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修真之人不懼寒暑,不過辛狗蛋乃是平凡之身,如今初秋的天氣,後山的泉水有些略涼了,徐少卿試了試溫度,最終決定讓他在浴桶裏沐浴,并打發鐘意然去燒水。
鐘意然是萬分不喜自己這個師弟的,不過師兄的話他一向最聽,當下乖乖的去了。
徐少卿在室內給辛狗蛋洗澡,待他畏畏縮縮的脫下衣服後,徐少卿便愣住,只見辛狗蛋小小的身子上竟然有無數或青或紫的痕跡,有的已經結了血痂,看上去好不可憐。
“這是怎麽回事?”徐少卿愣住了,沒想到這小師弟的身上竟然有這麽多傷口。
辛狗蛋雙手捂在身前,細細的身子看起來更加可憐,略有些發抖,他低着頭不說話,見徐少卿逼問的急了,才斷斷續續的吐出一兩句,“我是災星,他們,打的。”
至此,徐少卿便了然,這孩子自幼父母雙亡,村人愚昧,定是将他當成了什麽不吉利的所在。他年紀又小,難免受些欺負,想到此,心中更是憐惜,伸手輕輕拂過那些傷口,眼中盡是心疼。
奇怪的很,明明已經不痛了,甚至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欺負,可是見到徐少卿的眼神,辛狗蛋的心忽然開始酸疼起來,身上的傷口似乎也都在隐隐作痛。
徐長卿拿來傷藥,仔細的将傷處塗抹好,叮囑道:“這藥用的時候有些疼,你忍着些。”辛狗蛋點點頭,額上都滲出了汗水,嘴唇幾乎被咬破,整個人卻還是一聲不吭。
不愧是仙家寶物,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愈合,只留下一點紅痕。待他的傷口都好了,徐少卿才将人放進浴桶裏,仔細的幫他沐浴。
這孩子在山下的時候想來吃了不少苦,頭發裏全是虱子。徐少卿幹脆将他頭發全部剃了,留一個圓圓的光頭。
鐘意然來找師兄的時候,便意外的見到了一個小和尚坐在桌前讀書,嘴裏念念有詞,穿着師兄的舊衣衫,濃眉鳳眼,玉鼻朱唇,端的好相貌。
随即他便醒悟這就是辛狗蛋,沒想到之前又髒又臭的小孩,收拾一番後居然也能看了。雖還是瘦弱伶仃的樣子,不過比起之前已經是好上百倍。
路過他身邊的時候,鐘意然冷冷的哼了一聲以示不屑。
他是來找徐少卿的,此時見師兄不在,便遠遠的坐在另一邊不開口,只等着人回來。
每日下午,是兩人的練功時間,徐少卿按慣例要給他喂招的。
腳步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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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少卿抱着一堆書本和筆墨紙硯進來,都是簡單的入門功法,想來是因為用不得玉簡,所特意給辛狗蛋找來的。
見人回來,鐘意然笑着去挽他的胳膊,“師兄,咱們過招去。”
徐少卿歉然,“師弟,你先自己練吧,小師弟剛來,我要先教導他學字,日後好看功法的。”
這是徐少卿第一次拒絕他,鐘意然大怒, “你從來不曾這樣待我,都是因為這個小畜生。”說着狠狠一推辛狗蛋跑出門去。
徐少卿心中一緊。鐘意然還是第一次這樣生氣,這回想來是受了委屈。畢竟師弟自小因為年紀小而受盡寵愛,如今來了個更小的師弟,難免失落,自己也不應光顧着小師弟,還要對他多加關心才是。
這般想着,徐少卿立馬就要放下手中的東西追出去,卻聽到砰然一聲巨響。
是辛狗蛋被鐘意然推倒,跌在了地上。
見徐少卿看過來,辛狗蛋露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大師兄,你別管我,去看看二師兄吧。”說着就要掙紮着起身,結果努力了幾下也起不來。
見辛狗蛋傷的這樣重,徐少卿立馬放下了手中的書去攙扶,輕輕的将人抱起放到了床上,解開他的衣衫查看,後腰上青了一大片。
輕輕伸手撫上去,便聽到嘶的一聲。這孩子向來能忍,之前上藥時身上那麽多傷口卻是一聲不吭,這回想來是傷的重了。
這麽想着,徐少卿對鐘意然的心又冷了幾分。他們是修仙之人,而如今的小師弟不過是一介凡人,居然下了這麽重的手将小師弟推倒,真是不知輕重。
想到如果磕到頭的後果,徐少卿的臉色又冷了幾分。決心冷落師弟幾日,讓他長長教訓。
許是臉上的陰霾過于濃重,辛狗蛋怯怯的拽了拽他的衣角,解釋道,“我沒事的,大師兄。”
徐少卿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臉蛋,笑道,“你等着,我再給你上點藥揉一揉,應該不礙事,你二師兄也不是故意的。”
辛狗蛋低頭,很快擡起臉露出一個笑容,“我知道。”
徐少卿細心的将辛狗蛋安撫好,給他揉散了腰上的淤青,又幫忙鋪好了床鋪,讓他躺着休息一會兒。
“是我疏忽了,本想着立馬教你習字的,卻忘了你身體經受不住。今日`你定然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番。明早起來再教你入門的功法,下午教你習字,晚上你自己打坐練習。
仙路艱難,師傅說你天資難得,要更加努力才是。過去的事便忘了罷。”徐少卿撫摸着他的光頭,笑意溫柔。
夕陽的光輝照進來,給徐少卿白`皙的臉龐蒙上朦胧的光暈,他微微低頭,目光專注,在這樣的目光之下,辛狗蛋忽的紅了臉,師兄真是好溫柔,是第一個對他這麽好的人呢。
因此,他用力的點了點頭,決心從此要聽大師兄的話。
安頓好了小師弟,徐少卿轉身要走,卻發覺衣角被捉住。小師弟躺着床上,黝黑的眸子專注的盯着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大師兄,二師兄真的不會生我的氣嗎?”
“放心吧,不會。”徐少卿的步子頓了頓,安撫辛狗蛋一番然後出門,不忘細心的幫他關好房門。
今日确實累了,辛狗蛋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和最後關門時從門縫露出的一點面容,漸漸的閉上眼睛。這幾日的經歷太過離奇,如今躺在床上,只覺分不清是真是夢,若夢裏能有師兄,他願意一輩子不醒過來。
徐少卿出了房門,被晚風一吹,之前對鐘意然的怒氣也消了幾分。天生的柔軟心腸又起了作用,他想着該去看看師弟安撫教導一番才是。師弟心性不壞,只是對突來的小師弟無法接受,這才做了錯事。
只是到了鐘意然房裏他卻不在,徐少卿找了半晌沒見到人,心中已然有了計較,便去兩人常去的後山,居然也沒有人影。
“師弟?”徐少卿心中嘆氣,想着這孩子一定是心裏委屈,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不如回去等着,到了晚上他總要回來。
鐘意然趴在樹上隐匿了身形,看着徐少卿遠去的身影,眼淚終于忍不住的滾滾而落。
正傷心時,忽然肩膀一熱,熟悉的聲音略帶笑意在耳邊響起,“都這麽大了還哭鼻子,羞也不羞。”
回過頭去,眼前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個人。
“師兄。”鐘意然驚叫一聲,心中只餘喜悅,眼中只看得到眼前之人,之前的委屈傷心都煙消雲散,只想立刻撲到他懷裏,感受熟悉的溫暖。
半晌,鐘意然方才別別扭扭的将人推開,“你不去看新師弟,來找我做什麽,我小心眼又愛計較,讓我一個人自生自滅好了。”話雖這麽說,心卻是繃的緊緊的,生怕徐少卿就此離去。
因此,他一邊放狠話,一邊偷瞄,心中又苦又甜,又酸又軟,只覺今日因為那突然而來的辛狗蛋,自己和師兄的關系已然大變,暢想出了無數種被師兄抛棄後的結局。
徐少卿輕嘆一聲,“不管再有多少個師弟,你永遠是我心裏最親的那個。”
“當真?”鐘意然驚喜擡頭,目光便撞上了徐少卿的笑臉,當下不管不顧,滾到師兄懷裏,好一陣親昵。
辛狗蛋醒來的時候已經天色大亮,他從來沒睡得這般舒服過。自從父母去世,便一直栖身破廟,每天天色剛亮便要起身,為了去找吃的,也防止村裏的孩子們醒來後捉弄他。
今日一睜眼,便發覺遲了,心下愧疚趕緊起身。剛剛收拾好,便聽得敲門聲響,“師弟,我可以進來嗎?”
是大師兄。他心中一喜,趕緊去開門,見到的卻是鐘意然。
鐘意然抱着幾件衣服,露出一個笑容,渾不是昨日的冷臉,笑着道,“我見你來時沒有行李,特意給你送幾件衣服,都是我小時候穿得,你別嫌棄。”
辛狗蛋愣愣的應了聲是,對于沒見到大師兄有些失望。得知鐘意然是送衣服給自己,忙伸手接過,發現比昨日徐少卿拿給自己的料子要好上許多,上面的刺繡花紋也頗為精致,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昨日推了你,是我不對。這裏有一瓶丹藥,對修行略有好處,當做是我的賠禮好了。”見辛狗蛋接過衣服,鐘意然又拿出一瓶丹藥。
他對昨日之事頗多疑惑。
清風道長再三教導過他們不許依仗武力欺壓凡人,因此明明自己盛怒之下還記着這位小師弟是普通人,控制着并未用力,如何将他摔了呢。思來想去大概是因為小師弟身子孱弱,所以經過昨日師兄的勸說,今日特來賠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