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師弟

第1章

問仙山上終年雲霧缭繞，遠遠望去，如缥缈雲海之間，景致清奇，不負問仙之名。

如今問仙山的赤練峰上，正有兩個少年。

“師兄，這麽做對麽？”鐘意然一手挽了個劍花，笑盈盈的看着他。

不對，徐少卿嘆了口氣，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出劍的方向不對，還有是刺不是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要用心。”他一面說，一面糾正鐘意然的動作，全神貫注中沒注意到對方笑眯眯的應着，身子卻已經貼到了他胸膛上，貪戀那溫暖的溫度。

見鐘意然這不上心的模樣，徐少卿嘆了口氣，“仙路艱難，師弟你根骨奇佳，天資勝于我，為何不用心。漫漫仙途，弱肉強食，日後若遇到勁敵該如何是好？”

鐘意然過來靠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一個好看的弧度撒嬌，“有師兄護着，我不怕。”

見他這樣，徐少卿又好氣又好笑，拍了拍他的頭正要說些什麽，就見一只仙鶴飛來，嘴裏銜着支玉簡。

見到這只仙鶴，徐少卿就知道是師傅清風道長又有事吩咐了，他神識掃過玉簡，低低的驚呼一聲，有些不可思議，“師傅說，他要再收一位弟子，已經帶回來了。”

聞言鐘意然也是一驚，他們的師傅清風道人不同于那些愛收徒弟來擺排場的修士，堅信收徒之事要靠緣分。

當年他收了徐少卿做弟子後，又因多年老友身亡，留下獨子鐘意然無人照看，便收為弟子。然而這麽多年來，除了他們二人，不知多少人想要拜入這位大能門下，卻紛紛被拒絕，怎麽如今就要收徒弟了，消息還來的如此突然。

徐少卿眉頭一皺，師傅讓他們過去閑雲居等着，說是已經帶着新師弟在回來的路上了，當下不敢耽擱，帶着鐘意然踏上仙鶴，一路往閑雲居行去。

他們二人是清風道長唯二的入室弟子，不知有多少人暗中驚羨，一路行來透過重重雲霧，依稀可以看到下面各位外室弟子仰頭的動作。鐘意然得意非常，抱着徐少卿的腰撒嬌，“師兄，我冷。”

徐少卿對突然環在腰上的手一愣，随即有些無奈，“你啊。”順手摟住了鐘意然的肩膀，幫他擋些風寒。

他一片好意，沒注意到鐘意然貼在他肩膀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兩人到了閑雲居的時候，清風道長尚未回來，只有仙禽在周圍飛舞，見他們二人到來，俯沖下來争相讨要食物。

徐少卿見到這群讨食吃的小東西，順手從懷中掏出丹藥捏碎了擲過去，引來仙鶴争相競食，甚至有那靈智未開的鳥雀，也知道這是好東西，趁機偷食，引來圍攻。

“師兄，不要喂他們，我也要。”鐘意然見徐少卿的視線被這群仙鶴所吸引，心下大醋，張大嘴巴要投喂。

徐少卿輕彈了他的腦門一下，“連仙禽的食物也要搶，羞不羞？”雖說如此，還是從懷裏拿出一枚更好的丹藥，準備抛入他口中。

那仙禽見狀一聲清唳，揮動着兩扇大翅膀從兩人之間穿過，巧妙地銜了丹藥就跑，伸長了脖子咽下，扭身飛了兩圈，聲音歡快，隐隐有得意之情，氣的鐘意然跳腳，要捉了它拔毛炖肉。

“又是這扁毛畜生。”他臉頰上因怒染上了薄紅，此時只覺在師兄面前大為丢臉，非要拔光這畜生的毛，炖了它的肉洩憤不可。

“丹朱就是這樣調皮，你快別計較了。”徐少卿忙攔住不讓他亂來，一邊揮手讓丹朱快逃。

清風道人懷裏抱着個孩子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

他懷裏的小孩年紀大約七八歲，一身破破爛爛的衣服，臉上也盡是髒污，躲在清風道人的懷裏，只一雙狹長的眼睛烏沉沉，看不出一絲情緒，渾不像七八歲孩童的眼睛。

兩人本自玩鬧，見清風道人回來，忙收了手侍立一旁，悄悄打量他懷裏的孩子。見那孩子見有人看便低下頭。徐少卿對他笑了一笑，想讓他不要緊張，卻見那孩子将埋回了清風道人的肩膀上，不肯再擡頭看他一眼。

帶了三位弟子進去，清風道人輕嘆，“這是你們師弟，姓辛。我本不欲再收徒，奈何他資質甚佳，實乃百年一遇，因此破例收為入室弟子。少卿。”

聽見叫自己的名字，徐少卿恭恭敬敬的挺直了身子，“弟子在。”

“我不日就要閉關，便讓你師弟暫且跟着你，你要悉心照料才是。”清風道人對自己的大徒弟一向是放心的，因此叮囑道。

徐少卿點頭，對着在清風道人身後抓着他袍角不肯放開的小小少年輕輕一笑，伸出手，“師弟，過來。你叫什麽名字？”

看着他的笑容，辛姓少年慢慢地從清風道人懷中擡起頭，又看了眼清風道長，抿純小聲道：“我叫狗蛋。”

徐少卿還未說話，先聽見旁邊一聲輕笑。原來是鐘意然聽到他的名字，頗覺可笑，不由出聲。他向來言行無忌，談笑随心，此時雖并無他意，卻足夠讓人難堪了。

“師弟。”見那小小少年垂了頭，徐少卿不由皺眉輕斥一聲。踏上兩步将人抱進懷裏，意外的輕盈，這孩子估計是在外面吃了太多苦，身上還有些微的味道。

鐘意然也覺得自己有些過分，想過來道歉。

沒想到一湊近就聞到了隐隐的臭味，修仙之人五感極為靈敏，當下皺着眉頭走開，冷哼一聲。

徐少卿無奈，只好抱着小師弟和師傅告辭。

回來時沒有仙鶴做坐騎，他帶着兩位師弟一路騰雲，辛狗蛋來時路上只躲在清風道人懷裏不敢多看，此時在徐少卿壞裏，只覺氣味清新，懷抱溫暖，膽子也漸漸大了。

偷偷睜開眼睛，只見問仙山雲蒸霞蔚、氣象凜然，到處是凡間難得一見的奇景。嘴角也不覺翹起，兩只眼睛都不夠用一般。

見他喜歡，徐少卿放慢了速度，又逐一介紹了景致，笑道，“小師弟，咱們今日先回去，你若是喜歡，改日帶你來玩兒。”

辛狗蛋看着他的眼睛，裏面滿是自己的影子，他點點頭，第一次開口應了聲是。

見他這樣，徐少卿更是憐惜，想着師傅雖然把人帶回來收為弟子，可是并不會照顧人。他是修仙之人，風餐露宿自然不算什麽，可是小師弟瘦瘦弱弱，也跟着一路吃苦。

難為他倔強，想來路上是一聲不吭的，否則嗓子不能幹啞到這種地步。

這麽想着，徐少卿對這個身世凄苦的師弟更為憐惜，抱着他一路回了赤練峰。整整齊齊的一排房屋，從左邊起挨着的兩間院子，是他和鐘意然的住處。

赤練峰本就是他們這一脈弟子的修行練功之所，峰上住處不少，不過因為清風道人只有兩位弟子，所以大多數房子都是空着的，為了方便照顧，徐少卿安排辛狗蛋和自己一個院子。

鐘意然不滿的撇撇嘴，撒嬌道，“師兄，我也想和你住。”

徐少卿拍拍他的頭，苦口婆心，“小師弟剛來，肯定有不适應的地方，先讓他和我住一段時間，自然是過陣子就讓他搬回自己的住處，你都這麽大了，怎麽可以和我一起住？”

見他态度堅決，鐘意然想要再說什麽，見到師兄一臉嚴肅，終究是動了動嘴巴，将話咽回了肚子裏，跺了跺腳回了自己的屋子。只是心中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小師弟更是厭惡。

徐少卿抱着辛狗蛋回了院內，向他逐一介紹門內的規矩，辛狗蛋乖巧的點頭，一一記在心裏。

最後，徐少卿道，“明日開始，我上午教你識字，下午教你些基礎的入門功法，師傅閉關，若有什麽只管找我和你鐘師兄便是。”

想到鐘意然的态度，還是忍不住為他解釋，“你鐘師兄也是極好的，只是他自小嬌慣，仗着年紀小，難免多得了些寵愛。如今你來了，他便不是最小的了，自然有些氣悶，日子長了便好了，你多擔待些。”

辛狗蛋懂事的點點頭，一只手牢牢的抓住徐少卿的衣擺不放，将整潔的衣衫都抓出了褶皺。發現後趕緊松手，怯怯的看着地面，雙手都不知道擺放在哪裏。

徐少卿只做未覺，見他衣衫破爛，滿頭滿臉的髒污，便讓他先等着，自己去拿幾件幹淨的衣服過來，然後便帶他去後山的泉水處沐浴。

将多餘的衣服放在了床上，只拿了一件換洗的，徐少卿又要抱着辛狗蛋，辛狗蛋忙搖手，剛剛因為自己不能架雲，所以才讓師兄抱着，這回無論如何不行了，他看着自己衣服上的髒污，和如此幹淨又好看的師兄，頭一次覺着自慚形穢。