孩子小養不住,只起了個狗蛋的小名混叫着,想着日後上學再取,沒想到沒等到這一天父母便相繼去世。
待學得了字,徐少卿便問他要不要起個大名,讓他自己選,辛狗蛋想了半晌,在紙上寫了一個厲字,說是要變得很厲害。
這字殺氣過重,徐少卿本不欲同意,卻思是他自己喜歡的,念及小師弟小小年紀便父母雙亡身世孤苦,也軟着心腸同意。
辛厲已經來到山上三個多月,他來時正是盛夏,如今已經入秋,天氣頗寒,每日間上午三人各自苦修功法,下午徐少卿便來教導辛厲,晚上和鐘意然一道,或一起切磋武功,或同觀勝景,笑攬山河,說說笑笑,日子倒也充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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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辛厲有了名字,字也認了許多,入門的功法練的頗為有模有樣,對峰上的環境也漸漸熟悉。
徐少卿摸着他的腦袋,上面已經長出了短短的發茬兒,摸起來略癢。如今的辛厲和上山時大為不同,吃飽穿暖又修習了功法的他身高竄了一大截,有了十歲孩童的影子。
沒有辜負師父的囑托,将小師弟也教養的很好,徐少卿心裏滿意,又揉了下辛厲手感極好如新生綠草的短發,笑道,“小師弟,你如今也上山三個多月,入門功法習的差不多了,日後勤加練習即可。而字也習的差不多,功法可以自己看,不用我再一字一句的講解了。”
這話說的突兀,辛厲站在邊上雙手緊貼大腿,悄悄應了聲是,心裏卻有無數個念頭在轉,思索師兄這是何意。
“咱們峰上別的不多,房舍是不少的,如今你也該搬到自己的院落了。”徐少卿看着他的樣子,說了最終的決定。
“啊?”辛厲茫然擡頭,以為師兄要誇獎自己的他怔楞住,萬萬沒想到是這件事,嘴巴動了動想要說些什麽,卻聽徐少卿的聲音溫柔卻堅定,“有了自己的地方,你做什麽也便宜一些,晚上更不必顧慮。”
這話說的辛厲紅了臉,他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人又用功,晚上吃過飯後總是會練習一兩個時辰的功法後再睡,如此一來,到半夜的時候總是餓的肚子咕咕直叫,想要吃些東西卻怕吵到徐少卿,因此總是猛灌涼茶。
如今想來是大師兄察覺到了這件事,才想讓他搬出去。可是辛厲卻是寧願晚上餓肚子,也想要和大師兄住在一起的。
對于辛厲從徐少卿的院子裏搬出去這件事,鐘意然可為是最積極的實行者,徐少卿剛和他提了這件事,鐘意然就打着幫小師弟忙的旗號給辛厲收拾了一個院落——在他們如今住的這排院子的最邊上。
“小師弟,看我幫你收拾的怎麽樣?”鐘意然笑嘻嘻的,他不喜歡小師弟和師兄住在一起,因此聽師兄說想要讓辛厲搬走,便迫不及待的幫着收拾了,用的都是和他用的一樣的東西,鋪蓋用具,盡善盡美。
他也知道讓這麽小的師弟住的偏僻不大好,可是赤練蜂上只有他們師兄弟三個,安全上是全無可擔憂的地方,何況小師弟之前也是住在破廟裏的,如今的院子雖偏,比破廟卻是強上許多。
鐘意然又特意将生活用具換成了最好的,可比師門統一發下來的東西好的多,自覺算不上對不起小師弟了。
辛厲在徐少卿說完讓他搬出去的話之後,本想求情想要繼續和大師兄住,他想說自己晚上不吃東西也沒關系的,沒想到鐘意然闖了進來,不由分說的帶他來到了這裏,說是帶他參觀自己日後住的地方。
自小會察言觀色的辛厲終于明白,大師兄是真的不要他了。
難道自己就真的這麽讓人讨厭嗎?辛厲心中苦澀,他年紀尚小,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緒,面上的失落自然帶了出來,鐘意然帶他走走看看,只做不覺。
“師弟,你入門時就該錄入道碟,只是當時你身體弱,有些不方便,如今我帶着你去吧。”辛厲将東西放到了櫃子裏,整理好心情,便聽到鐘意然對他這麽講。
他點點頭,“麻煩二師兄了。”便由鐘意然帶着,一路騰雲到了外峰。
辛厲上次騰雲還是在徐少卿懷裏,如今鐘意然帶着他,自然不好再示弱,雖有些怕,還是咬牙撐着,好在鐘意然為了照顧他速度也不快,辛厲漸漸的也敢往下看一眼。
世間萬物都縮小成蝼蟻,流雲從身下劃過,遠處的天地都仿佛融為一體,這就是俯瞰衆生的感覺嗎?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刍狗。辛厲覺着,此時的自己就是天,腳下的衆生都是地,統統被踩到了足底。
怪不得世人都求仙道,這種肆意的感覺,确實是凡人所不能。辛厲正沉浸在渾然天地的感覺中時,鐘意然緩緩下落,外峰到了。
外峰是門外衆峰的統稱,如今他們到的是執事峰,顧名思義掌管弟子入門等事宜,如今做主的是一位姓易的師兄。
鐘意然覺得這名字耳熟,待見到真人便了然,這人正是徐少卿和他說過的授穗失敗的那位師兄。
不過他授穗失敗可不是因為實力不足,而是沒有對同門師弟加以援手,當初未授穗時,鐘意然也聽說過這位易師兄,是有名的驚才絕豔之輩,落到這個地步算得上可惜。
明白這位易師兄的實力,鐘意然帶着辛厲自然是恭恭敬敬,好在易師兄雖然為人冷若冰霜,該辦的事卻一點不含糊,很快走好了手續,辛厲拿到了一個刻着自己名字的玉牌,只是光禿禿的不甚好看,上面空着一個孔洞。
“師弟,等你将來受了穗,就有穗子挂在上面,可以代表師門下山了,這就意味着師門的資源可以取用。如果未授穗就下山,實力不足不說,縱有師門也無法提供庇護,你明白了嗎?”鐘意然将玉牌交到辛厲手裏,神色嚴肅。
原來是這樣,辛厲點點頭,想到徐少卿,問了一句,“那師兄也授穗了嗎?怎麽沒有下山?”
說到徐少卿,鐘意然的面龐浮起一絲甜蜜,心想師兄自然早就授穗了,只是為了我才一直沒有下山。不過這種事就沒必要告訴小師弟了,雖然內心萬分的想要炫耀,鐘意然還是用故作平淡的口吻淡淡道,“以師兄的實力自然早就授穗,至于為什麽沒下山,你就不要瞎打聽了。”
辛厲懵懂的點頭,跟着鐘意然一道回去。心中有了目标,自然更是刻苦,只是遇到修行上的疑問,總要時不時的去向徐少卿請教。
對此鐘意然頗不服氣,不光是因為他只請教徐少卿,還因為不請教自己,難道自己的修行被小師弟看不上嗎?對于此種疑惑,徐少卿只是淡淡開解,待兩人一切如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